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数月,再回到任府,竟觉恍如昨日。任素尧从未想过自己入宫后第一次回家是因为任素衣成亲。
此时处处红绸高挂,全府上下一片喜气,任素尧吸了吸气,走进任素衣的院子。
莲碧见到任素尧手里的红盖头差点掉在地上,活生生白日见了鬼的模样。
任素尧见怪不怪,毕竟自小二人感情便不亲厚,这院子是极少来的。事实上任素尧对于自己向皇上提出回府探亲一事亦觉奇怪,她想或许是在宫里过得如履薄冰,终于发现以往姐妹之间的那点矛盾不值一提。
“郡主,四小姐来了。”莲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用的还是以往任素尧未出阁前的称呼。
闺房的花窗上贴着红色喜字,房内能看到的物什几乎都缠着红绸。任素衣穿着红色嫁衣,梳妆婆婆正在替她梳头发,嘴里念着吉祥话。
任素尧看着这一幕,心头忽觉酸楚,当初自己看似风光入宫,其实不过是去嫁作妾室。但一切都是自己求的,甚至入宫的资格都是从任素衣手里抢的,所以她不怨任何人,因为她会让自己日后过得更好,才对得起以往的自己。
“四妹。”任素衣抬头看向进门的任素尧。
房里除了婢女喜婆外,还有两个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看模样年纪与任素衣差不多,甚至有些面熟。
任素尧还未想起,二人已经同她见礼,道:“王灵儿、柳香云,见过充仪娘娘。”
一听名字任素尧立刻想了起来面前二人正是任素衣往日的手帕交,不过自从退亲之事后便鲜有往来,没想到今日二人双双来了。
任素尧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道:“二位免礼,有劳二位姐姐来替我二姐姐送亲。”
王灵儿和柳香云并非不知二人姐妹嫌隙,此时见任素尧态度亲切,想来这两年发生了不少变故。
王灵儿三年前嫁人,夫君整日游手好闲,不求上进,让她很是头疼,此时她叫任素尧容色焕发,气度不比往日,暗叹这宫里实在是个富贵地。她有意结交,见任素尧似是有话要讲,便道:“娘娘哪里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娘娘您难得回来一次,我们便不打扰您和素衣叙旧了。”
说着便拉着柳香云出去,柳香云挣了挣没挣脱,只得随她,出门前看了任素衣一眼,见对方笑着才略微放心。
其余人也被莲碧带走,房间只剩下姐妹二人。
姐妹二人独处实属罕见,事实上任素尧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她环视一圈后发现这里朴素的过头时有些惊讶。
不知为何,任素衣也不跟任素尧搭话,只是静静的坐着,而她原本清秀的脸上因为精致艳丽的妆容褪去了往昔的淡然。
任素尧注意到任素衣漆黑的眼眸似是透过自己在看其他地方,再看才发现其实任素衣并未看任何东西,只是无神的望着某处。
任素尧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想告诉任素衣吴珊珊被打入冷宫之后便疯了,自己去冷宫探望时,吴珊珊根本认不出来,还指着自己骂狐狸精。还想告诉任素衣,自己被封为充仪全是因为她,否则封号怎会是一个和字。
相望无言,任素尧末了轻轻摇了摇头,自幼不愿落人一等,到头来还是沾了任素衣的福气。
任素尧叹道:“二姐,你今日成亲,宫我来同你说一声恭喜。”
任素衣愣了愣,只是勾了勾唇角,道:“劳四妹妹你走一趟了。”
任素尧暗叹姐妹多年隔阂果然是只言片语不能够化解的,往年自己对她颇为尖酸刻薄,今日她对自己冷淡理应如此。
任素衣若是此时知晓任素尧的想法,只怕会哭笑不得,一来昨日任素尧便派人将添妆送了来,今日特意回来让她很是惊讶,二来便是今日对任素衣来说不过是人生一大苦痛事,她不觉得这值得人恭贺。
“你今日很好看,二姐。”这话却不是任素尧的恭维,难得任素衣如此艳丽打扮,与之平时,令人眼前一亮。
不过话一出口,任素尧只觉得脸上无光,听上去倒像是她刻意讨好任素衣似的,况且任素衣也不是一个会因旁人赞美而喜悦的人,自己说了也是白说。
果不其然,任素衣的笑容未变,道:“多谢四妹。”
任素尧一股气从心底蹦出,到了心口立即又被压下,知自己再待下去也无话可说,可说好来送嫁此时离开倒有些奇怪,于是让外面守着的婢女将王灵儿二人唤了进来。
王灵儿一进门便往任素尧身边靠,说着些讨好话,这些自任素尧入宫以后便听得多了,此时听来觉得乏味,不过总比和任素衣尴尬无言来的轻松,乐得时不时回上几句。
柳香云却是一直拉着任素衣说着体己话,说到动情处更是泪眼朦胧。柳香云自小便是一张瓜子脸,清清秀秀,柔柔弱弱,便是嫁人了也是一副女儿家模样,此时哭着,相比任素衣一副冷冷清清模样,倒更像是今日的新嫁娘。
“香云,谢谢你。”任素衣将手绢递给柳香云,想起往日大家一同游园赏花时的情景,一时感慨。
柳香云倒不是想哭,就是一想到任素衣命运坎坷,如今终于成就美好姻缘而开心,喜极而泣。
柳香云擦干眼泪,赦然笑道:“看我,今日非得闹了笑话,我实在是开心你嫁人,今日便不多说了,日后我再去你府拜访。”
闻言,任素衣眼眸暗了暗,不知不觉握紧了衣袖里的盒子。
“好,日后再来看我。”
“好。”
王灵儿虽然忙着恭维任素尧,可也没忘记注意这边的动静,听到二人谈话,忙是笑道:“还有我,还有我呢,从前我们三人可是常在一处玩儿。”
柳香云嗔了王灵儿一眼,道:“就你一张嘴巴会说。”
久别重逢的友人们谈笑自若,就连平日不亲近的四妹都来为自己送嫁,任素衣望着眼前入目的红,似乎一切从今日将变得不同。
这时,任远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原来是新郎已经到了。
喜婆将盖头给任素衣盖上,道:“郡主莫怕,待会儿一切按奴婢说的做。”
任素衣点头,目光被盖头遮住,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然后是门被打开的声音,下一刻她听到任远柏的声音,“二妹,上来吧,我背你出去。”
“谢大哥。”
任远柏轻而易举的将任素衣背起,轻飘飘的重量似乎随时就快羽化飞去。
任素衣没想到任远柏看上去文弱,背着自己走的还算稳妥,忽然耳边传来任远林的声音。
“二姐,记得我同你说的,若是你嫁过去那凌齐对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给你讨个公道。”任远林这话说的义愤填膺,好似知道任素衣已经被人欺负。
任远柏皱了皱眉,道:“三弟,二妹的大好日子,你在此胡言乱语。你别忘了,将军府就算再高,二妹如今也是贵为郡主,又是皇上赐婚,将军府一定会善待二妹。”
任远林嘴上说着是是是,趁任远柏不注意靠近任素衣,小声道:“二姐,我的话算数,别忘了我。”
任素衣一时心下感动,点了点头,嘴边尝到一种咸咸的味道。
正厅中,任荣夫妇早已等待多时,见任远柏背着任素衣前来,按着流程夫妇二人分别说了该说的贺词,之后任素衣也依礼拜别双亲,再次由任远柏背着前往正门。
凌齐身穿新郎喜府,手里紧紧握着喜婆交代过万万不能掉的红绸,已经等候多时,他时不时望向内院的方向,唇角紧紧抿着,心头总觉得不安稳。
一阵喧闹声中,不知是谁喊了声,“新娘子,新娘子来了!”
匆匆望去,只见任远柏背着一个红色身影而来,凌齐忽而笑了,暗道自己多心,今日是他们成亲之日,事已板上钉钉,再无转圜。
任远柏还未停下,凌齐迫不及待的上前道:“辛苦大哥了,交给我吧。”
任素衣藏在盖头下的神情微微一暗,带着几分苦涩。下一刻她忽然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突来的变故使得她立即绷紧了身子。
凌齐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异样,心神一动,以为对方同自己一般紧张,便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任素衣一怔,随即闭上眼,身体却始终无法放松。
任远林见状,高声道:“你心急什么呢,记得日后对我二姐好,虽我任远林没什么本事,但若你对我二姐有半分的不好呢,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会让你不好过!”
“大好的日子你在此胡言乱语莫不是丢了我们任府的面子!”任远柏恼怒的瞪着任远林,以他来看,三妹如今能嫁给凌齐已是天大的福分,若是这一翻话惹怒了凌齐,二妹日后才艰难。
凌齐春风满面,显然没有因任远林的话置气,反而十分欣赏任远林这样的行为,他看了一眼任素衣,笑道:“三弟,是吧,你放心,若是我凌齐日后对不住素衣,便是你不来找我麻烦,我自己便要先负荆请罪了。”
任远柏暗自点头,凌齐为人确实不错,日后想必二妹能过得幸福。
任远林的反应反而直接的多,他笑嘻嘻的抱拳对凌齐道:“做弟弟的不懂事,还望姐夫莫要介怀。”
凌齐摇头,道:“无妨,吉时快到了,我先带素衣离开了。”
兄弟二人点头,凌齐一口一个素衣,唤得亲昵,想必是同外头传言一般,有意于素衣才请旨赐婚,如此二人放心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不喷……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