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飞扬要结婚了。
他给林听雨和陈澍寄了喜帖,邀请他们回小破县城参加婚礼。
“嘿,这人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终于找到媳妇儿了。”林听雨瘫在院子里的摇摇椅上,手里举着刘飞扬的喜帖,一边念一边感叹,“诚邀林听雨、陈澍夫夫参加婚礼……哈哈哈,越来越上道了啊刘飞扬。”
“他现在在做什么?”听到这里,蹲在一旁晒书的陈澍抬起头看他,随口问了一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和煦,风也很温柔。
林听雨帮陈澍把书从书房里搬出来晒,正好把自己也晒一晒。
“继承了他爹妈的衣钵,把刘家粉店发扬光大。”林听雨把手放下来,将喜帖搁在肚子上,双臂攀着摇摇椅的扶手,身体带着摇摇椅一晃一晃,“他媳妇在隔壁开了间杂货铺,夫妻店。”
“挺好的。”陈澍应了一声,把最后一本书翻好页,“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婚礼是下个月。”林听雨想了想,“提前一天回去吧。”
“好。”陈澍点点头,站起身来,到旁边的水龙头处把手洗干净。
“哥,快过来。”林听雨冲他招手,“抱我。”
陈澍正好把手洗干净,扯了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走过来:“嗯?”
他在摇椅前停下来,把林听雨从摇椅上拉起来,自己坐了下去,然后让林听雨坐在他身上,抱着林听雨躺在摇椅上,两个人一起一晃一晃。
这是初春,风不带凉意,有些轻微的温热。
午后的阳光也不刺眼,从院子里的梧桐树叶缝隙中漏下来,零零散散地落在草地上。
陈澍大学毕业后买的这栋小洋楼一共三层,没有陈澍以前和父母一起住的联排别墅那么宽大和豪华,但看起来非常温馨。
自大学毕业那年到现在,他和林听雨在这里住了将近十年。
余生大概也会在这里度过。
小洋楼带一个别院,院子里栽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陈澍在梧桐树下放了两张摇摇椅,傍晚吃完晚饭后可以跟林听雨一起坐在树下乘凉。
但是林听雨不爱坐他自己那张,每次都要坐到陈澍身上,跟陈澍挤一张椅子。
陈澍也不嫌挤,他巴不得林听雨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
有时候两个人就这么相拥着躺在树下,眯着眼,打个盹儿,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果然提前进入老年生活。
两个人抱着晃了一会儿,陈澍问:“你什么时候去文身?”
“明天。”林听雨把脸贴在陈澍怀里,舒服地蹭了蹭,“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据说特别牛逼的刺青师,我明天亲自去店里看一眼。”
“行。”陈澍把他抱紧了些,“那我明天就不陪你去了,明天有客户要来店里谈生意。”
“知道了,大老板。”林听雨抬起头,亲了大老板的下巴一口。
02
朋友推荐的那家文身店在一条老街里。
朋友把地址发给林听雨的时候,顺口说了一句:“对了,老板是女的,豪爽是真豪爽,泼辣也是真泼辣,你跟她说话最好谨慎点,免得被喷。”
“老板是个女的?”林听雨有些诧异,“还挺厉害啊。”
“三十出头,干这行快十年了,应该和你一个年纪。”朋友说,“听说未婚,长得可漂亮了,手艺也好。”
“她未不未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听雨有些无语,“我已婚。”
“知道了陈太太。”朋友才是真无语,“但这家店很贵,4000块一个小时,听说预约已经排到了年底。”
“哎哟。”林听雨皱眉,“这么难约?”
“人家手艺好啊。”朋友说,“要不你提前打个电话问问呗。”
林听雨没打电话,而是直接去了店里。
他和陈澍不一样,林听雨没有提前把一切都准备得滴水不漏的谨慎,万事随性而来。
那地方不太好找,藏在都市里的城中村。
街道太破旧,店铺藏得太深,越往里走越见三教九流汇聚。
林听雨倒没有嫌弃的感觉,他从小就是在小破县城里长大的,习惯了。
他只是有些怀疑,这店铺到底正规不正规——真有朋友口中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最后,林听雨总算在巷子的最深处找到了那家传说中的文身店。
还好,从店门口往里看,还是挺干净的,至少不是街边的三无小店。
林听雨刚靠近店门,自动感应玻璃门就自动打开了。
店里没有人。
林听雨走进店里,四下打量了一番。店里的装修还可以,很有自己的风格,工具也很齐全。
“有人在吗?”林听雨冲店里喊了一声。
“等会儿!”楼上传来一个女声,“我洗头呢!您有预约吗没预约要排队但是预约已经排到了年末你要是能等那我马上就下来不能等我就不下来了,还有收费我要先说明4000块一小时您考虑清楚能不能接受啊要是觉得贵我也不下来了,出门左转直走第三家也能文身,那家便宜。”
嘿,原来还有二楼呢——楼梯在隔间里面。
这女人说话还真不客气。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不好惹。
“不就四千块一小时吗?”林听雨来了兴趣,他今天非要看看这个文身师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要真有那水平,我给你翻倍。”
毕竟堂堂陈家阔太么,钱屯着也是屯着,干吗不花?
楼上静默两秒。
“哟!”女声再度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带了几分惊讶,“等着啊您,半分钟,我马上出现在您面前!”
林听雨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果然,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商量。
很快,“噔噔噔噔”下楼梯的声音急促地响起。
一个头上顶着一块蓝色毛巾但妆容精致的女人从隔间里探出了一个脑袋,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您是想做什么样的——”
话音未落,她像卡带似的,忽然没了声。
听到声音,正在打量店里设备的林听雨回过头来。
看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眉眼,林听雨也愣了一下:
“……顾眠?”
03
“你整容了?”林听雨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我差点认不出你。”
“微调,微调。”顾眠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翻白眼,“没动刀子,毕竟姐姐天生丽质,底子本来就好,调一调是锦上添花。”
林听雨忽然想起陈澍说过翘二郎腿不是好习惯,又把腿放下来了,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雀山市啊?”
“退学没多久,跟我爸拿了一笔钱就来了。你知道的,他只管给钱,饿不死就行。”顾眠把毛巾搁到一旁,又拿过吹风机,对着镜子开始吹头发,“一开始先去技校学美容美发,后来觉得没意思,又到美容院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也算机缘巧合吧,认识了个文身的老师傅,我就跟着学了,没想到居然做到了行业翘楚。”
“你这开价也是够宰人的,竟然收4000块一个小时。”林听雨说。
“做不做?”顾眠又开始翻白眼,“我现在可是刺青界顶流,以后还要涨。”
“别翻了,小心美瞳掉出来。”林听雨从镜子里看她,“不打折?”
“翻倍给,这可是你说的啊。”顾眠的声音夹杂在吹风机呜呜的噪音里,“顶多给你插个队。”
“有没有职业道德?”顾眠还是一点也没变,林听雨笑了,“不是说预约排到了年末吗?”
“害,我可以用休息时间加班给你纹啊。”顾眠说,“亲友福利。”
林听雨“啧”了一声。
突然之间,气氛陷入沉默。
两人都没再说话。
整个店里只能听到吹风机工作时发出的噪音。
“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顾眠忽然问。
“还行。”林听雨拿起桌上的一次性塑料杯,喝了一口水,“大学念的警校,出来就当了警察,前不久刚辞职。”
“你当警察?”顾眠喷了,她关掉吹风机,扭过头看林听雨,“犯人不得被你揍得哭爹喊娘?”
林听雨又喝了一口水,气定神闲:“不行吗?”
“诶你这神态怎么我越看越眼熟……”顾眠想了想,“哦,对,我说像谁呢,像陈澍。”
“啊。”林听雨笑眯眯,“像吗?”
“像。你们后来在一块了吗?”顾眠问,“十几年前我就看出来你对他的心思了。”
林听雨顿了一下:“刘飞扬没跟你说?”
“我刚来雀山市那会儿情绪不太好,一开始跟阿晏还有点儿联系。后来有一阵抽风,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光了,以前的手机号企鹅号社交账号什么的全不用了,慢慢就跟以前的圈子断了联系。”顾眠吹完了头发,把吹风机放到一边,“我跟刘飞扬也是前一阵才辗转联系上的,他给我发了喜帖,说是要结婚了。”
“也给我发了。”林听雨点点头,“到时候一块去啊。”
“那你们到底在一起没?”顾眠给自己倒了杯水,锲而不舍地追问,一如当年非要逼问林听雨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这个嘛,”林听雨笑眯眯地看着顾眠,决定在顾眠喝水的时候吓吓她,“我们高中一毕业就出国领证了,现在都结婚十几年了,人家刘飞扬也要结婚了。只有你,当年谈恋爱谈到飞起,如今还是一条单身狗。”
“噗!”这一次,顾眠是真真切切地喷了。
刚喝进口中的水直接喷了林听雨满脸。
林听雨:“……”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这样的神态跟陈澍更像了。
顾眠:“……”
顾眠:“哈哈哈哈。”
04
林听雨在顾眠的店里泡了一下午,谈天说地瞎唠嗑,仿佛要一口气把这十几年来的种种事情全部说完。
听说林听雨前一阵受了重伤差点死掉,顾眠气得破口大骂:“你可长点心吧!”
顾眠还是那个顾眠,死党也还是那个死党。
不管多久没见,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少年眼中的光一如当年,明艳璀璨,如燃尽长夜永不熄灭的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相逢的人注定会再次相逢。
林听雨掀了衣摆让顾眠看他的伤疤。
那道疤很长,从侧腰一直延伸到左胸。
“我给你纹点儿中国风的图案。”顾眠伸出手指碰了碰那道疤,“保证陈澍喜欢。”
“纹两个吧。”林听雨把衣摆放下来。
“啊?”顾眠抬头看他,“哪儿还有伤?”
“没了,就是想纹。”林听雨笑了一下,“我自己画个图。”
“行。”顾眠点头,“我现在的绘画水平应该能跟你比一比。”
“哎哟,4000块一小时,别谦虚。”林听雨说,“我早就废了,画笔都不会拿了。”
“才4000?说好了翻倍呢?”
“……你要不要脸啊!”
两个人埋头嘀嘀咕咕一下午,确定了图案,又交换了联系方式,并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当年我的微博账号是不是你告诉陈澍的?”临走之前,林听雨忽然问。
顾眠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送他出门,听到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干吗?找我兴师问罪?”
“不是。”林听雨摇摇头,“我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眠松了口气,白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陈澍看到了我当年发的微博,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告诉他我喜欢他这件事情。”林听雨说,“他大概也一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喜欢我吧。”
顾眠愣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你啊……”
“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在陈澍这里服了软呢?”
“奇迹呗。”林听雨自己也笑了。
一想到陈澍,他的心里总会往下陷那么一块,软塌塌的,像是抹了炼奶的烤面包片一样甜蜜。
那个人是他的软肋,却也成了他的铠甲,保护着他乘风破浪,一路远航,驶向更遥远更广阔的未来。
05
林听雨有点苦恼。
文身的图案面积太大,不能一口气弄完,得分期进行。
但他又不想让陈澍那么快知道是什么图案,还想等着全部纹好以后再给陈澍一个惊喜。
好在,陈澍突然临时有工作需要出差,得出国一趟,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林听雨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抓紧时间把文身全部弄完。
“我带你一块去?”晚上睡觉的时候,陈澍搂着林听雨问,“工作结束之后顺便环欧旅行?”
“我不去了。”往常林听雨从来不会拒绝陈澍的任何要求,这回他却破天荒地摇摇头,“我有别的事情,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吧。”
“行。”陈澍也没说什么,低头亲了亲林听雨的眉毛,“睡觉?”
“嘻。”林听雨坏笑一声,立刻往陈澍怀里钻。
大半个月不能见,这简直要了两个人的命。
临走前夜,陈澍折腾了林听雨一整晚,直到天亮才放过他。
他把筋疲力竭的林听雨从床上捞起来,抱进浴室,小心翼翼地泡进装满热水的浴缸里。
被热水一泡,林听雨只觉得浑身舒畅,酸痛的肌肉顿时放松。
他趴在浴缸边上,一边打呵欠,一边说:“要不是我天生身体素质好,平时又勤加锻炼,换副身体还不得被你搞死。”
正准备帮他清洗的陈澍听到这句话,动作一顿:“……”
这么多年了,陈澍的脸皮仍然和十几岁时一样薄。
偶尔林听雨口中冒出一些粗鄙的词语,他的耳根子总会烫起来,但面上还要维持着镇定:“不好吗?”
“好好好。”林听雨伸手拍了一下水面,溅起来的水哗啦啦扑了一地,笑嘻嘻地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对我,越粗暴越好。”
陈澍原本坐在他身后帮他清洗,听到这句话,没忍住,伸手从身后把他搂进怀里。
两颗不停跃动的心脏又紧贴到了一起。
“崽崽。”陈澍低声说。
“嗯?”林听雨偏过脑袋,回头亲了亲陈澍的下颌,“哥哥,怎么了?”
“你得想我。”陈澍把脸埋进林听雨的颈窝里,撒娇似的,闷闷地说。
林听雨愣了一会儿,才说:“哥,我跟你说,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小鹿。”
“嗯?”陈澍抬眼,眼神有些不解。
“有的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小鹿就会在心里面撞来撞去。”林听雨接着说。
“嗯。所以呢?”
“我没鹿了。”林听雨说。
“……为什么?”陈澍问。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的鹿太激动,一头撞死了。”林听雨说得一本正经,“从此只为你一人心动。”
这情话土得……
陈澍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把林听雨搂得更紧了些:“崽崽,我很快就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试图加更,我接着努努力……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