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做。”陈澍看着林听雨,“去吗?去的话现在去菜市场买菜,吃完了正好一块儿去沈老师那里。如果你不想……”
“去的去的去的。”林听雨点头,趁陈澍改变主意之前飞快答应,“那现在去菜市场吧!”
“好。”
荆市地方小,全市最大的菜市场离糖厂也就十来二十分钟的步程。
陈澍和林听雨在菜市场里转了两圈,再出来时,两个人的手里都拎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塑料袋。
“别买太多,当心冰箱放不下。”林听雨边避开地上的脏水,边扭头叮嘱陈澍,“小心点,地上有脏水,跟在我后边别踩到了。”
“嗯。”陈澍应声,跟在林听雨身后,遵循着他的轨迹,绕开了地上的脏水。
“菜市场其实挺脏的。”林听雨一边走一边问,“你以前去过菜市场吗?”
“没有。”陈澍摇头,绕开脏水后,便稍微加快步伐,回到林听雨身侧,“帮家里买过两次蔬菜和肉,去的都是大型超市。”
很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贵公子人设实锤了。
林听雨有点想笑,面上却还得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给他科普:“菜市场的蔬菜和肉会更好一些。当然早上的最好,我们傍晚来只能捡别人挑剩的了。”
“没关系啊。”陈澍换了只手拎塑料袋,“能吃就行。”
两个人边走边聊,刚走到菜市场大门口,前面忽然有个人叫了一声:“陈澍?”
陈澍和林听雨同时抬头看去。
竟然是于荣霞。
她跨坐在一辆停在路边的银色电瓶车上,车头挂着几个装着蔬菜的塑料袋,显然也是刚下班过来买菜的。
林听雨的脚步顿了顿。
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回撞枪口上了。
“于老师。”陈澍停下来,跟于荣霞打了个招呼。
“于老师。”林听雨也不得不跟着停下来。
看见林听雨,于荣霞皱起眉,黏腻的口水在舌头上里打转,发出一声“啧”。
她转开眼睛,余光都没有多在林听雨身上停留一秒,而是看向陈澍:“陈澍,你也来买菜?”
“嗯。”陈澍点头。
“最近复习怎么样啊?在沈青梅老师那里补习得还行吗?”于荣霞接着问。
林听雨站在一旁,一只手拎着装菜的塑料袋,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摸了颗薄荷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
“按照计划来呢。”陈澍说,“沈老师挺好的。”
“买这么多菜啊。”于荣霞看了一眼陈澍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自己做饭?”
“也不经常。”陈澍顺着她的目光低下视线,“平时都在学校食堂吃。”
“哦,这样啊。”于荣霞笑了笑,“看你买这么多菜,我以为你沉迷下厨做饭,还担心你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影响,怕你对高考的意志不坚定,放弃复读改学烹饪呢。”
听到于荣霞说的话,陈澍在自己的脑内缓缓打了一个“?”的弹幕。
来个菜市场而已,怎么就沉迷做饭了?
再说了,做饭和高考有什么冲突吗?
这还能顺带内涵林听雨一把?
槽点太多,陈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怼回去。
反倒是站在一旁等待的林听雨眯起眼睛笑了,插了句话:“于老师,这陈澍也不是修仙辟谷了啊,不做饭他吃什么?吸收天地日月精华?”
于荣霞瞥了林听雨一眼,没搭理他,继续对陈澍说:“陈澍,你在五中也快一学期了,你在沈老师那里补习这么久,这英语成绩怎么还是拖后腿呢?”
于荣霞讨厌林听雨是既定的事实,如今已经到了将他视为空气的地步。
林听雨倒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无所谓神态。
但这样过于肆意的失礼行为,让陈澍觉得非常不悦。
“沈老师挺好的。”陈澍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推了推眼镜,“英语是需要积累的,不可能马上见效。于老师,我自己的复习情况,我自己心里有数。”
“哎,你这样让老师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大城市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慌不忙。”于荣霞看着陈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昨天隔壁班的吴迪还来咨询我呢,急得不行,说想找时间跟我补习英语,外边的老师都教得不好,非要跟我学。还是你淡定,我怎么激励你,你都不着急。陈澍,你啊心还是太大了。”
嚯。在这儿等着呢。
一旁的林听雨勾了勾唇角,笑容里沾了些讥讽。
陈澍也听出了于荣霞话里的意思。
他笑了笑,没回话。
“行吧,快回去做你的饭吧。”于荣霞冲他们摆摆手,“老师也要回去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老师再见。”陈澍说。
“于老师再见。”林听雨也跟着说。
于荣霞骑着电瓶车走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正眼看过林听雨一眼,更别说跟他说话。
把“冷暴力”贯彻落实了个透。
“终于走了。”林听雨舒了口气,拎着塑料袋走上来,“我看见她那张脸就烦。”
“我们也回去吧。”陈澍的情绪倒是没有受到影响,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我有点饿了。”
“嗯。”林听雨应了一声,两个人各拎着几个塑料袋往回走,“于荣霞的教学水平不见长,字里行间内涵别人的功力倒是进步神速。这沈老师不也是她介绍你去的吗?现在反悔了?还拿隔壁班那个吴迪激你。”
“她现在连话都不跟你说,把你当空气。”陈澍侧脸看了林听雨一眼。
“她这态度对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我也不想跟她说话。”林听雨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他轻声哼笑一声,“就是最近看起来好像严重了一点,估计是觉得你跟我走太近,恨我把你玷污了吧。”
听到“玷污”一次,陈澍蹙了蹙眉:“身为人民教师,带头对学生用冷暴力,这种行为本身就很恶心。”
“无所谓啦,我又不在乎她怎么对我。”林听雨笑了笑,“反倒是你。”
“嗯?”
“她最近对你也阴阳怪气起来了吧。”林听雨扭头看他,“你看她刚才说那些话,是一个老师该说的话吗?下次她再这么内涵你,你就怼她,叫她给你做饭吃。”
陈澍笑了出来:“别吧,受不起。最好她能像对你那样对我,不要多管闲事。”
“不过陈澍,”林听雨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说真的啊。”
“怎么了?”陈澍侧过脑袋看他。
“按照我对于荣霞的了解,你总是忤逆她的意思,不按照她给你规划好的路线去走,已经让她对你产生了意见。一旦她发现自己控制不了你,以后肯定会处处针对你的。”林听雨皱了皱眉,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步伐也随之放慢下来,“比如说在课堂上当众点名骂你,或者给你穿小鞋,带头孤立你对你使用冷暴力什么的……”
就像曾经对你做过的那样吗。
陈澍看着林听雨那张写着“无所谓”的侧脸,眸光低垂,没有说话。
那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呢。
你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而已啊。
面对那些如同被人拿着刀往心窝子捅的伤害,是怎么做到现在的“无所谓”的呢?
“你平时学习压力已经很大了。”林听雨没发现一旁的陈澍静默不语,接着说,“我是说万一,万一她真的这么对你做,我担心你心态会崩。你今年高考可千万不能再被外界影响了。”
“所以呢?”陈澍终于开口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要不,”林听雨顿了顿,犹豫一秒,还是决定老生常谈,“你离我远一点?”
“无效建议,已折叠。”陈澍把头转了回去,拒绝再聊这个话题,语气冷酷,“建议修改后重新回答。”
林听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噗”地笑了出来:“哎,我是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陈澍说,“你真把自己当灾星附体了?离你远点我就能考上清华北大吗?”
“……不能吗?”林听雨问。
“……”陈澍不带感情地扭头看了林听雨一眼。
林听雨终于憋不住笑了,眼睛弯弯:“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但是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仔细考虑。如果于荣霞有一天真的这么对你……”
“我不怕。”陈澍平静地说。
林听雨扭头看他。
“换作以前,我的心态可能真的会崩。”陈澍把拎着的袋子换了只手拿,“但现在不会了。”
“……这么肯定吗?”林听雨问。
“嗯。”陈澍点了点头,声音很淡,语气却坚定,“因为我很强。”
“嗯。”林听雨也点点头,冲陈澍一笑,“你最强。”
不是奉承,不是捧哏,也不是别的什么。
他就是单纯地,真心地,认为陈澍很强。
林听雨相信陈澍。
两人拎着一堆菜,打车回了陈澍家楼下。
陈澍那房子的厨房挨着厕所,空间尤其逼仄,两个大男生往里面一站,想转个身都有点困难。
林听雨把装菜的塑料袋往灶台上一搁,问:“你来炒菜还是我来?”
“……”正在把架子上立着的砧板拿下来的陈澍闻言,转脸看了他一眼。
林听雨跟陈澍对视了两秒,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等等,你难道……不会做饭?”
“……不会啊。”陈澍手里还维持着扶砧板的动作,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林听雨:“……”
那你约我来你家吃什么饭啊!?
还“自己做”?!
去什么菜市场,直接回来吃外卖不就得了!
“你该不会……也不会做饭?”陈澍看着林听雨欲言又止的表情,手里稍微用了点力,把砧板拿了下来,稳稳地放到灶台上。
“……会一点。”林听雨扶了扶额头,然后开始把塑料袋里的菜拿出来,“我做也行,就是发挥水平不稳定,别抱太大期望啊。”
“没事,能吃就行。”陈澍说,“我来帮你洗菜。”
刚才在菜市场,两人瞎买了一气,看到什么好就往袋子里塞,哎这个瓜不错来两个,那个青菜很水嫩来一斤,五花肉很新鲜的样子,鸡翅也不错……
林听雨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里挑挑拣拣了一会儿,拿了两根西葫芦递给陈澍:“给,把这个洗了。”
做个肉沫炒西葫芦片,一个清炒藕片,再焖个米饭。
都是非常简单的家常菜,应该没问题。
至于五花肉……
“做红烧肉吧。”陈澍两只手一边一根地拎着西葫芦,看了一眼塑料袋,“鸡翅可以冻起来,下次吃。”
“红烧肉我知道一个独门秘方,非常好吃,做出来的红烧肉是脆口的,花的时间也短,不用熬那么久。”林听雨掂着那块沉甸甸的五花肉,“就是没亲自尝试过。”
“试试。”陈澍拎着西葫芦到水池边洗,“凡事都有第一次。”
“先把饭煮了。”林听雨提醒他。
“……”陈澍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来看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忘买米了,不过冰箱里有两盒速冻馒头。”
林听雨意外地挑了挑眉,冲他“啧”了一声。
这个人把命都给了卖馒头的人了吧?
陈澍家的砧板和菜刀都是新买的,他平时虽然不开火,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应有尽有,还十分讲究。
切肉的刀是一把,切菜的是另一把,切水果的又单独一把。
然而,糖厂太子爷是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更不要提“刀工”这种并不存在于他身上的附着。
肉皮已经让肉贩子帮忙去掉了,林听雨把油腻的五花肉放在水下冲了冲,拎起菜刀“唰唰唰”就把肉剁成了麻将大小的块状。
然后全扔进了一旁的盘子里,一气呵成。
接着,他又拿起陈澍洗干净后又仔细削了皮的西葫芦,“咚咚咚”全给斩成了厚片。
手指头那么粗的一片。
林听雨切菜就像砍人一样,切出来的菜就和他的人一样狂野。
“……”
陈澍在旁边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林听雨把姜五马分尸,砍成一大块一大块以后,陈澍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劝阻:“还是我来吧。”
林听雨正要挥下去的菜刀在半空中一顿。
他转过脸,疑惑地看向陈澍,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会吗?”
“不会。”陈澍拧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