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婵并未带库勒直接前往洛水城,相反则是回了徐州,这一切出乎库勒的预料,自到了阳城后的短暂停留察觉郭婵要带自己前往徐州后,他的心便一直惴惴不安,不知她此举所为何。
似乎她一点都不在意洛水城是否会破,又或是凌齐是否安全,忽然之间,库勒发现他根本摸不透郭婵的想法,这一点令他更为恼怒。
他讨厌聪明,自以为是的女人!
郭婵却是顾不上库勒的想法,她选择先回阳城的原因正是因为她收到消息凌齐的确已经不在突厥大营之中。
这一点与她的计划有异,她本想借机在夺回洛水城之时便亲自前往救出凌齐,如今却要再好好再想想。既然人是库勒吩咐带走的,那只能从库勒入手了,
这日夜里,郭婵终于是又回到了徐州晚山居。
库勒被绑在马车里,见马车停下,连忙嚷嚷着要下车。
被人从马车拎出来,库勒看到晚山居心对郭婵的忌惮更深了一些,传闻丹阳郡主深受宠信,今日得见才晓得是真,就连他们的先皇故居都能给她住,的确是地位非凡。
“郡主,我说的交易始终成立,只要你将我放了,我便放了凌齐。”库勒不解郭婵带他来徐州的意图,但他是突厥三王子,只身一人在此,心中不是不担忧的。
郭婵笑道:“我没说我不答应。”
库勒更加不明白了,既然郭婵答应,何必将他带到徐州,这里离洛水城可不近。
看出库勒的疑惑,郭婵道:“三王子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写封信,我派人送去给你的亲信,我们一人换一人。”
郭婵说完再也不看库勒,而是看向林靖,后者点了点头,于是她放心的进了大门,离开几日,已经是十分想念。
夜风徐徐,此时的晚山居静谧而雅致,沿着游廊点着的红灯笼给晚山居带来一种朦胧的温柔,郭婵的心渐渐沉静。
快到居住的院子,远远的便看见莲碧正和王阿弟姐弟在踢毽子,三人你来我往,玩儿的不亦乐乎。
而她想念的人正坐在一旁的石桌旁,而桌上摆着棋盘,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什么。
郭婵脸上逐渐有了笑意,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
先看到郭婵的是王阿弟,没有想到郭婵会在此时回来,王阿弟惊讶的愣在原地,正好莲碧踢来毽子,打在她身上。
“郡主。”王阿弟反应过来,生涩的行了一礼。
任素衣闻身惊喜的抬起头,目光相撞,温柔的笑了起来。
王阿祖呆呆的跑去捡起毽子,央着姐姐还要继续玩儿,王阿弟忙令他噤声,“郡主回来了,快行礼。”
王阿弟哦了一声,学着王阿弟的样子行礼,莲碧见了直接笑道:“阿祖,不是提醒过你了吗,你是男孩子,不是这样行礼的。”
王阿祖疑惑的抬头看向姐姐,王阿弟脸顿时羞红,有些无措的看向任素衣,任素衣此时已经从郭婵回来的惊喜中回过神,她安慰道:“阿祖还小,慢慢学就是了。”
莲碧知道二人彼此思念,于是一手牵着一个,很有眼力的道:“小的先带阿弟阿祖下去玩儿,不打扰郡主和公子团聚了。”
郭婵颇为欣赏的点了点头。
王阿弟姐弟被莲碧拉走,离开前王阿弟忍不住回头,正好看见郭婵在任素衣一旁坐下,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之上,二人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眼波温柔,眉目动人。
郭婵只看了一眼便知任素衣是在复刻棋谱,但独自手谈何等寂寞,心里不禁生出愧疚。
任素衣看她模样便猜她心中所想,一边落下一子,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得好几日呢。”
郭婵落子不假思索,想到今日发生之事便道于她听,任素衣听过之后有些和库勒一样的疑惑。
“既然是打算用那三王子交换凌将军,又为何将他带回这里呢?”
“用他交换是真,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到此,郭婵皱了皱眉,接着又道:“所以我把库勒押到这里,为的就是借传信的机会摸清楚事情,顺便也能令战事尽快的结束。”
任素衣一向知道郭婵不做无准备之事,她虽有疑惑,但仍旧不骄不躁,想来问题不大,因此并未多想。
“有义父相助,想必这场战事很快便能结束。”
郭婵点头,她亲爹的本事她还是相信得。
手谈的结果最后是和棋,二人相视一笑,将棋子放回盒中,郭婵想起刚才见到的情形,忽然道:“几日不见,那王阿弟倒是颇为信赖你。”
正好这事任素衣也打算同她商量,闻言笑道:“王阿弟这孩子聪明伶俐,就是命苦了一些,这几日我教她读书写字,一点就通,是个好苗子。”
郭婵听出点意思,打趣道:“看来我们家要出个女先生了呢。”
任素衣嗔了她一眼,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
“阿婵,等这里的事了,我想带王阿弟姐弟一同回京。”
说这话时,任素衣目光认真,郭婵也肃了神色认真听。只听她继续道:“她们姐弟二人本就命运坎坷,加之如今徐州境内因为战事而纷乱,他们姐弟流落在外只怕也难以过个安稳日子。我知这世上如他们这般的孩子或许还有千千万万,只是恰好我们遇上了,所以我想帮他们。”
郭婵并未怎么思考,脱口道:“我本来也打算带他们回京,就是没想好如何安置他们,你是如何想的?”
以她对任素衣的了解,她既然这么说了,必然不是打算带二人回京成为家仆,因此有此一问。
任素衣见她同意,眼眸弯了弯,心里暖洋洋的,沉默半晌,她低声道:“我打算建一座善堂,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教他们读书写字。”
郭婵一怔,本以为任素衣只是打算收留王阿弟二人,不想竟是想办善堂,但这并非小事。
见状,任素衣心中早有猜想,她道:“我是这样想的,我如今手上钱财富裕,每月铺子和庄子上的盈利皆很可观,又有三弟打点,日后总归是不缺财物的。如此,做些善事也是好的。而且,看见王阿弟之后,我明白一件事,他们或许出身不好,或许是运捉弄,但他们有的人或许天赋异禀,若是因为外在条件而错失一些机会,实在可惜。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但或许这可能会改变他们的一生,多给他们一条路可走。”
郭婵仔细想了想,觉得此事并非不可行,只是任素衣会有此想法令她有些诧异。
“这样的事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你有这样的想法,我自然不会阻止,只是每年因为家中变故而流离失所得孩子何其多,总不能全部都收留吧。”
这个问题任素衣也考虑过,她慢慢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想的是能够教这些孩子一技之长,让他们能在成年后得以谋生,所以善堂还需要仔细规划够设立。”
任素衣的这番话令郭婵十分赞同,“好一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任素衣抿唇一笑,难得有些羞涩道:“此事还要细细琢磨,我就是这么同你一说。”
“唉,这有什么,我相信你!”郭婵眼神坚定的看着任素衣,“这事不急于一时,等回到京城可以好好谋划,有什么我能出力的也可以尽管告诉我,这可是件大好事,我也得挣个好名声才是。”
任素衣知她是戏言,跟着玩笑道:“还不是你替我挣了个郡主的头衔,私库都填满了,取之于民再用之于民嘛。”
“哈哈!”郭婵笑起来神采飞扬,以前怎么都未发觉任素衣还有这般模样,她笑道:“既然如此,到时候你在善堂里再设一处私塾教书,别人叫你一声陆先生,岂不美哉?”
“正有此意!”
郭婵一怔。
“别的倒是不敢口出狂言,但教小孩子读书写字自然是不在话下。”任素衣说到一半,突然叹了叹气,“我能想到的力所能及的事也只有此了,论经商我没有经验,比不得三弟,论朝政,我没有你那样独到的眼光和手段,只能做一些自己能做的。”
郭婵一直知道任素衣并非寻常闺秀,她虽养在深闺,但也有一颗热烈的心。
她轻轻抱住任素衣,“这有什么,我会的可以教给你,只要你想学,我都教你,你这般聪慧还不是一点就透?况且,你已经做的足够的好。”
任素衣笑了笑抱住郭婵,人有所长,任素衣又岂是纠结于此事的人,她一直在想当她不再是任素衣之后想要做什么,见到王阿弟姐弟之后她才下定了决心。
就让她以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又有意义之事吧。她可以不在是养在深闺的娇花,她也可以为旁人撑起一份安稳,也可以成为她身旁并肩的大树。
这样的她,才配得上她如今拥有的所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