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响起,会试已经正式开始,从今日起考场封闭九日,待九日后才会有人出来。郭婵知道,他们其中有些人拿到试题的那一刻一定会心如死灰。至于会试的结果,将会等待放榜那日见分晓。
任远林因为生意上的事有事离开,郭婵依旧现在那棵柳树下,目光微微发散。
在听过任远林的话后,郭婵想任素衣在任府究竟是个怎样的处境,这是她第一次察觉或许任素衣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苦上一些。任远林说,任素衣如今就自己一个亲近的朋友,往日的朋友不是出嫁便是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关系淡了。
郭婵终于意识到,娘所说的事。任素衣不是自己,久久不出嫁也可以自由自在。旁人会议论,会诋毁,而任素衣能做的便是在府中默默独自承受一切。因为任素衣从不和她提起关于不好的事。
原本家人应该是任素衣庇护的堡垒,可看任荣醉心仕途,指不定哪日便利用任素衣的亲事谋利,而那何氏或许某日随便将任素衣打发了。
任素衣便是那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将纤长的手捶上柳树,郭婵感觉到心真的在因为任素衣而发疼。这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不应该活得如此。
但是她真的能给任素衣想要的吗?
郭婵问自己,她心疼任素衣,关心任素衣,在看到任素衣奄奄一息时,因为不想失去任素衣,觉得任素衣受伤比自己受伤更加难受。
可这些是喜欢吗?
是任素衣对自己的那种喜欢吗?
郭婵不确定,因为她从未喜欢过旁人。
霍如风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郭婵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把柳树枝,她脚下是一堆柳树叶,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见惯了郭婵或是在校场飒爽英姿的模样,或是端庄自持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小女子模样,倒是别样的可爱。
“郡主。”其实霍如风并不忍心打断这个场景,毕竟实在难得。
郭婵没想到有人在,立刻将手里的柳树枝扔掉,心里犹疑着霍如风是否听到她的话。
郭婵佯装镇定的问:“你何时来的?”
霍如风知郭婵的心思,定是怕他听去了秘密,于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回答道:“我刚到,郡主可是等得久了?”
郭婵想霍如风也是个识趣之人,不再纠结此事,但她不知霍如风其实一直在心里偷笑。
郭婵问:“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霍如风回道:“回郡主,按照陛下的吩咐我已经带人查抄了礼部尚书的府邸,以及其他几个从犯的府邸,至于人已经全部送进大理寺,等待陛下发落。”
至此,朝中官员应该已经知晓此事,接下来便是处置这次涉事的人了。
“陛下可有说由谁主审?”为了朝局稳定,司马毅不会再让自己出面,霍如风身为御林军统领也不适合。
霍如风感叹于郭婵心思敏捷,道:“陛下已经下旨让大理寺少卿和光禄寺卿共同主理,并且让凌小将军从旁协助。”
不得不说司马毅的心里妙,自从任荣迁升光禄寺卿后并不愿意放下在大理寺的势力,一直让他从前的部下在大理寺夺权,而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王广是个硬气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以是二人如今在朝中水火不容。由他们二人共同主审,彼此二人相互制衡,才能得出一个最公正的结果。
至于让凌齐从旁协助……
将军府世代纯良忠厚,凌齐又是将军府如今唯一的血脉,郭婵明白司马毅这是希望将凌齐纳入自己麾下重用。“那此时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正好她已经几日不曾休息好,也该让自己放松放松。
霍如风看了郭婵一眼,笑道:“陛下派我来便是想告诉郡主好好回府休息几日,不如我送郡主回府。”
霍如风尽量表现自然,不让自己看上去过分殷勤,然而佳人并不领情。
“不必,我自己回府便是。”
郭婵此时心里只有一件事,她向来不是拖拉之人,而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
郭婵回府时,先找到宣平侯说了今日的事,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任素衣正在同莲碧冬青二人用膳,不知说到什么三人脸上都笑了起来,夕阳的余晖撒在她们的脸上,温暖而动人。
见到这一幕,郭婵觉得一日的疲累似乎都被全部驱赶。
任素衣先发现了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放松的郭婵,想到今日听到的传闻,加上这些日子郭婵的忙碌,心中已经隐约猜到郭婵在做什么。
任素衣昂起头,笑着唤她:“阿婵!你回来了。”
似乎任素衣总是这样安之若素,可明明身上的伤正在结痂,又痛又痒,表面却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不让人担心。可今日郭婵终于明白,这样的淡然下藏着的恐怕是日复一日的失望,伤痛。
郭婵突然笑了,朝郭婵点了点头,走进屋里。
冬青立刻让人准备碗筷给郭婵让座。
郭婵抬手阻止她,“无妨,一起吃吧。”
期间,莲碧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千金小姐逃婚与一书生私奔的故事,非要讲给任素衣她们听。难得的是,莲碧讲的绘声绘色,关键时刻,莲碧还非得站起来模仿那千金小姐和书生的之间的对话,惟妙惟肖,表情到位,哄得几人笑声不断。
用完晚膳,冬青便被莲碧拉着去散步消食,因为她认为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的婢女,应该懂得为主子创造机会同郡主和解,虽然不知她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但没有解不开的结,多解解也就解开了。
郭婵看了任素衣一眼,沉思片刻,然后道:“伤口可还难受?”
任素衣摇头,不知为何,任素衣直觉今日她便能得到一个答案,这种感觉从今日看到郭婵起便有了。
郭婵却道:“不必瞒我,我也不是不曾受过伤,你可以同我说的。”
对上郭婵的目光,任素衣不知怎的心中就像是注入一股暖流,她仔细想了想后才慢慢道:“这几日的确有些难受,伤口总是很痒,会忍不住挠,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那样应该会很丑吧?”
不知不觉,任素衣的语气带着她自己都不察觉的撒娇。
那样深的伤口十之八九都会留疤,但郭婵不忍伤任素衣的心,安慰道:“伤口在愈合,痒是正常的,但你切记不能挠,否则才要留疤,到时我可帮不了你。”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任素衣一听这话,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再挠。
郭婵怕任素衣忍得厉害,又道:“其实有疤痕也无妨,不是在脸上,旁人也瞧不见。”
任素衣却低下了头,很小声的反驳郭婵,“谁说看不到……”
“你说什么?”郭婵疑惑的看着任素衣的头顶,因为在养伤,任素衣整日都打扮的很素净,倒也是极好看干净的。
“没什么。”
任素衣心想却是在想自己千万不能再挠,定要恢复如初才好,否则日后见了多害臊。
郭婵也没怀疑,只是看了看天色,转头问任素衣,“今日可还要换药?”
任素衣答:“安置前再换一次就行了。”
“那林御医可说你现下能不能走动?”
任素衣看出郭婵是是带自己到外头走走,伤口已经结痂,简单走动还是可以的,于是任素衣朝郭婵点了点头。
郭婵道:“那我们也出去走走,就在院子里,走的太远,我怕你撑不住。”
任素衣自然说好,正要起身,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又坐下去,眼巴巴的看着郭婵。
“阿婵,可否牵着我?如今走路还有些吃力。”
郭婵走了一步,无奈回头,将那只手握住,站在一旁好脾气的等着。
任素衣笑着起身,对于她来讲,此时此刻已经来之不易。
郭婵带任素衣去了她平日练剑的地方,周围十分安静。一个心里寻思着如何开口,一个心里也是静静地享受最后的平静,以是一时二人都未曾开口。
好不容易郭婵下定了决心,她拉着任素衣站在竹林前,盯着林中一棵有些弯曲的竹子。
任素衣此时亦不敢看向郭婵,彼此交握的手有些湿润。
“任素衣,我不明白女子之间感情是如何,我只想告诉你,我在意你的安危,在意你的感受,也喜欢同你处在一处……”郭婵顿住,察觉任素衣侧过头盯着她,目光灼热,似是穿过皮肤直接落在她的心上,害得她心脏乱跳。
从最开始的忐忑,到此时的狂喜,任素衣终于明白何为幸福,她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幸运之人。
任素衣盯着郭婵的侧脸,一字一句的道:“阿婵,我心悦你。我也不懂女子之间的感情,但我心悦你,心悦你到不希望你属于旁人的那种爱慕。”
任素衣好不害臊,郭婵被任素衣这一连数个心悦和爱慕冲昏头脑,双颊也被悄悄染红。
但郭婵也不是怯场的人,假意咳了一声,道:“虽然我不明白这到底是否是你对我的那种感情,但如果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我……郭婵愿意为你开辟出一方净土,让你顺遂安乐。”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郭婵,害羞极了,可心中实在好奇任素衣听过自己这番话会是怎样的反应,于是慢慢转过头,这一看彻底愣住了。
任素衣双眼红润朦胧却带着笑,眼泪将她的脸颊弄湿,她也不在意,只是对着郭婵笑。
从未看过任素衣如此模样,郭婵心里不禁跟着欢喜起来,因为任素衣是真的欢喜,因为她而欢喜。
“哎……别哭了。”
郭婵转身想要替任素衣擦泪,否则等下旁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欺负人呢。
一边享受着郭婵替自己擦泪的任素衣一边叹道:“阿婵,你真的太好了。”
郭婵面上写着不在意,但脸上带着的笑容说明她很满意任素衣的话。
“你知……”
再一次被任素衣偷袭,郭婵觉得自己面子荡然无存,但月亮这样圆,风这样柔和,似乎也不忍心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码字的人呐最近真的快要各种会议逼疯啦逼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