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这般着急的来,倒还真是大事儿。
惠妃的儿子,也就是昭帝第三十四子陈允,在长信殿里吃了一块儿香蕉醉鸡,忽然就昏迷了,太医还未来得及诊断,就全身瘫痪的身亡了。
惠妃二十八岁得子,昭帝年老得子,格外怜惜,经常带着三十四子在御书房玩儿。
惠妃哭的两只眼睛肿肿红红,言语里句句锋芒的指向安嫔,安嫔是玉芙的表妹,生的小巧清秀,虽说没有十足的宠爱,但安安静静又很乖巧,在昭帝跟前也是顶能说上话儿的。
且安嫔从不插手后宫的争斗,加上之前小产虚弱就更不理会后宫的云波诡谲,如今惠妃口口声声的指控安嫔,昭帝自然也就坐不住了,专门差陈霄查案。
三十四皇子陈允的确是吃了香蕉醉鸡,那醉鸡好巧不巧的就是安嫔送来的,只是昭帝吃了并没有什么异样。
为求稳妥,陈霄差人请了刑部的仵作,仵作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朝着陈霄跪拜道:“回殿下,三十四皇子是误吃了草乌而亡。”
惠妃听了一下哭着过来,不顾体统的将仵作推倒在地,“草乌吃了会积食,怎么会死?!分明你也是被安嫔那个贱人收买了!”
“回娘娘,草乌不致死,但是旁边那碗虫草汤却添了一味钱清子,草乌和钱清子混在一起剧毒无比,三十四皇子年纪尚小,毒素很快就遍及全身,若是发现的及时或许有救,如今怕是……”仵作跪在地上,耐心的解释着。
一旁的令妃听了,也像是外人一般开始落井下石,朝着安嫔冷笑一声,“好端端的醉鸡和虫草汤,怎么就加了钱清子和草乌,以本宫看,安嫔你不要因为自己无子就谋害皇嗣!”
令妃在这种情景下说话,自然分分秒秒间将安嫔谋害皇嗣的罪名给坐实了,可整个事件都扑朔迷离的,再加上后宫这等见不得人的地方,事实真假都难料。
长信殿的妃嫔议论纷纷,“安嫔也是借着是太子妃的表妹,觉得自己满门荣贵,要不怎么有胆子谋害皇嗣呢?”
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抬头,看到是玉芙来了,不由闭上了嘴,整个大殿安静连黄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令妃左看右看,见到玉芙来了,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侧身凑在一脸沉默的荣禧皇后耳边低低道:“太子妃这一来,事儿又不好办了,您说安嫔和太子妃又是这种撕扯不断的关系,如何处置?”
荣禧皇后年轻时就是贵女,在宫里这些年,这等宫妃争斗的手段自然是看的清楚,可是玉芙这个儿媳妇在这个时候来,她却不怎么开心。
玉芙出手,自家儿子必然护着,昭帝如今心痛过甚,谁护着谁遭殃,她自然不想看自家儿子卷入,所以眉目间对玉芙的横眉冷对就更重了些。
玉芙自然也看到荣禧皇后的表情,她前世见过安嫔被陷害致死的光景,如今想替安嫔摆脱这种命运。
若是上辈子,她会毫不手软的跟荣禧皇后辩解,可是这辈子她不能,两人一旦发生冲突,就会让陈霄夹在中间为难,可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表妹被这些后妃陷害致死,心里也极为难受。
昭帝脸色青黑,看安嫔的神色也挂上了浓浓的厌恶,玉芙靠近一步,昭帝当下拧眉,朝着玉芙呵斥道:“怎么,别说是你指使安嫔的!?霄儿纵着你,朕绝对不会!”
玉芙垂下头,她只是想看看陈允,毕竟先前陈允还跟着她逛过御花园。
众人看着玉芙被昭帝训斥,不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正要张口嘲讽两句,却见在外殿办差忙的不可开交的陈霄冷着脸儿进了大殿,不由分说的将玉芙挡在身后,朝着昭帝道:“跟她无关,父皇不要牵扯无辜。”
陈霄对昭帝素来敬重,如今当着众妃嫔这般冷漠的讲话,让昭帝一下就闹了,不由拍桌子呵斥道:“朕说她几句又如何!?死的是你三十四弟,朕看你是自以为储君之位坐稳了,就放肆目无朕!”
荣禧皇后当下就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却被陈霄云淡风轻的按住了,陈霄睨了令妃和惠妃一眼,淡淡道:“今晚,儿臣就会查出凶手,请父皇放心。”
后宫这滩浑水,稍微搅搅,背后的始作俑者就会自投罗网,尤其是素来深信鬼神之说的令妃,到时扮鬼吓唬吓唬,不愁查不出幕后主使。
玉芙双手发凉,见陈霄转头,不由委屈的垂下头,自然的往陈霄的怀里缩了缩,可怜兮兮的看他一眼道:“不是我。”
陈霄点了点头,当着众人的面儿,亲昵的将她揽在怀里,薄唇贴在她的眉心,耐心又温柔道:“孤知道,跟你无关。”
那些妃嫔瞧见了不由拧眉看着两人离开长信殿,一双双玉手恨不得将帕子捏个粉碎,早知道就嫁太子,嫁这样深情的男人,便是不做后妃也值了。
玉芙并没有关心那些后妃的悔恨嫉妒,只是眼风扫过桌面上那碟子虫草汤时,看到了一块儿小小细细的蛇蜕。
说起蛇蜕,也只有常年盘着小白蛇的聂灵有,到底这事儿跟聂灵有没有关系,玉芙一时间蹙起了眉。
一回到景阳宫,玉芙就差红玉与私下查探聂灵的下落。
陈霄又去了一趟长信宫,回来见玉芙宫里的烛火还亮着,不由忍不住进了景阳宫,他随来阴沉猜疑心重,见到玉芙坐在窗边似乎紧张地藏一封信,不由起了疑心。
玉芙见陈霄眸低闪过一抹阴沉,不由不紧不慢道:“一些家中的书信,都是些闺房的事儿,殿下看了不太好……”
玉芙一双杏眼微微眯着,一副神态娇媚的模样,看上去是巧言瞒过去了,可是心里却很是紧张,尤其是看到陈霄目光落在刚刚回来的红玉身上时,玉芙更是很紧张。
“红玉,你且下去吧,整理了一天的库房了。”玉芙看了红玉一眼,示意她出去。
红玉看出玉芙的意思,忙将袖里的密信捏紧,乖顺的行礼退下了。
陈霄扫了一眼红玉,目光落在她的袖上,随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他是心思何等缜密的,这等小伎俩自然瞒不过。
只是跟前的人是玉芙,这等观察的道业就打了好几分的折扣,玉芙坐在陈霄的左手边,似漫不经心的提了两句聂灵。
聂灵这个话题是绕也绕不开的,她不想让陈霄再捣上辈子的覆辙,只是她若是开口就说聂灵师父的遗书,难免又要引起更大的事端,所以她只能旁敲侧击的问聂灵。
“听说聂灵是鲜卑人,常年围着小蛇,睡觉时不会被蛇咬到么?”玉芙剥了一颗橘子,递给陈霄。
陈霄扫了一眼橘子,并没有接,一双凤眼不住的打量玉芙,随后绕过橘子,修长的手握住玉芙白莹的腕子,眉眼深沉道:“你对他很感兴趣?”
玉芙见他又似乎打翻了什么陈年酸菜坛,不由额头冒了一层冷汗,“我自幼怕蛇,才不会感兴趣。”
月亮西斜,房檐儿上洒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东宫的月色算是皇宫最漂亮的,玉芙睡前很喜欢遛弯赏月,正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只听一旁的男人道:“走,我们出去走走。”
今日的天很晴,月亮高悬,几丝鹅黄色的云微微拂过,玉芙踮着脚顺着花亭往月亮上瞄,不回头的朝着陈霄问道:“话本里说嫦娥偷吃仙丹羽化飞仙,可是看中了月宫的美?”
“美不美,孤不知道,但是撇下夫君这事儿,倒是要细细的思量思量。”说完一丝阴沉的目光再次扫过玉芙的纤腰。
玉芙觉得芒刺在背,不由回身,只是脚下的石头却一滑,一下朝着一旁的蔷薇花架上撞去,玉芙见那些蔷薇花枝上的倒刺,不由吓得白了脸儿。
陈霄挑了挑眉,在剩最后半寸距离时,大手将她一把拉进坏,修长的手紧紧圈住她纤细柔顺的身子,目光扫过她的脸儿,“芙儿,嫦娥撇下夫君,孤不管,可你若是效仿了,孤绝对不会放过……”威胁的话卡在喉咙,他向来舍不得诅咒她什么。
跟在两人身后的孙公公不由偷瞄了一眼,随后眼风又望向了别处,他自幼伺候陈霄,他眼中的主子爷向来是威严又咄咄逼人,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假以辞色,就连面对昭帝也只是父子之间的恭瑾,可此刻的陈霄圈着怀里的小娇妃,一双凤眼里全是缠绵的宠溺。
这样的感情自然是其他后妃比不得的。
正胡思乱想时,只听那骄纵的小娇妃睁着一双清澈又娇媚的眉眼,娇娇怯怯的跟主子爷撒娇道:“妾如今是年轻,等人老珠黄了,还不照样被殿下弃之如敝履?!到时殿下哪里还有功夫管妾撇下夫君,要妾说呢,妾觉得嫦娥羽化飞仙是对的,至少千百年来依旧是后羿心中的白月光。”
“呵,你倒是跟孤胡搅蛮缠上了!”陈霄又气又笑,不由将她圈的跟近了些,一双凤眼紧紧盯着分钱的小人儿,“孤说过很多次,孤对你深情不泯,乖乖你可记得?!”
这话一出,孙公公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乖乖?
他服侍了这些年,也没混上个乖乖,如今人家太子妃胡闹任性两句效仿嫦娥,这就急得叫上乖乖了。
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话,他们主子爷就难过太子妃这一关,想到了半天,孙公公不由一叹,比不得,也看不得,看多了心里跟吃了柠檬似的,酸酸的。
玉芙小手捂着唇,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陈霄见了便将她一路抱回了景阳宫。
孙公公靠在门槛上,想着今夜应该是景阳宫承宠了,不想刚闭眼就见陈霄一脸平静的出了门,淡淡道:“回书房。”
孙公公不由一怔,“殿下,景阳宫多好,书房里冷冰冰的,今个儿不是还……”
今个儿晌午,要不是他为了长信殿那档子事儿,两人如今怕早就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了,方才也明明是情深意浓的,怎么就忽然离开了景阳宫。
要说不爱,也是断断不可能的,要知道太子妃迷恋代王那些时日,太子可是红了眼处处要挈致死代王,那股阴狠劲儿,他瞧着也难受,如今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怎么又矜持上了?
若说近来太子妃的表现,也是撒娇胡闹的哄着主子爷,照道理两人关系应该有进展。
陈霄冷睨了一眼天空高悬的月,半晌又转头看了看景阳宫房檐儿上悬挂的茜纱红灯笼,紧皱着眉头呵斥孙公公道:“长信宫那边儿的案子可是吩咐下去了?!闲的难受的话,孤将你调到浣衣局。”
“……殿下……”孙公公苦着脸儿,一路小跑儿跟在陈霄身后。
书房的灯火跃跃跳动,陈霄盯着那黄橙橙的烛火,不由眯了眯眼睛。
感情这种事儿,就像是起伏的波浪,一瞬间上去了,自然能一瞬间跌下,他看出玉芙最近的转变,可他要的并不是这种起起伏伏的转变,他要的是她真真正正将他一人放在心上。
她不在乎代王,不代表她已经彻底的放下了代王,他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掠夺,不动声色地掠夺掉她所有的感情,包括她对代王的那一份儿,他如今要的是她将他视为心中的唯一,而不单单是身子。
想起方才他揽住她的那刻,柔腻幽香,一如大婚那日,陈霄深吸了口气,眼底浓郁炙烈地拿着小银刀将跳跃的烛火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