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拾伍(1 / 1)

“那你先说说,是谁改铸了问心鉴。”晏归舟似是好心提示警幻,“你该不会忘了有一面灵镜,曾被你教中人刻上风月宝鉴四个字吧?”

警幻微微一愣,没想到晏归舟最关心的镜子。“永乐末年,天命教收得方镜,有人看出它出自咸阳宫,镜气非同寻常。本来想要以镜气练功,但一直不得法,索性就将铜镜重新炼化以求蒙蔽其神识。我根本没有使用过铜镜,送给了跛脚道士与癞头和尚。”

“你是没用,而用它来换得通灵宝玉的使用权。”

晏归舟盯着警幻手里的玉石,此物可不就是贾宝玉一直戴着的那块。“衔玉而生,此等离奇之事必有成因。灵石入世,只为求引。汲取特殊命格之气,待其气充盈灵石之际,则能助你炼化绝脉舍利。贾家是你的炼蛊场,我说的没错吧?”

“不错,灵石是那一僧一道寻来的,却对它的妙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仅仅知道度化一场,可以吸取灵石之力,不知此石恰能缓和绝脉舍利的诡乱力量。他们不知,我难道还要提醒不成?少一个人用,我就多得一分。”

警幻虽被一言戳破,却无半分心虚,“然而,这块通灵宝玉的度化却不顺利,不似我们对贾家人命数的预测,两年半前发生了变动。有时候,毫厘之差则会诱发突变。本该的人活着,本该苦的人乐了,我却等不了这灵石继续炼化了。”

哎呦,难道还要说对不起?

晏归舟保持沉默,绝不赶着承认煽动了蝴蝶的翅膀。

警幻尽力压抑心满腔愤怒,紧赶慢赶,今夜还是迟了一步。否则能先取走绝脉舍利,至于能不能用,总比东西落在别人手里强。

此刻,她一脸坦诚地看着晏归舟,“世间愚人不知舍利珍贵,但你不一样,既能练得如此内功,必然明白它已是绝无仅有。”

当年朱棣秘密定下灭武计划。哪怕他死了,朱家后人也要实施到底,只愿世间再无能取人首级于弹指高手。

武林各派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只能是各门残部联手制作绝脉舍利。天命教也留了一手,防备着被鸟尽弓藏,对于舍利一事从未上报朝廷。

可是,武林众派式微,此消彼长,东西两厂越过天命教,还是打听到了汲取国运的舍利存在。

“你听过天启大爆炸吗?”警幻语气嘲讽,“史书一页,只留下不清不楚的记载:「忽有声如吼,从东北方渐至京城西南角,灰色涌起,屋宇动荡。须臾,大震一声,天崩地塌,昏暗如夜,万室平沉。」”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京城的几声巨响后,乌云蔽日,烟尘滚滚。数万间屋化为灰烬,二万余人当场死亡。

晏归舟当然听过离奇的王恭厂大爆炸。不论前世此生,大爆炸都发生了,史书却半点没写大爆炸的原因。“难道那与绝脉舍利有关?”

警幻竟也有几分落寞地点头,“那是一场亡命之斗,朝廷放出消息找到了绝脉舍利,引得最后存世的隐世高手纷纷前来抢夺。

朝廷有精通方术者,制作了一个假的舍利,以此为阵法之局。歼灭踏入王恭厂的所有人,并且以两万人的性命为引,从此后彻底改变天道。人间再也不允许谁练得无上神功。”

警幻指了指犹如恶鬼的半边脸,“当年我十岁,没有一脚踏入死局,却永远毁了半边身体。不只半边脸,这副残躯除非碎裂虚空得入上界,否则没有可能再度痊愈。

经此一役,想要突破越发禁锢的天道,就需要更多的气运。当年活下来的人侥幸发现真舍利的位置,但不知取用舍利的秘要藏于何处。尽管用不了舍利,但可以改变阵法汲取更多的气运,加速朱家王朝的灭亡。”

“你确定只是加速明朝的灭亡?”

晏归舟感受着绝脉舍利蕴藏的诡异力量,气运一词捉摸不定,正如道之所在肉眼难见,但当年的天灾人祸频发却历历在目。

『信她的鬼话!何止过去的天灾人祸,修复远比破坏困难得多。』

赢大宝听到这里都气愤不已,历代宗师求问天道,不论正邪都恪守一个底线——绝不太过伤及无辜。这颗绝脉舍利的出现,完全彻底打破底线。

『小舟舟,你说过上辈子清末国难,恐怕就是应了那些玄之又玄的猜测。龙脉被断,西强东衰,神州之地遭遇亡国之殇。

你曾在的世界发生什么秘事不得而知,在这里弄出一颗助人立地成仙的舍利,它的代价有多沉重,制造它的人难道不懂?』

晏归舟认同赢大宝的推测,世间哪有躺赢的好事,全看是用什么去换取。绝脉舍利子看似只断国运,事实上沾满了数不清的人命,更难以估计将来要添上多少人命。

“警幻,你们争斗时有没有想过普通百姓,可想过乱世人活不过一条盛世狗!”

警幻闻言脸色阵青阵白,不敢分神地定着绝脉舍利,生怕晏归舟一激动就将其毁了。确定不见舍利有异,她才稍加安心,还破口婆心劝说到:

“成大事者,要么狠要么忍。从天启年至今,那些幸存者之中,仅有我坚持了下来。你尚且年轻,不懂苦忍多年的痛苦,不懂天欲亡道的绝望。

相信我,这都是作为过来人的肺腑忠言。没了这颗舍利,世间没有任何可能再助你得道。长生仙道就在眼前,你千万不要自毁通天之路。

而且听你的问话,你与那面灵镜是朋友吧?那你更为灵镜想想,器物修行更为不易,倘若它吸收了舍利之气,必能更上一层楼。”

为了表达诚意,警幻当即指天发誓,“现在我就承诺,只取此舍利三成的力量,其余七成任由你处理。事成之后,你我结为盟友,我绝不会伤害你与你的朋友半分。”

『啊呸!这种通天之路,谁稀罕!阿政的镜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等晏归舟说什么,赢大宝已经气得叫嚷起来。『这女人的话都是漏洞。当年认为舍利力量不够用,必须加大汲取国运气数,这会又说要三成就够了。

欺负镜子没长脑袋?那我也猜得到,为什么百年来幸存者只剩她一个。就是贪心不足,费劲手段独吞此物。不仅以此飞升,还要把没用完的一起带走。』

晏归舟听着这一言那一语,沉吟半刻,对警幻和善点了点头,还向她伸出握有舍利的手。“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人缺点一堆,优点不多,但好歹听前辈的劝。”

“这就……”

警幻悬着一颗心刚刚放下,刚刚要勾起嘴角,但‘对了’两字未曾出口,下一瞬就目眦尽裂。“不——”

只见绝脉舍利忽而射出金紫光芒,诡异又浓厚的力量全数没入晏归舟的右手掌心。却没有被她吸收,而通过她的奇经八脉被净化,霎时冲入天地之间。

夜空炸响惊雷,京城上空瞬间乌云积聚,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下。好似苍天有泪,在为人间气运的失而复得而哭泣。

“警幻,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急着应什么。”

晏归舟之所以让警幻多说些,可不就是暗中催动毁灭舍利。此刻看着绝脉舍利消散于风中,勾面露恣意之色。“前人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岂有不听之理,我做不到踩着悠悠苍生成仙,不如将气运还于天下,惟愿九州少受劫难。”

警幻眼睁睁地看着绝脉舍利消散,那一刹仿佛双耳失聪,跪倒在地什么也听不到了。都不觉走火入魔,怒急攻心地喷出了鲜血,只定定地看着晏归舟空无一物的右手。“没了。舍利没了。两百五十年的汲取,一百年的等待,到头来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一个疯子把它全毁了。”

警幻呢喃着抬头,再次正视晏归舟时,她涣散的眼神为之一惊。只因看到了晏归舟的面容发生了变化,那分明是贾家四姑娘的面容,而少年道士也变成了少女身形。

“你不是人!”

既是出自天命教,警幻当然知晓诡异的修行传闻,前后一联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不顾体内真气乱窜就要出掌,“原来如此。孤魂野鬼,你有转世秘法,才敢大义凛然断我大道。做什么春秋美梦!我宁愿以魂魄为代价,也要诅咒……”

诅咒什么?

晏归舟却无力阻止警幻说下去,毁去绝脉舍利将气数还于天下,必须以一高手的全身内力为引。此刻,她是力有不逮,面不改色地站在也是勉强了。

‘砰!砰!砰!’

警幻却是没能说完。只听脑后生风,三发弹药从背后袭来。在怒火冲头之际,大雨声掩盖了脚步声,她居然连躲闪都不曾有,脑袋与心口被火器弹药炸裂,竟是这般栽倒身亡了。

“我想,只要没说出口,诅咒必是成不了。”

胤禛从松树林里走了过来,看向变脸的晏归舟,一时间也不知从何问起。

晏归舟望着死不瞑目的警幻,再看胤禛收起了火/枪,忽的笑出了声。末武时代,警幻用尽一切手段与天相斗,她死了,却死在了火器之下,多么讽刺。而究竟什么是大道?这世间,真有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赢大宝刚刚觉得灵识与此间束缚尽断,就听到晏归舟的笑声,不免镜声一颤。这笑哪有愉悦,尽是悲凉。

『小舟舟,你和她不一样的。你看,我的心愿已了,这就能入芥子空间。我相信这回的破空之力,必会将你送去武道昌盛之地。相信我,我的嘴开过光,很灵的。』

晏归舟取出了怀中铜镜,温柔地抚摸过镜面,『好,我信你。』

她脑中的话一出,铜镜没入掌心。这人就再也撑不住栽倒在地,被疾步跑来的胤禛扶住了身体。

“谢谢你及时开枪。你的枪法不错。”

晏归舟抢先开口了。销毁舍利之法记载羊皮上,没事前知会过胤禛。原先想着运气好些,要是撞不到警幻,先带走了舍利择日销毁,挤一挤时间,也能履行煮一碗桂花粥的承诺。“还有,对不起。桂花粥之约,怕要泡汤了。”

就见晏归舟说着话,嘴角渗出鲜血。

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淌过胤禛的手背,复而没入土壤。

尽管雨水中看不清血迹残留,但两人都知道谁也止不住鲜血流尽了。

“爷难道还差一碗粥?”

胤禛说着却紧紧扶住晏归舟的胳膊,说不清心中骤然升起的无力失落从何而来。

多像飞鸟与鱼,他们于苍茫海面相遇,只得惊鸿一瞥,就注定转瞬分离。“告诉我你的真名。给不了一碗粥,起码你也得留一句实话吧!”

“实话?”晏归舟抿了抿唇,没说名字,却比出二的手势。“好,说两句实话。第一,别信再什么和尚道士,见我便知他们惯会骗人。炼丹修行都是假的,这方世界已无真仙。你用火/枪杀了警幻,也该想想武道之后,世道变作什么。固步自封,终成大患。想来你是考虑过天下的。”

胤禛微微颔首,“那么,第二呢?”

“第二嘛,是你要听实话的。”

晏归舟用尽最后一口气,“从古至今,男子发型当属你朝最丑,没有之一。”

**

匆匆十六载。

雍正二年,废太子胤礽病逝于紫禁城咸安宫。

白月栖鸦,露湿桂花。

京郊,正有一片鲜为外人知的桂树林。

胤礽曾经说过,且待查清柳珠的事情,则会邀请胤禛来此赏花。

胤禛也曾想过,如果要晏归舟做桂花粥,不如取用此地的桂花。

可惜,最后仅有一个人来过此地。

树下,胤禛独自望向手心几片细小的花瓣,不由出神。此后再无一人敢说他傻,敢说这发型丑了。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或入轮回,或去他世,你们都该过得好吧?朕,不,我能祝福什么?只愿来生,都不再是孤家寡人。”

————

孤独冷清?不存在的。

晏归舟再度清醒,发现被关在地牢里。

这回原身没有下任何记忆,且知十五岁的姑娘高烧病逝,唯一的遗愿是逃离黑木崖。

之所以说牢房里一点也不冷清,她清醒没多久,独自一人的牢房被关入了一位新狱友——这人也太吵了。

司空摘星正在喋喋不休,“哎呦,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表个态,愿不愿一起,干越狱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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