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蝉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任素衣,震惊的望着任素衣,再看到她身边的酒菜,心中顿时明了。
她是来祭奠兄长的。
“郡主,世子已经送入皇陵了吗?”任素衣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此悼念郭照,便换了个问题。
郭蝉走上前在任素衣身边坐下,任素衣听到她嗯了一声。
“郡主脚程好生快,我不过才到片刻。”任素衣听郭蝉声音闷闷的,知她心中不好过,于是尽量说些轻松的。
“城外有一条捷径直通这里。”
郭蝉说完这句话,忽然背靠着倒在雪地里,双眸紧闭。
“郡主……郡主……”任素衣见郭蝉眼下的乌青便知她未曾休息好,以为郭蝉因为劳累而晕倒,如今正是大雪,即使身体再好,在雪地上躺着也容易生病。
郭蝉却是睁开眼,问道:“任素衣,你当时难道不知道我是让你嫁给兄长冲喜的吗?你为何要答应?”
任素衣愣了愣,叹道:“世子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自我与世子定亲以来,世子待我真诚,多有照顾,何况世子当时只是病重,既然有一线希望为何不去试试呢?而且,嫁入宣平侯府,我觉得挺好的。”
任素衣没有讲情爱之类,她把自己当时的想法轻易的说了出来。
若是任素衣道是她深爱兄长,郭蝉反而不信,他们定亲以来不过见过那几次面,通过几次书信,要说感情多深厚,郭蝉是不信的。这世上人心最不可测,但郭蝉知道,兄长对任素衣是真心的。
“其实你不必为我兄长祈福一年,女子的光阴实属珍贵,你何必浪费?”
郭蝉将先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虽无论任素衣是否真心想为兄长祈福,但兄长心爱之人能在他过世之后这样记挂他,兄长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欣慰。但她也答应过兄长,会替他照顾任素衣,任素衣如今已经十七,若是再耽误一年,便不好再许亲了。
任素衣想开口,郭蝉又道:“他希望你日后能过得幸福。”
这个他自然是郭照,任素衣不免润了眼眶。
任素衣道:“郡主不必劝我,为世子祈福是我真心想为,算是我能为世子做的唯一一件事。从前,我只道我与世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想世子是我日后的夫君,可世子待我这般好,为他祈福算是还了他这一份情吧。”
任素衣想起了郭照,那样如玉一般的人,却英年早逝。
郭蝉沉默着,她不曾经历过情,只觉得任素衣有这份心,对兄长想来也是喜欢的。
郭蝉闻到酒气,端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雪花大片大片的飞落,落在她的眼角,化成雪水。
“这酒味道倒是新奇。”
任素衣知她是借酒消愁,道:“这是前年酿的荔枝酒,家中还有一壶,若是郡主喜欢,改日我差人给您送去。”
“你还会酿酒?”郭蝉有些惊讶。
“略懂皮毛。”
郭蝉撇撇嘴,又喝了一口,谁不知任素衣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她说只懂皮毛那定是自谦的话了。
“兄长自幼便查出心疾,但太医说了只要好好养着活到五十岁不成问题,所以他才敢同你提亲,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突然。”
郭蝉声音有些哽咽,任素衣看着躺在地上的郭蝉,分不清她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雪水,但她知道郭蝉需要倾诉,所以她静静的听着。
“你知道吗,虽然人人都道兄长才学满腹,可兄长却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可兄长的心疾让他不能习武,不能骑马,亦不能像我这样大口饮酒。可……他明明那么坚持,那么克制,为何还要让他离开?”
压抑的声音就连任素衣听着都心疼,眼看着郭蝉又喝了一大口酒,仿佛想替郭照喝下他的那份。
喝下的酒仿佛化成了泪水,纷纷从眼眶里落下,郭蝉心中如刀绞,自兄长离开,她不曾落过一滴泪,可如今泪水仿佛如泉涌一般止不住。
明明郭蝉在哭,可任素衣就是听不到一点声音,周围静的能听到树上麻雀扑着翅膀的声音。看着郭蝉哭得像个泪人,任素衣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周围散发出的悲戚,让人能感觉到她内心是多么的痛苦。
“郡主……”
任素衣想说,人死不能复生,想说,逝者已逝,生者还需节哀。
可任素衣知道这些日子郭蝉听到的这些话必不会少,说得再多,都难以抚平一点心中的伤痛。
任素衣站起来,拿过郭蝉手里的酒壶,道:“既然世子从不曾饮酒,今日素衣便以此酒敬世子,祝世子来世大将成,战沙场!”
说完,任素衣将酒撒入雪山间,然后回头俯看着她,“嗯?郡主,难道你就没有想对世子说的吗?”
郭蝉愣住,片刻后才猛然站起来,接过酒壶,雪水混着酒水,散发出清冽的香气。
郭蝉深深的吸了吸气,道:“哥,阿蝉愿你来世能如你所愿,走遍山水,看遍世景……”
“愿你能长命百岁,子孙昌盛……”
“愿…..我们还能来世还能再做兄妹……对饮月下….”
说完,郭蝉心中压着的大石好似落下。
“给。”
任素衣盯着递到眼前的酒壶,诧异道:“我?郡主,我酒量差,就不喝了。”
她自己酿的酒后劲如何,她最清楚不过。先前不劝郭蝉只是希望她能借此放松一些,没想郭蝉酒量极好,如今还清醒着。
“雪大,喝些酒能暖暖身子。只饮一些,不会醉得。”
雪地里待的久了,任素衣的脸已经变得有些发青。
任素衣的确有些冷了,便接过来,喝了一口,清香冷冽,就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再改进一些。
郭蝉见任素衣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品酒,暗自摇了摇头,她想她知道为何京城中世家闺秀众多,兄长独对任素衣倾心了。
“走罢,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府。”
任素衣愣了愣,忙跟上郭蝉离开。
山上的雪比来时积的更深了,任素衣一脚踏下去得费几倍的力气才能抬起来,走得分外吃力。郭蝉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她自幼习武,比任素衣不知轻松多少。
“来,我牵着你走。”
郭蝉伸出手,任素衣盯着郭蝉,慢慢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好冷……
好暖和……
二人同时愣住。
“你怎么这么冰?”郭蝉皱眉问道,兄长托付她,望她能够多照顾任素衣一些,经过先前,她已经将任素衣视作自己人,自然要关心关心。
任素衣笑了笑,“我幼时落下水便得了体寒之症,便比旁人冷上一些。倒是郡主,身上很是暖和。”
郭蝉将任素衣的手握紧了些,“我自幼习武,体质自然是你比不得的。”
有人借力,任素衣走的不那么吃力,郭蝉想了想,一边走一边问:“这体寒之症不可小觑,可看过大夫?”
“看过的,平日也有吃些温补的药。”任素衣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们二人先前关系不过尔尔,此时郭蝉却能如此自然的关心她的身体,但这样的感觉,她觉得还不错。
“下次我请温太医替你瞧瞧。”
任素衣自然知道温太医,宫里的娘娘有个不适都是请温太医看得,只是没想到郭蝉竟如此贴心。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郡主。”任素衣每每来月事时便痛的难以忍受,不知是否与这体寒之症有关,若是能让温太医看看也是好的。
“无妨。”
“素衣谢过郡主,郡主大恩,素衣日后没齿难忘。”任素衣认真的道。
郭蝉停下来,回头看她:“任素衣,你不必如此生分,差点我们也能成为一家人。况且…..我答应过兄长,多照顾你一些,日后有事你都可来公主府或是宣平侯府寻我。”
原来是郭照嘱咐的……
任素衣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别扭,觉得郭蝉对自己这般关切皆是因为郭照,可转念一想,自己同郭蝉如今非亲非故,若不是因着郭照的关系,郭蝉何必关心自己。
“那日后郡主可别嫌我烦咯。”任素衣想通了便笑着道。
郭蝉还以为任素衣会推脱推脱,没想到这人的倒是大大方方应下了。
莲碧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好不容易看到人回来了,不想丹阳郡主竟然和自家小姐在一起。
“小姐……奴婢见过郡主,郡主万安。”莲碧见郭蝉牵着任素衣的手,以为任素衣受伤,碍于礼节不敢上前。
郭蝉认得这人,是任素衣的婢女,摆了摆手道:“无需多礼。快扶你们小姐上车吧,天快黑了,我们得尽快下山。”
“是,郡主。”莲碧心中疑惑,何时倒成了我们了。
三人上了车,好在莲碧是个机灵的,早早的升起了炭火,车里十分温暖。
莲碧为二人倒茶。
“郡主请用茶,去去寒。”
郭蝉接过来喝下,先前喝的酒此时被热气一熏,倒有些悠悠然。
“任素衣,你酿的那酒后劲倒是有些大……我素来可是很少喝醉。”
“郡主您醉了?”
“没有呢…..只是有些酒意。”
郭蝉眼眸半睁,眼中更是一团雾气,看不分明,脸颊因为酒意染上几分酡红,任素衣看得有些出神。
这人喝醉了仿佛更好看了……
任素衣酒量浅,那一杯便有些飘然,只是看着郭蝉,觉得这人美得令人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