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时分,雪草终于醒来。她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冬青,冬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神情淡然,她还记得是冬青将她救出来的。
熟悉的客栈摆设,雪草猜到自己如今已在客栈,后背隐隐作痛,但又不似最初那般,想来是请人处理过。
雪草瞥见此时的天色,她本想起身,无奈实在没有力气,只好放弃。
“冬青姑娘,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是不是在这里守了我很久,实在是抱歉,因为我连累你了。”
冬青闻身看她,在她看来雪草也是可怜人,值得同情。于是她难得柔声道:“你终于醒了。可需要我替你叫些吃食来?”
雪草勉强勾了勾嘴角,“多谢姑娘关心,我暂时还不饿。”
冬青点头,“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等天亮我再去禀告郡主姑娘已经醒了。”
想到昨日的事,雪草叹了叹气,眼神变得有些伤感,片刻后她低声道:“是我给各位添麻烦了,郡主那里,等我好一些我便去跟她解释。”
冬青想了想,将崔信在此的事告诉了她。
“什么?!崔信在这里?”
雪草惊讶的看着冬青,有些不敢置信。
冬青道:“是的,因为郡主猜到你出身那玉林药铺,特意让店小二去其他医馆寻一个大夫,不曾想那位崔大夫竟是姑娘你的旧识。”
雪草听到崔信名字时的震惊不似作假,而且她神情慌张,似乎并不想遇见崔信。看来郡主的猜测并没错,雪草本命温箐,当真是那崔信未过门的妻子。
见状,冬青一字一句道:“而且,崔大夫还说了,雪草姑娘与他有婚约,但是姑娘你逃亲了。”
雪草神情立刻变得有些慌乱,看向冬青的眼睛有一些闪躲,这也让冬青确定了崔信所说的话。
“冬青姑娘……”
雪草似乎想要解释,却由于太过激动扯到伤口,“嘶……”
见状,冬青上前按住她,想了想,柔声道:“等伤好一些再说罢,郡主说了,逃亲也不是什么大事。”
郭婵自然没有这样说,冬青是觉得雪草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选择了逃亲,以昨日从温家将她救出来的情形来看,她定然不想回去待嫁。
雪草却因为这一句话哭了起来,细碎的抽气声在房间里响起,女子的柔弱无助展现无疑。
冬青听林靖提起过,雪草即使是被土匪绑上乌鸦山也不曾哭过,可是此时她却因为简简单单一句话哭了,而且哭的这般伤心。
“雪草姑娘……”
响起的房门声打断了冬青的话,王念娣的声音随即响起。
“是我,念娣,冬青姐姐,我来换你吧,听说你一夜未曾休息。”
冬青知道王念娣一向早起,将门打开,王念娣娇小的身子走进房内,她瞧见正在哭的雪草急忙走到床前。
“雪草姐姐,你怎么哭了?可是因为伤口太痛了?”
雪草慢慢止住眼泪,不好意思的笑道:“让你们笑话了,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是想哭一哭。”
王念娣这才看到雪草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忍不住骂道:“雪草姐姐,谁将你打成这样的,你一定要告诉郡主,让她替你主持公道!”
王念娣昨日为照顾王念祖,并未听到详情。
闻言,雪草脸上的笑容消失,她摇了摇头,只道了声“罢了”。
王念娣这才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简单,却也不好多问。
“冬青姐姐,你快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来就好。”
雪草道:“二位都去休息吧,我这里可以的。不要因为我,耽搁了大家。”
冬青知道王念娣是个成熟懂事的孩子,正好她也乏了,雪草这里没什么重活,只需帮把手便可,于是道:“念娣懂事,那我就先去休息片刻,有事你直接唤我。”
“好!”
被无视忽略的雪草默默低下头,心头却被一种道不明的温柔包裹着。
冬青走后,王念娣尽职尽责的搬来一根小板凳坐在床前,一眨不眨的盯着雪草。雪草睡得久了,此时毫无困意,被这么像盯宝物一样盯着,忽然笑了出来。
“雪草姐姐,你笑什么?”王念娣疑惑的看着她。
雪草道:“我笑你实在太可爱了!”
确定这是夸奖,王念娣这才笑了笑,“雪草姐姐也很好看,听说雪草姐姐也要去京城,不知你去了之后打算做什么呢?”
雪草默了片刻,“我啊,是去找一个人。”
“找人?谁啊。”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找到了又怎样呢?”
“……”
“嗯?”
“找到了看看便好了。”
“只为看看,雪草姐姐你便要大老远的去到京城啊?”
雪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和王念娣聊起其他的话。
任素衣这边同郭婵刚洗漱好,店小二便来敲门道是早膳已经准备妥当。
二人便相携下楼用早膳,恰好在楼梯口碰到一同来用早膳的凌齐和念儿。
凌齐看了二人一眼,拱手道了声“早”,便退到了一边让郭婵先行。
郭婵心底道了声“奇怪”,今日的凌齐跟昨日的凌齐似乎不太一样。
“走啦。”任素衣扯了扯郭婵的衣角。
郭婵立马收回心思,拉着任素衣走了,管他凌齐如何想,总之任素衣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早膳用到一半,崔信突然出现在几人面前,他先是对着郭婵深深鞠躬,他看出来了,郭婵才是他们之中做决定的。
“姑娘,还请姑娘允许我与阿菁一面。”
见状,郭婵放下筷子,低声道:“你为何想叫她?如若你说的是事实,雪草姑娘虽与你有婚约却选择了逃婚,这说明她根本不想嫁你,你又何必打扰她。”
闻言,崔信的身子抖了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半晌他才慢慢道:“我与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无论如何我都要问一个缘由。况且她如今受了伤,我也担心她的伤势。所以,还请姑娘您同意。”
郭婵道:“我与雪草姑娘萍水相逢,她并不是我的婢女,想见谁是她的自由。”
话音刚落,王念娣出现了。
她抿唇道:“雪草姐姐说她想见一见崔大夫。”
崔信闻言喜上眉梢,连忙拱拳上了楼。
莲碧忽然道:“难道雪草想通了?!”
王念娣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任素衣道:“只怕崔大夫上去只会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莲碧不解,可任素衣并未给她解答疑惑。
郭婵心中则是与任素衣看法一致,雪草也就是温箐,为人温柔却性格坚韧,她如果一开始逃亲,那么如今便不会回头,所以崔信注定要失望了。
果不其然,一炷香后,崔信脸色苍白的从楼上走下来,嘴唇上下翻动,喃喃自语,听不到在说什么。
“崔大夫?”
莲碧唤了一声,崔信恍若未闻,心想温菁到底说了什么,这崔大夫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
最后崔信恍然的走出了客栈,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一场青梅竹马的故事似乎便这么结束了。
然而晚间时分,一个自称是温菁的兄长的人找到了客栈,指名道姓的要见温菁。
郭婵和任素衣一起到了大厅见人,因为今日贾府里的菊花皆搬到花会供人观赏,此时客栈里除了店小二之外并无旁人。
温箐的兄长自称温永,麻衣长衫,明明是书生模样,却一脸的凶相,实难想象这样的人是个大夫。
“你们就是掳了我妹子的人?!”
温永开口便不客气,郭婵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拿出气势坐在正首,看向冬青。
冬青立刻会意,冷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我家小姐面前放肆?!还不跪下?!”
跪下?
温永发蒙,什么状况?温箐被救出后他一路打听才注意到一个女子昨日在他家医馆外徘徊,拖了些朋友才查到救了温箐的人住在这里,今日便特地来要人。
可看这些人穿着富贵,又是外地口音,并不像寻常人等。
可人的确是他的妹子,这点毋庸置疑,便是青天老爷也该放人。想通了这点,温永再次变得强势起来。
“无论你们是谁,温箐是我们温家人,理应跟我走!”温永眼睛一眯,露出恶相,“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便去报官!”
冬青正要反驳,郭婵抬手制止她,温永见状以为她是怕了,继续道:“你们若是将人交出来,我便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这事了。”
“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郭婵盯着他,眼神玩味,温永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没底,却还是强撑着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们交出人便可!”
“呵呵……”
郭婵笑了笑,突然冷了声,“你说人是你们温家的人便是?!再者,在我朝动用私刑理当问罪,我的人救出雪草姑娘时她浑身是伤,这一点你如何解释?我还未拿你们问罪,你倒好,跑上门了,不过正好,省的麻烦!”
“你这是何意?!”温永震惊的看着郭婵。
郭婵懒得解释,直接吩咐冬青,“冬青,拿人送去官府!”
温永也不傻,虽对方是女子,却也知她既然这么说是有几分真本事,转身便要跑,哪只冬青眼疾手快,立马上前将他拿下。
温永怒道:“我可是良民!你凭什么拿我?!”
郭婵冷哼,“就凭你们动用私刑,谋害人命!”
温永不知郭婵来头,被冬青用手扣在地上,颜面无存,当下便骂道:“温箐是我们家人,教训自家妹子轮得着你这个外人插手吗?!”
郭婵道:“意思是你承受是你动手打的人?”
“是我打的如何?!”温永就不信了,他家一向与县太爷交好,还能因为这点家事治他的罪。
“很好,很好。”郭婵冷声道:“冬青把人送到官府去!”
温永瞪向一派云淡风轻的郭婵,“你们怎敢?”
冬青直接反手将人提起,正要走,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店小二跑了出来,“姑娘,这不好吧?”
她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姑娘呢,简简单单便扣住了一个大男人。
冬青冷声道:“这里的事官府自有定论,放心,牵扯不到你们客栈上去。”
店小二不过在客栈混口饭吃,闻言便退了下去,这不是他一个店小二能插手的事。
温永被堵住嘴巴带走,郭婵和任素衣双双叹了叹气,这温箐的家人怎么是这副性子。
任素衣道:“上去休息吧。”
“嗯。”
“郡主……”
原来是温箐下了楼,王念娣在一旁扶着她。见二人看向她,王念娣为难道:“雪草姐姐听到动静非要下来看看。”
虽然休息了一夜,温箐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
“你都听到了?”
温箐咬着牙点头,目光含着惭愧,“给郡主您添麻烦了。”
郭蝉叹道:“我倒是无妨,只是你这事......你兄长似乎并不想你离开苏州,你可以说说你离家的原由吗?”
温箐有些犹豫,任素衣见状便道:“温姑娘,即使阿蝉身为郡主想要随随便便带走你,也需要一个理由,毕竟这事到了官府,只要你的名帖在温家的祖籍下,你父亲兄长不同意,离开苏州并不简单。”
听到这里,温箐不再犹豫,她从袖里掏出一封信,慢慢道:“这是盖了我爹印鉴的断绝书,我从此再不是温家人了,他们根本不能拿我如何。”
郭蝉接过信,上面的确写着断绝父女关系并盖有印鉴,但先前温永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看出几人的疑惑,温箐道:“这是那日我回去时我娘偷偷给我的,我爹并不知道。”说着温箐掉下泪来,她一边扶泪,一边继续道:“我逃亲是因为我并不想嫁给崔信,但我爹这人好面子,坚决不允许我做出这样的事,无法我只能逃亲。”
任素衣问出几人的疑惑,“莫非你另有心上人,所以才不愿嫁与那崔信?”
不想,温箐闻言身子抖了抖,脸色顿时白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