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冉走向院门,只听那人道“那可否让我在这里等县令爷下值”
“这个”球儿犹豫之际,瞥见不远处童冉抱着小老虎回来,忙指着道,“喏,童大人回来了。”
童冉看背影只觉得熟悉,直到那人回过头来,才知那竟是高卓。
“高大人。”童冉颔首。
“童大人,下官有话,可否借一步说”不同于第一天的强硬,高卓一板一眼的揖道,很是恭敬有礼。
“进来吧。”童冉没有犹豫,吩咐球儿准备茶水,便带着高卓进了正屋。
童冉将小老虎放到屏风后面的床上,才出来与高卓说话。
高卓的品阶比童冉高,他又见到童冉之时便察觉了他正气的增长,不过出于恭敬之意,他并没有仔细查探。
“高大人坐。”童冉道。
高卓的心腹回衙门当值时,童冉便察觉到了他态度的转变,不过他原以为还要等上一些时日,没想到高卓这么快就主动来找他了。
高卓坐下,但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座位,略颔着首,一脸严肃。
“高大人不必紧张,我不过是个县令,又不是大老虎。”童冉笑。
“大人说笑了,高卓并非紧张,只是先前所做之事实在糊涂,在想如何请求大人原谅。”高卓道,他语调板正,声音有些大,仿佛撑满了整间屋子。
恰好球儿上茶,也听到这话,他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多嘴,迅速上了茶便走。
“高大人刚才的话说得那样大声,我的小厮也听见了,就不怕丢人么”童冉语带笑意。
“当然不怕,错便是错,我既然敢承认,便不怕人听了去。”高卓道。
童冉不禁多打量了高卓一番,高卓也不躲,两手握拳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任他打量。
安静了一会儿,童冉又道“高大人为官多少年了”
“六个春秋。”高卓道,“曾在江流一年,小锅县五年。”
童冉又道“高大人如今的正气品阶几何”
高卓答道“玄阶中品九段。”
同样为官六年,苟安只有玄阶下品三段,而高卓却有玄阶中品九段,两人的路子不同便也一目了然了。
这些天在更新摆摊条例的过程中,也让童冉进一步了解了县衙内外,苟安与高卓确实是很不对付,听说曾经当权的邓其偏信苟安,又对高卓有几分忌惮,所以不怎么管县尉的工作,整天在苟安的怂恿下与那些富商鬼混。
高卓这直来直往的个性,也难怪邓其不喜欢。
童冉喝了一口茶道“既然高大人直来直往,本县也不饶弯子了。我欣赏你刚正直言的个性,也同意你所说的守法,但法不是一成不变,尤其在我手上。”
高卓听他的话锋一转,原有些舒缓的情绪又紧绷起来。
童冉顿了顿,继续道“小锅县在我手上必定经历大变革,今天只是小小的摆摊事宜我们便能起这样大的冲突,来日我再做大变,岂不是要闹得整个县衙不得清净我欣赏高大人的为人,但我治下的小锅县,怕是不适合高大人任职。”
童冉话毕,屋内一阵沉默。
虽然没有料到高卓今天会来,但这一番话童冉已经斟酌了几日,高卓是个好官,也很清廉,但太过食古不化,这往往会让好事变坏。就好像人人都知道那个摆摊条例已经不适合当下,他却还依旧执行一样,他看似在做对的事情,却让百姓苦不堪言。
高卓也许是把好剑,但不称手,不称手的剑不留也罢。
童冉说完自己要说的,悠闲地坐在一旁喝茶。
高卓沉吟许久,直到外头日暮的红光照进来,他才说道“下官在官场六年,见过许多大小官员,占其位不谋其职者有之,一心搜刮百姓血肉者有之,蝇营狗苟玩弄权术者有之,但像大人这样为民办事的却难得一见,下官确实固执己见,但若是大人的吩咐,下官愿意追随。”
童冉看他一眼,高卓也坦然地直视于他。
小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跳到童冉下首的座位上坐下,似也在打量高卓。
童冉放下茶盏道“能得高大人这一番言语,是童某的荣幸,但”
高卓抢先道“童大人,下官如此与您争锋,若不罚不能服众,下官自请降格为普通衙役,为大人改革小锅县效犬马之劳。”他活这样大年纪鲜少低头,既然要低他也必定做足诚意。
多日前苟安来找过他,乱七八糟说了许多,高卓一听便知他是要煽动自己与县令冲突,他自然不会依苟安之言,却也看出了苟安的不如意。
苟安这样的人不如意,便是小锅县之幸,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他有了倒向童冉的心。
童冉没料到高冉有如此诚意,遂点头道“让高大人做普通衙役实在屈才了,你依然做你的县尉,我会罚你一年俸禄以示惩戒。”
“谢童大人。”高卓抱拳。
前些日子袁三曾向童冉汇报,苟安去过高卓的宅子。
苟安这人看着狡猾,实则心思不深,而高卓就像他刚才说的,是个食古不化的人。童冉一开始到县衙时不熟悉情况,担心两人合伙骗他,但这些时日下来,他便也知道这不可能。
苟安去找高卓,八成是因为自己不肯见那些商贾,便想激高卓进一步与自己闹僵,他便可再寻机示好。童冉等了两日高卓都没来找事后,他便猜苟安的算盘失效了。
果然最近苟安又提出过几次让他与各个大商贾走动,可他现在做的事情既不需要他们帮忙,也给不了他们好处,平白多接触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童冉都拒绝了。
翌日,高卓便出现在了衙门里,所有人见他都屏气凝神,童冉来后更是紧张。
却见高卓恭恭敬敬地向童冉问了安,童冉当众宣布了高卓的回归和罚俸惩戒,而高卓一点不悦都没有,紧接着童冉布置起工作,他也一脸认真。
没戏看了,文吏们各自回去干活。衙役们则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们的老大跟老大的老大和解了,他们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童冉虽然也时有惩戒措施,但到底脾气温和,几乎不会骂人。可高卓就不一样了,一发现不对劈头就骂,严厉得很,衙役们当差时个个夹紧了尾巴,一刻不敢松懈。
有高卓在县衙镇着,童冉便腾出手来出了趟远门。
目的地他之前去过,就是那个下属村落最少的草菇乡,当日因天地异象,他没去成草菇乡的第三个村子,童冉如今有了时间便想过去看看。
因为时间有些久,童冉带着球儿和袁三一起,由草菇乡的乡正带路,进了草菇乡的第三个村。
这个村子在山里,山路崎岖,他们走了一整日才到。
“那下头便是。”翻过一座山后,草菇乡的乡正指着山坡下的村落道。童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片绿意中散落着几处住房。
“只有这几家”童冉问道。
草菇乡的乡正道“哪儿呐,那头还有,东边也有,他们住得开,说是一个村子,其实分了好几处。”
童冉他们所到的这一处只有五户人家,而根据草菇乡乡正所言,这个村子应该有三十户,这点人却要分这么多地方居住,当真是分散得很。
童冉站在坡上往下眺望,下头有田地,但不是小锅县其他村里的那种旱地,而是种水稻的水田,水田周围有引水的沟渠,里头的水源非常充足。
草菇乡的乡正道“这里山上有水,还有涌泉,水源比小锅县其他地方都要充沛许多。土质也有所不同,所以都种的稻米。”
“为何山上不种”童冉随口问道,这里的山上郁郁葱葱都是树木,却不见梯田。
草菇乡的乡正愣了一瞬,道“这县令爷有所不知,稻米需要种在水田里,山坡上种不了啊。”之前童冉搞堆肥搞凿井灌田做得轰轰烈烈,他们还以为县令爷小小年纪于种地上有大天赋呢,原来连山坡上不能种粮食这样的小事都不知吗
“啊,”童冉恍然,原来这里还没有梯田,他马上扯开话题道,“你再带我去村子的其他人家处转转。”
草菇乡乡正依言又带他去别处看。
童冉与他到处转了转,也算弄清了此处地形。
这里是一处山坳,散落着许多人家。从小锅县的过来的话要翻过一座山口,但往山林北道去的方向却平坦得多,也难怪这些人虽然属于小锅县,却与山林北道走得更近了,这划分从一开始就不合理。
“呜哇。”小老虎也不知怎的,童冉正自言自语,它难得无事也喊了一声。
“崽崽饿了”童冉问,摸摸它的毛脑袋。乡正和球儿、袁三他们去准备吃的了,童冉带着小老虎在村子周边转悠。
小老虎尾巴扫扫,它自幼受到严格管教,怎么会因为饿了便嚷嚷呢,还不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侍从,连行政划分都敢私底下抱怨,是对它不满吗
童冉当然不懂小老虎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球儿跑了过来告诉他开饭了。他们找了一家农户,给了银子要了一桌菜,还有一大块给小老虎的烧肉。
农户有一双年幼的儿女,两人见了老虎都是新奇得不行,争相要跟它玩。
“呜哇”小老虎凶猛地一吼,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愣了。
“崽崽,别吓唬他们。”童冉道。
下一刻,一双小孩笑得更欢了,小女孩拍着手道“小老虎好好玩,还会叫呢,像隔壁的奶娃娃一样。”
“哈哈哈哈。”童冉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说,按年龄看崽崽比人类的奶娃娃也大不了多少,这比喻真贴切。
“呜哇”小老虎这次对着童冉吼,童冉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从草菇乡回来,童冉又在九乡一村逛了一遍,不过这次他去的不是农田,而是把那些成型的不成型的土路全都走了一遍。
小锅县位于都南道、陇右道和山林北道的交界之地,山林北道北面都是山,小锅县恰好在山的另一头,所以虽然地图上看起来接壤,其实交通十分不便。
要从山林北道运东西过来,必须从都南道的其他地方绕行,这样一来物流成本便要高出许多,是以即使物产丰富的山林北道就在隔壁,小锅县也沾不到光。
要想富,先修路。
童冉把九乡一村重新转完,又打起了修路的注意。
这路要修,可童冉揉了把头发,这里的官道都是夯土路,夯土路倒也并非不好,秦时修建的秦直道明清时都还能用,但修筑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相比之下肯定是水泥路经济实惠。
但这水泥却也不是随便什么泥都能拌出来的。
关于水泥,他曾在一个研究道路材料的师兄那里了解过一些,倒也知道适用的泥和石灰石的特性,但大成这样大,他要到哪里去找
“大人。”袁三在外头敲门。
“什么事”
“禀大人,有一位商人在外头,说要见大人。”袁三道。
童冉皱眉,为了避免麻烦,他一贯不跟小锅县的商户们应酬,谁这么着急上赶着来找他了童冉道“我没空,请他回去吧。”
袁三猜到他会这样说,他也跟那商人说了,童大人日理万机,没空见他,可那商人却执意要见,还说他姓范。
袁三可没听说过小锅县哪户做大生意的人家姓范,但那人一身锦缎,颜色低调但用料极好,袁三也不敢随随便便打发了,是以过来禀报。
“大人,那商人说他姓范,与大人是旧识。”袁三又道。
范
范恒
童冉放下笔道“快请他来书房。”
袁三松了口气,幸好他来禀报了,看来真的是大人的旧识。他不敢怠慢,立刻回到县衙门口,将范恒恭恭敬敬地请了进来。
小老虎刚睡醒,甩甩脑袋,伸伸爪子。
范恒来了,他来干嘛
范恒一身低调锦袍,拄着拐杖,在袁三的指引下进了书房。
“童老弟,别来无恙。”范恒一进门便亲热地道。
童冉从书桌后起身,请范恒在茶桌边坐下道“袁大哥,看茶。”
寒暄一番后,童冉问“范兄怎的来了此地,有生意”
范恒笑道“是啊,燕舞阁想在这里开个分馆,到时候可得仰仗你童县令了。”
其实燕舞阁开分馆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他亲自过来,不过是为之前陛下交代的任务而已。许久之前,陛下传令给他,要他调查童冉的背景,他接到指令后奔回卓阳府多方打探,但什么也查不出来。
唯一的线索,是他从东莱瓦舍的伙计那里套出的话。
原来童冉是在府城外的河里被瓦舍李掌柜捡回来的。当时童冉落水,浑身湿透,李掌柜好心拉了他一把,结果童冉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家在何处,李掌柜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了瓦舍。后面的事情便是人人皆知的了。
而童冉落水前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落水的,他问了许多常在那条河边往来的百姓,却也一无所获。
他这边毫无进展,陛下那里又着人来催了好几次,他便索性来了小锅县,想着与童冉多接触接触,也许能多查到点什么。
楚钧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范恒的用意。
但范恒这一回失策了,如果在童冉身边便能查出什么,他还需要范恒就是因为在童冉身边毫无线索,他才叫范恒去查,想着换个方向兴许能查到点什么。
小老虎听他们讲了两句便觉无趣,范恒的行事风格他很清楚,不用听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倒是童冉忽然道“范兄对大成各地的泥和石灰石可有了解”
“泥石灰石”范恒一愣,“这我倒不清楚,但我手下有做瓷器的师傅和做石雕的工人,他们常常需要去各地采办原料,应是知道一些的。”
“那太好了,范兄此来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童冉道。
范恒还是一头雾水,童冉要石料和泥土做什么,难道他当县令不够,还要做瓷器和石雕生意
童冉拿来纸笔,凭着记忆刷刷写下几点适合做水泥的泥土及石灰石的特性,交给范恒“范兄可否帮我一个忙,请你手下的师傅们瞧瞧,看这样类型的泥土与石灰石哪里可以采得”
范恒看了一眼道“这倒是没有问题,只是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告诉他也无妨,童冉道“我要修路。”
范恒更懵了“修路用熟土夯实便可,要石灰石做什么”
“我要做一种新的修路材料。”童冉道。
范恒似懂非懂。
小老虎眯起眼,修路难怪小侍从这几天把九乡一村的路都走了个遍,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但他刚刚写的是什么小老虎跳到童冉腿上,伸长了脑袋去瞧。
范恒瞥见它,心里一慌,把纸折好收起来了。这头虎崽子跟陛下一样,都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害得他一见它就想到陛下。
“这事不难,我这便发回去叫他们做。”范恒道。
童冉点头,一点不客气地道“尽快。”他又看了看外头天色“那也不劳你多跑一趟,等消息来了我一并谢你。”
范恒
他说回去,那是晚上回去,童冉这是叫他现在回去,连接风饭都不请了可真是一点时间也不浪费。
童冉果真没有请他吃饭,不过好歹送了许多自酿的啤酒和麦茶,又让衙役送了范恒回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 范恒我就想吃口你请的饭。在线卑微。
话说自从写了这篇文,天天幻想着萌萌的小老虎,然后各种在b站找视频看。我b站挂的我妹妹的账号,她昨天翻浏览记录,一连串全是老虎,哈哈哈哈,她一脸懵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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