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听雨叫她的名字,神色惊恐的纪小优猛地惊醒,连滚带爬地跳下床,慌张地躲到了林听雨身边。
林听雨看了一眼纪小优,女孩浑身发抖,头发有些凌乱,衣服皱巴巴的,但很完整。
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脱你衣服了吗?”林听雨低声问。
纪小优含着眼泪,拼命摇头。
“碰你身上了吗?”林听雨又问。
纪小优紧紧抿着唇,两边嘴角向下耷拉着,一个字都不肯说。
她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攥住了林听雨的衣角。
林听雨已经懂了。
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伸过胳膊,将纪小优护到自己身后,然后转过头去看那个从床上滚下来的人。
地上那人正好也狼狈地爬起来。
看清对方的面孔,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蒋子乐?!”
“——林听雨?!”
这他妈是顾眠的那个吃软饭的男朋友蒋子乐!
这里是蒋子乐家?
看到蒋子乐的瞬间,林听雨瞬间捋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想起来了。
顾眠曾经提到过一次,蒋子乐他妈是小学的音乐老师。
想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后,林听雨的理智瞬间炸成了碎片。
操!你!妈!
蒋子乐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并且一脚踹开他房间门的人居然是林听雨。
他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试图向林听雨解释:“林听雨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
蒋子乐的话还没说完,林听雨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扯过他的脑袋用力往墙上撞。
蒋子乐惨叫起来:“放手!放手!林听雨你这个疯子!别打了!放手!啊啊啊啊啊!!”
林听雨压根没理蒋子乐,他一手摁着蒋子乐不让他反抗,另一只手扯着蒋子乐的头发往墙上砸。
林听雨虽然看起来瘦,可力气却大得很,蒋子乐又瘦又柴又矮,哪里是他的对手。
蒋子乐自知理亏,加上害怕闹出动静,把他家人吸引上来,除了最开始那一句没忍住,他硬是咬紧牙关,一声都没喊出来。
没撞几下,蒋子乐已经满脸是血了。
“林听雨……”纪小优没见过林听雨揍人的场面,直接给吓哭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哆哆嗦嗦地上来扯林听雨的衣摆,“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我、我想回家了……”
林听雨这才停下来,松开手,把蒋子乐像垃圾一样扔到地上。
蒋子乐终于有了个喘气的缝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林听雨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以后有纪小优的地方就没有你,明白?”
蒋子乐抹掉脸上的血和口水:“明、明白……”
“今天晚上,跟顾眠分手。”林听雨接着说。
蒋子乐没吭声。
“还是说你想让我把你做的这些龌龊事情全部讲给顾眠听?”林听雨盯着蒋子乐的眼睛,讥讽了一句。
“……别,别,都听你的!”蒋子乐拼命摇头,满脸血污,狼狈得像一条丧家狗,“求你别说出去……”
林听雨冷笑一声:“你他妈搞清楚一点,我不说出去不是给你面子,懂?再让我知道你敢跟纪小优说一句话,我直接阉了你,让你一辈子做太监。”
蒋子乐当然知道林听雨真他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林听雨是疯的,他可不是,他还要脸。
蒋子乐咽了口口水,根本不敢抬头看纪小优:“对……对不起……”
林听雨嗤了一声。
他转过身给纪小优擦了擦眼泪,帮她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头发,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揽着纪小优的肩膀离开了这个房间。
从楼上下去后,服装店老板看见他们,惊讶地问:“哟,还以为你们早走了呢,都这么晚了,你妹才刚下课啊?”
纪小优躲在林听雨身后,浑身发着抖,恨不得把脑袋都缩到林听雨的手臂下。
林听雨安抚性地摸了摸女孩的后背,神色镇定地回答了一句:“嗯,刚跟这家儿子叙了叙旧。”
“有哥哥真好啊,还能来接你放学。”服装店老板转过脸对纪小优感叹了一句。
纪小优没回话,身体小幅度地发着抖。
林听雨用身体挡住纪小优,不让别人觉察到她的异样,顺势将她带了出去。
纪小优仍然处于极度的惊惧状态中。
林听雨问她想不想回家,纪小优迅速摇头,宁可在外面吹冷风也不想回家。
于是林听雨去买了两杯热奶茶,把纪小优带到了糖厂的废弃篮球场。
两个人反坐在高高的观众席顶层,从围墙边上垂下四条腿。
纪小优捧着滚烫的奶茶,呆呆地喝了两口,沉默片刻,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林听雨没说话,抬起手,很轻地拍了一下纪小优瘦削的的后背。
纪小优是两个月前被于荣霞送到蒋子乐家学钢琴的。
蒋子乐他妈是小学音乐老师,平时挺悠闲的,所以开了个钢琴兴趣班挣外快。
于荣霞跟蒋子乐他妈本来就认识,再加上蒋子乐的表妹又是纪小优的同班同学,也在蒋子乐家学钢琴,正好有个伴,更是亲上加亲。
虽然要学到晚上9点才放学,但都是熟人,于荣霞还挺放心的,便让纪小优下课后自己回家。
纪小优刚开始学钢琴那几天,一切都还挺正常的。
有一天学完钢琴,她和蒋子乐表妹一起下楼,在楼道里碰见了刚刚回家的蒋子乐,表妹就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蒋子乐还挺会哄小女生的,知道没有人来接纪小优以后,每次下课后都会悄悄把纪小优和表妹叫到他房间,给她们零食吃。
一开始纪小优也没多想,只当蒋子乐是同学的表哥,钢琴老师的儿子,又给她们零食吃,自然很开心,没什么戒备。
直到有一天晚上,蒋子乐表妹有事没来,只有纪小优一个人来上课。
放学后,纪小优路过二楼蒋子乐的房间时,蒋子乐从房间里打开房门,手里还拿着一包旺仔qq糖。
他笑眯眯地对纪小优说:“小优,来,子乐哥哥给你糖吃。”
纪小优没有多想,便进了那扇门。
噩梦从此开始。
那天晚上回去以后,纪小优总觉得心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第二天去了学校,见到蒋子乐表妹后,纪小优找了个独处的机会,悄悄对她说:“我觉得子乐哥有点怪怪的……昨天晚上你没来,他把我叫到他房间,突然抱着我把我压到床上,用嘴拱我的耳朵……他力气好大,我怎么都推不开。”
没想到,蒋子乐表妹也悄悄对她说:“不瞒你说,我表哥以前也对我做过这种事,我觉得好恶心……”
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
纪小优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敢跟她妈说。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性意识已经隐隐约约地觉醒了,可强烈的羞耻感却让她们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家长。
于是两个女孩约定好,每次学完钢琴都要结伴回去,决不能让对方落单。
或许是出于心虚,又或许是因为女孩们总是结伴,蒋子乐没再像那天一样对纪小优动手动脚。
纪小优松了一口气。
但没过两个星期,蒋子乐的表妹突然不学了。
学钢琴的变成了纪小优一个人。
纪小优开始害怕起来。
一到点她就赶紧收拾书包,火速离开教室,飞快地冲下楼梯,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蒋子乐像掐好了时间一样,每次纪小优刚蹑手蹑脚地冲下二楼,就能看到蒋子乐的房门开着一条缝。
而蒋子乐拿着一包qq糖站在门缝后面,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纪小优开始害怕和异性有肢体接触。
有一天晚上,纪小优她爸洗完澡,只穿了一条大短裤就光着上身从厕所出来,正好被纪小优看到,吓得她连忙躲进了房间里。
纪小优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每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饭桌上,纪小优旁敲侧击地跟于荣霞吐露出不想学钢琴的想法,可每一次于荣霞都满脸不耐烦地叫她少废话,赶紧吃饭,吃完了去学钢琴。
纪小优提得多了,于荣霞就烦了,直接用手指戳她的脑袋:“你妈每天累死累活地找钱给你花,供你学这样学那样,你看有多少小孩能像你一样学钢琴的?这么好的条件你还不好好珍惜!”
有那么几次,纪小优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可是一看到她妈那张不耐烦的脸,又不得不把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好想死啊。
十二岁的纪小优第一次有了想死的念头。
可她不敢。
只能在每次去上钢琴课之前,尽可能地磨蹭,拖延时间。
又或者在放学的时候,想尽办法避开蒋子乐。
可蒋子乐的房间就在连接琴房和一楼的必经之路上。
怎么逃。
除非直接从四楼跳下去。
好几次,站在琴房的窗口边上,纪小优都有一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大人们不是都说,长大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可为什么纪小优却觉得活着太恶心了呢。
好想去死啊。
纪小优原本以为,她永远都逃不出这个恶心的噩梦了。
直到那一天,林听雨看懂了她的求救讯号。
听完纪小优的倾诉,林听雨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把蒋子乐从二楼窗口扔下去。
他满心烦躁,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找烟。
烟没找到,反而摸到了一把奶糖。
……哪来的奶糖?
林听雨记得自己没买过奶糖啊。
“操。”林听雨没想那么多,只是低声骂了一句,剥了一颗奶糖的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用力嚼碎。
“听雨哥哥,我求你个事。”纪小优抬起袖子擦眼泪,哽咽着说,“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千万别跟我妈说,否则她会打死我的……我,我怕……”
“……好。”林听雨静默两秒,答应道。
纪小优对“被妈妈骂”的恐惧竟然大过了“被猥亵”的恐惧。
林听雨想起了他自己。
在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被欺凌、被群殴是常有的事情,几乎隔三差五就带着一身伤痕回家。
但他从来不敢跟吴女士说,宁可一个人咬着牙给自己上药。
他不信任家长,更不信任老师。
因为他们只会扯开他的伤口,让淋漓的鲜血往外流得更多一些。
“我知道,有时候告诉家长或者老师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遇到不负责任的人,他们不仅不会给你提供任何有效帮助,还会用‘受害者有罪论’来质疑你。”林听雨伸手去揉纪小优的脑袋,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两分罕见的耐心,“但是不要怕。你可以告诉我,因为我能帮你解决。”
纪小优没有说话,她垂下脑袋,用手背去擦眼泪。
“来,把眼泪收一收,我送你回家。”林听雨从围墙上跳下来,转过身面朝着纪小优。
他仰起头,向她伸出双臂:“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纪小优用力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深深地看了林听雨一眼,毫不犹豫地从墙上跳了下去。
林听雨稳稳地接住了小女孩,然后把她放到了地上。
“纪小优,别害怕。”
第二天早上,顾眠旷课了。
直到第三节课,她才肿着一双眼睛,拖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进来。
路过林听雨的座位时,顾眠没跟林听雨打招呼,而是用书包狠狠地撞了林听雨的课桌一下,把林听雨桌面上的书全扫到了地面上。
巨大的声音惊得周围的同学不由得看过来。
顾眠没回头,径直走到自己座位坐下,用力把书包塞进课桌里,趴在桌面上呜呜呜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