天刚蒙蒙亮,将军府的下人们便忙碌起来,后院角门里两个婆子趁着无人躲懒。
二人磕了一会儿瓜子,其中一个婆子便道:“要我说,公子的亲事实在是不妥当,时隔才几月,这不又成亲了。上一个,清河郡主,我听说连礼也没成,这一个,还不知是从何处钻出来的冒牌货呢!”
另一个婆子听了便笑了,“哼,主子的事儿轮得到你我在这里多嘴?说到底,公子老大不小了,与他一般岁数的,大多连孩子都有了,太老爷心中能不着急吗?!”
“啧,要我说,与清河郡主的亲事便不应该退掉,管她什么劳什子的指腹为婚。人清河郡主背靠着长公主殿下,出身高贵,人也生的美,哪里是如今这个能比的?”
“这……”
二人话还没说完,一旁走出来一个粉衣丫鬟凶神恶煞的盯着二人。
“你们两个长舌妇,夫人的事轮得到你们插嘴?!看我今日不禀告夫人让她罚你们几十板子!”
看了彼此一眼,二人开始告饶,“姑娘莫提,姑娘莫提,是我二人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姑娘千万别同夫人讲。”
这丫鬟慧儿正是念儿如今的贴身丫鬟。
慧儿没好气的啐了二人一口,骂道:“要不是今日是公子和夫人的大好喜事,我是定要将你们押到夫人那处受罚的!”
两个婆子连忙点头,“是是是,谢姑娘高抬贵手!”
“给我记住了,日后再让我听到一句你们在背后说夫人的不是,我定要你们好看!”
“是是是!”
见状慧儿才满意的走了,那婆子二人你看我,我瞪你的,倒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新房里,念儿一身红妆,已经梳洗完毕。
因为念儿是孤女在京城没有母家,于是便直接省去游花轿,在将军府成亲。
慧儿进门换上一副笑脸,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她才不会提起会让夫人不开心的事。
“夫人可真好看!”
慧儿是念儿入府后认识的第一人,所以念儿对她很是信任,见到是她,本来神情端庄肃穆的她脸上顿时出现了紧张不安。
“慧儿,上一次公子成亲时他可高兴?”
慧儿抿唇,想到上一次的情形,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成亲前几日少爷红光满面,兴奋极了,可这几日……
面对念儿天真无邪的脸,慧儿决定讲一个善意的谎言。
“上次少爷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毕竟亲事是太老爷决定的,公子并无话语权。何况……您也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少爷和那位笼统不过见了两三面,想必少爷早忘了。”
念儿不知是信与不信,喃喃道:“是吗……”
慧儿见状点头,“当然是啦!”
其实她心中也不确定,毕竟这几日的少爷整日看上去都很严肃,不像往常。
为了不让念儿多思,慧儿瞥见先前送来搁在一旁的贺礼,在成亲仪式开始前,打算用这个转移念儿的注意力。
翻了一阵,慧儿找到一个被包的很好的精美檀木盒。她看了眼上面的帖子,眼睛一亮,笑道:“夫人,宫里的赵昭仪娘娘给您送了贺礼呢!”
念儿闻言想起了赵昭仪是何人,上次的宫宴她也去了,不过因着上一次在汝阳王府上的事,她一直在角落并未引起注意。
没想到那样高高在上的娘娘竟然会给自己送礼,想必是因为将军府的情面吧。
慧儿将贺礼拿给念儿,念儿打开一看竟是一座精致的女天神雕像。
“咦,这是什么?”
慧儿并不认识这个东西,念儿解释道:“这是女天神,象征着美好的祝愿。”
“原来如此,昭仪娘娘这是在祝福少爷和夫人呢,不如奴婢将这女天神放在房中。”
念儿一怔,却是一边将女天神雕像收好一边道:“娘娘送的东西还是收好为紧,省的不小心碰碎了。”
“也是。”
慧儿将东西放回原处,这时嬉闹声传来,原来是吉时已到,新郎来接新娘了。
念儿也意识到了,连忙将盖头盖好,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
今日郭婵和陆谨言受邀前来观礼,这是他们二人自定亲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们二人到将军府时还未开始行礼,但将军府已是宾客纷纭,喜气洋洋。
“这不是丹阳郡主么!她竟然会来?”
郭婵和任素衣……也就是陆谨言双双出现。在两日前,任素衣便令人放出清河郡主前往皇庙祈福,归期不定的消息,所以日后只有陆谨言,再无任素衣。
前往皇庙之前任素衣回了一趟任家,何氏见了她便没有好脸色,话里话外皆是在嘲讽她攀了高枝忘了本。不过如今的任素衣已经不是往日的任素衣,她只是问了何氏一个问题。
“为何你自小便不喜我?”
何氏一愣,没有想到任素衣竟会亲口对她问出这个问题。
到了今日,任素衣虽然顶着任家的信,但几乎与任家已经没有何干系的情况下,何氏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年我怀着你,本来也是很开心的,但就因为有了你,你爹才纳了妾,这府里才会一直有那么一个碍眼的人。而且,你生出来是女子,可你偏偏天资聪颖,生性冷静,不亲近人,样样超过柏儿。”
任素衣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五味杂陈,那个碍眼的人自然指的是她爹的妾室许姨娘。
但仅仅是这样吗?
只是答案,任素衣已经不想知道了。
何氏听到她要前往皇庙祈福的事,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让她保重。
至于任荣,任素衣知他一向是聪明人,聪明人是根本不需要拜别的。
任远柏如今已经成亲,即将成为人父,不知是不是成亲的影响,任素衣觉得这个大哥终于有一些稳重。
任素衣离开任府的那一刻顿时觉得多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消失了,同时束缚着的她的薄茧也慢慢的褪下了。
人群中不少人因为二人的到来窃窃私语。
今日郭婵与陆谨言二人同着玉色衣饰,再配上二人姣好的容貌,无疑是郎才女貌。在场的人大多都是第一次见陆谨言,此时一见竟觉二人十分般配。
只是今日是凌齐的大喜之日,丹阳郡主带着未婚夫婿来此不知是单纯的贺喜还是示威了,毕竟清河郡主离京一事早传了个遍。
郭婵今日难得的好心情,只是她脸上的笑在众人面前却成了不怀好意。
陆谨言如何猜不到在场的人的心思,于是看了眼四周,发现一个熟悉的人,拉着郭婵的手走了过去。
“温大夫原来也来了。”
温箐见到二人脸上露出笑容,她正因为不适应而有些不自在。
“见过郡主、陆……侯爷。念儿姑娘差人送了请帖,想着是喜事,我便来了。”
陆谨言摇头无奈,“这称呼还真是不习惯,不介意我们坐这里吧?”
“请坐,民女求之不得。”温箐一人独坐一桌,哪里会介意,只希望他们二人不介意便好。
温箐注意到郭婵今日面色红润,春风得意,便忍不住笑道:“郡主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看上去比平日更美了一些,与陆侯爷二人看上去当真是神仙眷侣。”
陆谨言听得这话心情颇为舒畅,更别提郭婵了,她今日来感觉到往日一见到凌齐的那份怒气慢慢的消失。
郭婵别有深意的道:“大喜的日子,自然当此。”
这时,新郎和新娘慢慢走近,念儿红妆嫁衣,头上披着盖头,与同样身着喜服的凌齐一人各执一头红绸。
凌齐很快注意到坐在角落的陆谨言和郭婵二人,他一眼便锁定了陆谨言,他才不信清河郡主我前往皇庙祈福的传闻,在外人眼中他们的亲事是他凌家出尔反尔,伤了清河郡主,事实上,真相如何只有他们心中清楚。
郭婵见状本想挡住凌齐的目光,不料凌齐只不过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一次,行礼十分顺利。
礼毕,新娘被送到新房。
这时几个年轻女子跑来邀请郭婵温箐二人一同到新房为新娘送福,郭婵本不想去,但念及与念儿相识一场,又是别人家的喜事,便去了。
凌齐挨个向前来的宾客敬酒,到了陆谨言这桌脸上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陆谨言先大方的举起酒杯,“祝凌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在下先干为敬!”
凌齐怔怔的饮下杯中的酒,嘴角难掩苦涩,他愣了半晌,喃喃道:“我……”
陆谨言笑道:“凌将军,往事已过,还是当珍惜眼前人才是。”
“对不起。”凌齐说了这句话,心中仿佛轻一轻,这一次他抬起头看着陆谨言,望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自从知道陆谨言与郭婵定亲,他便去问祖父,当初拖长公主提亲时任素衣究竟是否同意,答案与他想象的一样。
他立刻明白了,为何郭婵总是对他有着敌意,为何郭婵在得知他被突厥人所掳之后立刻提出以解除亲事为由营救自己。
为的不过是让任素衣恢复自由,弥补当时的错。
陆谨言不曾想过凌齐会向自己道歉,一怔后她微微一笑,神情淡然,道:“此时我已得到所想要的,所以于我来讲最好的结果。”
闻言,凌齐沉默。
这时有人呼唤新郎官,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