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艳阳高照,工人陆陆续续起身,炸掉的草棚沉寂一夜,那撑着的独木也终于倒了下来。
童冉还未起,吴富强撸起袖子,招呼人清理草棚残骸。
“吴哥,那雇主找到了吗”旁边一名吴家村的汉子心不在焉,刚忙了一会儿,便悄悄问吴富强。
吴富强睇了眼不远处的高卓,他在周围布置了衙役巡逻,巡逻的脚步声一阵一阵,像昨天爆炸的回响。“不知道,咱专心干活就成。”吴富强道。
“吴哥,你可别太勤快了,我看这立窑若是再建起来,得离它远远的,这一回咱们走运没被炸,下一回可不一定。”另一人道,这人是小扇乡的,与他们也都认识。
吴富强不搭理,搬起一根倒下的柱子,转而用肩扛起“该抓的都已经抓了,县太爷会处理,你们瞎担什么心”
“吴哥,话不是这样说啊。”
“扛柱子总不能有事吧给我搭把手。”吴富强道。
那人只好咽下一嘴的话,扛起柱子的另一头。
吴富强肩头的负担一轻,心里头却还是沉的。他又望了眼童冉的院子,门依旧关着,高卓在不远的树下等待,大约也是在等着童冉。
“呜哇。”
“唔”童冉无意识地哼哼了声,把怀里暖融融的东西抱得更紧了。
“呜哇”
“嗯”童冉皱眉,翻身一压,怀里的东西消停了。
昨天晚上童冉回来时,小老虎刚刚批完奏折醒过来,它才睁眼,童冉便闷头倒下把它牢牢裹进怀里。
小老虎爪子在他脸上按了按,他毫无反应,它又露出爪尖,比划了两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楚钧又回宣政殿,黑着脸看了两个时辰折子,复又睡下。
他还以为小侍从该醒了,但这人竟然还把他抱在怀里,呼呼大睡。
早知道两个时辰前就该赏他两爪子。
被压在童冉身下动弹不得的楚钧愤愤想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童冉进入浅眠,迷糊间摸到自己身下有东西,撑开眼一瞧,他竟然把小老虎压身下睡了。
童冉像被泼了桶冷水,瞬间清醒。
“对不起崽崽,真的对不起。”童冉忙不迭地道歉。
小老虎睇他一眼,爬起来抖抖全身的毛毛,尾巴一甩,踩了他一脚跳下床。童冉追上去,小老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跳上房里的桌子,童冉连忙拿起茶壶给它倒茶。
茶水已经凉了,小老虎嫌弃地拍开,跑到门边。
门关着,它回头望童冉。
“来了来了。”童冉快步上前开了门,小老虎大概有点满意,轻轻叫唤了一声,跑了出去。
“大人。”童冉一出现,高卓立刻上来揖道。
童冉收敛起神色,沉声问“情况如何”
高卓“禀大人,刘婆的手脚有些不干净,那天是为了把偷的食物带回家所以早走,被吴发财媳妇钻了空子。两个当值的应是全然无辜,并不知晓此计划。至于吴发财的媳妇,她招认此事是她与吴发财所为,但拒不承认有幕后主使。”
童冉“她竟然要保幕后之人”
童冉在吴家村时也与吴发财的媳妇打过交道,这是个自诩聪明的女人,喜欢占小便宜,对自己应该是有些意见。但如果说她为了这点意见,拿吴发财的命去给他添堵,童冉却是不相信的。
“大人,”高卓又道,“我也深觉此事蹊跷,连夜查了她家里,根据左邻右舍的说法,吴发财家里的独子几天前被送回了外祖家。”
童冉“是不是那个叫吴小宝的”
他听村民们提到过,吴发财和他媳妇特别宝贝这个独子,人家孩子都已经会帮着大人下地的年纪,他们家这个却还是一味贪玩,一点事情也不用做。
高卓“对,听说他们对这个孩子溺爱非常。卑职已经派人去了他外祖家,差不多该回来了。”
高卓话音未落,一匹马奔来,衙役翻身下马,跑过来道“启禀童大人、高大人,属下去过了吴小宝的外祖家,他并没有去过那里。”
“看来是这样了。”童冉道。
高卓仿佛也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童冉烧泥修路一事,碍不到吴发财跟他媳妇,他们虽然对他有些不满,但也犯不着玩得这么大。但如果说,有人先以银钱利诱,再以吴小宝的安危胁迫,那他们会做下此事就说得通了。
“高卓,”童冉略一思索后道,“想办法找到吴小宝。”
“是。”高卓利落拱手,带着两个衙役上马走了。
童冉低头,地上有稀疏的青草,因为这里的水源不太旺盛,长得并不好。草地上一个影子摇了摇,童冉寻过去,才发现小老虎原来一直在他脚边。它抬头正看他,毛茸茸的虎脑袋像一颗球。
“哥哥今天很忙,你要乖乖听话哦”童冉絮絮叨叨念了一番,叫来桑乐,让他带小老虎去吃东西。他自己则往草棚那里去了。
草棚里的尸体已经被高卓的人运走,工人们则在清理草棚和立窑的残骸。
“大人。”吴富强道。
其他人也跟着拱了手,眼睛盯着地上,神情蔫蔫儿的。
“怎么了这样沮丧做什么”童冉道。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最后吴富强道“他们只是没睡好,不碍事的。”
吴富强说话时眼睛一直瞟向左边,童冉心中了然。
草棚残骸已经被清理了一些,露出下头压着的立窑碎片来。童冉蹲下,捡起一块放到一旁的篓子里,又捡了一块,竟然是亲自清理起了现场。
“大人。”吴富强忙握住他的手腕,“使不得。”
童冉笑笑,拉开他的手,又捡起一块立窑的碎片。他拿着碎片道“幕后主使还未抓到,现在跟你们说不用担心,你们大约也不会相信。”
那几个工人低下头,没有说话。
童冉把新拾到的碎片放进竹篓“案子我会查,但这条路,我也要修。”
语罢,童冉对吴富强道“吴哥,给我搭把手”
“哎,”吴富强这才如梦初醒,上前帮童冉一道清理。
小老虎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桑乐给的鸡腿,也看到了那头的动静。它耳力好,即使隔很远,童冉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倒是言简意赅。
昨天晚上事发时楚钧在宣政殿,对这里的动静一无所知,今天早上出来后他捕捉到了不少人窸窸窣窣的谈话,把昨天的事理了个清楚。
从谈话中可知,昨天童冉第一时间镇住了场面,并且查出真相。
现在关键嫌疑人一个死亡,一个在衙门大牢,而童冉又已经吩咐高卓去找失踪的吴小宝。幕后主使尚未有眉目,案子查到这里遇见了瓶颈,若没有更多线索,干耗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童冉不是专管刑案的,案子要查,此处的路也要修,否则请了工人却不用,平白浪费许多县里的钱,于一个县令而言就是失职。
现在他最大的任务,是让这些工人放下顾虑,重新工作起来。
大家都惜命,强逼是没有用的,童冉放低姿态,带头做起来,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童冉和吴富强默不作声地清理草棚残骸,袁三办完事情回来,也过来帮了把手,另有两个休息中的衙役,见到县令爷在干活,也不敢怠慢,跑来帮忙。
那些工人们围在残骸边,一时没有人做声。
立窑的碎片被一点点清理出来,准备用竹篓担走。碎片比较多,衙役拿来两条扁担,随便指了个人道“来帮忙,扁担又不会炸,瞎担什么心”
衙役的话糙,却也是这个理,那人抿了抿干涩的唇,接过衙役手里的扁担。
有一个人动了,剩下的人也不好意思再杵着。
十几个人一起动作,爆炸后的残骸很快便被清理一新。之后,吴富强带着人重新搭建新的草棚,童冉帮了把手,便抽身去看小老虎了。
小老虎刚刚吃饱喝足,桑乐站在离它一丈远的地方守着,小老虎则懒懒地在桌上踱了两步,又趴下,看远处搭草棚的工程。
“崽崽,吃饱了吗”童冉在桌边坐下,桑乐立刻去端了饭菜过来给他。
小老虎睇他一眼,尾巴摇摇,继续看搭草棚。
童冉迅速吃完饭,把椅子搬到旁边,与小老虎并排道“崽崽,在看什么呢”
小老虎缓慢地摇着尾巴,似乎很入神的样子。
童冉左右看看,桑乐收拾好他的碗筷走了,其他人要么在附近巡逻,要么在前头搭草棚。童冉凑到小老虎耳边低声道“崽崽,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老虎挪了个位置,重新趴下。
它的虎毛到现在还乱着呢,是一句道歉就能抵消的竟然又抱着它睡,简直岂有此理,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行了。
小老虎一爪子拍过去,把童冉赶开。
前头草棚已经搭出了个框架,这人也不知道去看一眼。小老虎斜睨童冉,却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它的后背顺过,一下一下,快慢有度,被揉得乱七八糟的毛发似乎都理顺了。
小老虎高抬着的头慢慢放了下来,绿色的眼睛将闭未闭。
“崽崽,舒服吗”
“哇”
童冉低笑,小崽子肯冲他吼了,看起来是消气了。其实它也不是真的生气吧,不然自己都过来了,它干嘛不躲呢
他家崽崽,真是一只不诚实的小老虎。
童冉美滋滋地拿前两日做好的梳子给小老虎梳毛。
哄好了小老虎,童冉又回到工地。草棚已经搭好,紧接着便是立窑。
砌窑的师傅早就来了,童冉拿出图纸与之商量了一番,他们将立窑做了改造,窑口更深,人在外头不易看到明火,如此也不怕此前的粉尘爆炸了。
砌窑的工作童冉亲自参与,工地上很安静,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大家也没兴致闲聊,但做事的动作挺快,太阳落山前新的立窑便建好了。
立窑砌好的同时,新一批的碎石和泥土也同时抵达。
这一回童冉找来四个衙役与四个工人轮班看守,另外在空地周围也布置了一些人巡逻。他自己则在窑边守到夜里,直到小老虎在他腿上打起呵欠,他才抱着它回了自己的小院。
童冉睡得不太沉,翌日一早又去了立窑那头。
立窑还在烧着,童冉看了看火候道“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半个时辰便熄了吧。”
看守的两人连忙应是。
童冉又问了昨晚的情况,两人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童冉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煅烧完成,烧过的碎石与泥又进磨坊磨成了细粉。
工人们担来井水与细粉相拌,在场褚人的眉心皆是一道暖流涌入,正气袭来。童冉身为发明者被影响最多,幸好他已经升入了玄阶,炼化能力大增,当下分出一点心神炼化,一心两用也尚可。
其他人迎来的正气不算大,先积攒着,晚一点炼化也是可以的。
细粉拌匀,童冉叫他们停了手。
“大人,这便是水泥”吴富强道,这东西如水又如泥,难怪叫水泥,可看它这软趴趴的样子,说能用它来修路,吴富强可不敢相信。
不过他相信童冉,也未多说什么,但其他工人免不了窃窃私语一番。
童冉自然是听到了,他一眼扫过去,窃窃私语立刻停下。童冉一笑,说道“咱们现在就来试试修一段路如何”
工人们正怀疑这东西的用途呢,听童冉这么一说,当下撸起才放下的袖子道“行啊,大人您说怎么弄”
小锅县下面的九乡一村原来就有土路,这些都是乡民们惯走的,童冉在设计新路时并没有全然推翻,只是在这之上做了改进,并且加了一条通往草菇乡第三村的路。
水泥制作成功后,童冉又找了一批新的工人,按照他事先画好的图纸,修建水泥路。
爆炸事件后,修路的工地和水泥作坊始终有衙役巡逻,抓到过一两次如刘婆那样的小偷小摸,但像爆炸这样的大事总算是没有再发生。
此前事件的幕后雇主没有抓到,为了安定人心,童冉大多数时间都和工人们一起在工地呆着。下头乡里的条件不好,童冉倒不太在意,毕竟他曾是援非人员,原始部落都去过,这农耕文明的村庄只是小菜一碟,但他家的虎崽子就浑身不自在了。
童冉也想过把它弄回去,但一有这样的苗头,小老虎就生气撒泼跟他冷战,最后童冉心软,还是把它留了下来,又叫来球儿专门负责它的一日三餐。
“呜哇”一早上,童冉已经出门,小老虎熟练地跳上给它特制的椅子,爪子拍拍木桌,意思是该上菜了,它饿了。
“来了来了。”球儿端着烧肉出来,“昨天隔壁村有人杀猪,我特地赶去买的,五花肉,香不香啊”
小老虎嗅嗅,尚可。
然而它的肚子很不矜持地叫了起来。
“哈哈哈”球儿大笑。
小老虎一记眼刀甩过去,球儿立刻噤声。他照顾小老虎三天了,手臂上被抓了好几道,以致现在虎崽子一瞪他,他都条件反射一样不敢乱说乱动。
“好好好我不笑你。”球儿求饶。
小老虎扑住烧肉,咬住,撕下一条,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
童冉在工地督工,他们正在修从县城直奔草菇乡第三村的路,这条路被童冉设计为了主干道,通往其他乡村的路全都从这条主干延伸出去。
主干道已经修了一半多,工人们很熟练了。童冉到了工地也没什么可做的,打了一圈招呼后,便坐下来看县城送来的文书。
童冉最近都没有回县衙,衙门里有高卓在,倒不会出乱子,但很多文书还是需要他亲自批复,桑乐便每两天送来一批,童冉批好了再由他送回去。
童冉现在批的是前天送来的文书,他还有一本便能完成,算算时间,桑乐也该送新的过来了。
他最后一笔落下时,果然有马蹄声传来。
县衙的马车奔在前头,后面还跟了一辆,童冉收拾起刚刚批好的文书,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有衙役上前牵马。
后一辆车上下来的正是桑乐,他拎着一个大木盒,里面放的便是文书。
前一辆马车的帘子也掀开了,下来的却是多日不见的苟安。
苟安职级比桑乐高,桑乐依规矩等他先行。
他小跑到童冉面前,揖道“下官给童大人请安。”
童冉奇道“苟大人病好了”
“好多了。”苟安道,话还没完便咳了起来,咳得脸上通红。
童冉道“你既然不舒服,还是回家歇着吧。”
“禀大人,下官实在是病中忧虑修路之事,不来劝大人一句不安心呐”苟安道。
桑乐仍拿着装文书的木箱,他低眉敛目站在童冉身后,苟安这么一嚎,他还不自觉睇了他一眼。
袁三跟吴富强他们在附近干活,闻言有工人道“这谁”
一旁小锅县城的答“苟安,咱县的同知。”
“听起来是个好官呐,你们小锅县真是有福气。”外地工人赞道。
小锅县的工人
自己县被夸他们很高兴,但要承认苟安是好官他们还是不要这福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第一更
今天也会有二更,大约还是在晚上九点
昨天晚上更了第四十章,没有看过的同学记得去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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