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素衣这日以陆谨言的身份出现在京城南巷。
“恭喜,以后得叫一声温大夫了。”
外面的鞭炮声噼噼啪啪,温箐凑近了些道:“这一切还得多亏郡主和陆公子的帮助,否则也没有这伶草堂。”
伶草堂是温箐开的医馆,如今她真真正正的在京城扎了根,事实上温箐自己也不曾想过一切会如此的顺利。
疫病成功解决后温箐便在京城小有名气,司马毅论功行赏,赐了一笔不菲的财物,温箐思来想去便用这笔钱开了这座伶草堂,她初来乍到,医馆开业前后的事几乎是在任素衣的帮助下才成功的。
王念娣听说温箐的医馆今日开业于是跟来了,因为她有些不敢相信救了上百人的大夫便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温姐姐。
“温姐姐,我可不可以跟你学医啊?”
温箐愣了愣,看了眼任素衣见她并无不喜,随即笑道:“你为何突然想学医?”
王念娣低着头认真想了想后回答,“如今以我的年纪学武迟了些,不能像冬青姐姐那般。可我虽喜读书,但我为女子,日后不能参加科举,书读得多了日后也无傍身之技,更无法照顾阿祖。想来想去,若是能跟着温姐姐你学医,一来可以如温姐姐你一般救死扶伤,二来还能有一生计。”
王念娣的想法很世俗却很实际。她并非官家女子,书读得多了有郭婵左不过一个才女之名。
温箐闻言却不禁看向任素衣,在她看来王念娣姐弟二人如今在郭婵和陆谨言庇佑下,日后生活绝不会差,何以王念娣会有如此想法?
任素衣却为王念娣的想法感到欣慰,她帮助王念娣姐弟二人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给她们一个避风港安逸成长,而是希望他们成长成为他们想做的人。
“你可想明白了,念娣?”
王念娣有些紧张的看着任素衣,最终低声道:“我知道公子您教我读书认字为的是让我做学问,可我还是想学医。”
任素衣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小小的脑袋瓜子想得可不少。
“傻孩子,我教你读书认字并非是想让你做学问。会读书认字才有做其他事的可能啊,你很好,能想到跟着温大夫学医。”
王念娣抬起头,眼眶顿时红了,“公子您人真的很好……”
任素衣失笑,“不过既然决定了便不可半途而废,须得认真努力才行。”
王念娣重重的点头,“嗯!我会的!”
任素衣在温箐的陪同下在医馆里随意看看,大部分时侯是温箐在讲,她在听,果然人对于所擅长之事话总会多上一些。
寻着间隙,任素衣道:“阿蝉今日无法前来,不过她让我向你道一声恭喜。”
温箐面色有些惊慌,她不知是否是她自作多情,总认为这二人似乎并未将她视作下属或仅仅是帮助过的人,而是将她视作朋友。
这一点认识让温箐又惊慌又隐隐开心。
“郡主公务繁忙,能记得我便很知足了。”温箐思虑再三,还是道:“陆公子,你同郡主真的很不一样。”
任素衣抬眸,温箐笑着解释道:“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当初在乌鸦山上是林将军和郡主救了我,在苏州也是你们救了我。我是一个没有身份地位之人,但你们不同,可即便如此你们待我这般好,让我受宠若惊呢。”
任素衣能够感受到温箐心中的疑惑同时也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她想着若是郭蝉会如何回答。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身份本就是外物。何况你说我们救了你,你不也同样救了我们吗?没有你便没有那些难民的安稳,也没有京城中的人安稳。”
想到那场疫病,温箐惭愧的摇头,“若是能够早些找到治疗的药方,或许便不会有那么多人去世。”
医者仁心,任素衣宽慰她,“你已经尽力了,那些难民皆十分感激你。”
提及那些幸存的难民,温箐想到一事,“听说公子您收养了几个孩子。”
“嗯,不过算不上收养,只是提供一些帮助。”任素衣先前便有建一座善堂的打算,这次难民事件正好让她实现了这个计划。
因为疫病,幸存的难民当时暂时住在任素衣的庄子上,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碰上了几个孩子,其中有两个便是那日在寺庙门口蹲着吃东西的。
是什么话让她决定帮助这两人呢?大概是他们抬着头骄傲的道出那句“施舍米粮不如让他们真正的自力更生”吧。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此小便能领悟到这个道理,这样的孩子不值得一直待在难民中挣扎。
和煦的阳光中,温箐看着任素衣柔和的面容有些失神,“陆公子是个善心人。”
任素衣摇头,“做一些应该做的事罢了。”
温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听说大军今日进城,同行的还有突厥的大王子。”
“你也知道啦?”任素衣点头,今日郭婵正是为此事入宫才不得空来伶草堂。
温箐道:“只怕全京城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突厥战败,突厥大王子亲自来朝请和,这可是举国上下都值得开心之事。
任素衣只知道大军回京,长公主便再也不必饱受思念之苦了。
在伶草堂用了午膳任素衣才离开,她算算时辰知郭婵此时必定还在宫中,一时闲来无事便在街上闲逛。
路过一处茶铺,里面的说书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热闹的让任素衣忍不住掏了银子坐了下来。
说书人说的故事大致是一富家老爷家中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英勇神武,深得这富家老爷也就是两个儿子的爹的喜爱,而二儿子呢,虽说也不差,只不过珠玉在前,便显得不那么特别了。二儿子因此便记恨上了大哥,却因家教森严,不敢为非作歹。可富家老爷年纪大了,须得选一个继承人出来继承家业。
富家老爷自然是中意大儿子的,临死前也不避讳二儿子,直言道要将家业交给大儿子,日后让二儿子听大儿子的话。二儿子表面没说什么,可心里是极其不服气,他试也没试过,他爹便否定他,认为他比他大哥差。
也不知是否是上天听到二儿子的祈祷,这富家老爷有一仇人前来挑衅,大儿子自然不允许有人诋毁他的父亲,于是他带着手下决定与仇人一较高下。
可不曾想,最后大儿子和他的手下双双死去,富家老爷得知大儿子的死讯,惊痛之下也去了西天,于是所有的家业便落到了二儿子手里,二儿子成了新的家主。
而大儿子去世时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稚儿,新家主对这位侄儿十分的宠爱,有求必应,原本这侄儿对叔叔十分敬重,可后来才知他对自己好不过是因着愧疚……
任素衣此时猜到这故事也不免不了俗,大抵当初大儿子的死同二儿子脱不了干系,他才会因愧疚而对兄长留下的遗孤百倍宠爱。
不过听故事嘛……重在氛围,加上这说书人声音别有一番韵味,任素衣这故事听起来尚可。
众人正要听到末尾,下一刻却有人突然从外头冲进来嚷道:“你们可知今日突厥的大王子来朝面见皇上提了何要求?”
有人便应了,“什么要求?”
“他向皇上提出以一座城池和百万银两作为聘礼求娶丹阳郡主!”
哐啷一声,不知不觉任素衣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个粉碎。
任素衣几乎是立刻寻了个地方换了身衣裙回长公主府。
一路上她的心好似狂风骤雨,乱的不行。
莫非是上天捉弄,让她们非得如此波折?明明她们已约定待长公主生产后便成亲,以绝后患。
脑中有一个声音提醒任素衣,司马毅待郭婵极好绝不会让她和亲,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一座城池可大可小,司马毅先是皇上再是郭婵的表哥。
好不容易回了长公主府,一路上连府上的婢女行礼她也恍若未见。
“慢些……”
在角落撞上一人,任素衣抬头看见来人,下一刻泪如雨下,突然抱住眼前的人。
“阿婵……”
“是我。”郭婵也紧紧的拥住她,她一出宫便立即回府,不想任素衣却还没回府。
“你别怕,表哥并未答应。”郭婵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声安慰着,“我答应了要嫁给你,又企会嫁给旁人?”
在郭婵耐心的安抚下,任素衣不安跳动的心终于渐渐平复,她意识到她先前的害怕和无力。
她好怕回府后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她怕她们再次因为世事而分开。
“不哭了……”郭婵与她分开一些,替她擦泪,取笑道:“平日一直是你欺负我,难得见你今日哭的稀里哗啦。”
任素衣破涕为笑,“谁欺负你了,是你让着我。”
话落,任素衣深深的望着郭婵,“阿婵,无论如何,我们永不分离。”
无论让她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郭婵知她心底纷乱,正如当时她得知任素衣和凌齐被赐婚一样。
她得知塞禄提出娶她的要求时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上次她爹拒绝后他竟还不死心,还公然将事情提升到国事的层面。
不过他以为她郭婵是好欺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