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宫苑,几盏残灯在长长的甬道闪烁着淡淡的光泽,石板路上飘着几片枯黄的叶,东宫处处是秋意。
玉芙一人立在窗前,静静的看着朱墙旁边的那几株翠色的竹子,一双纤细的月眉紧紧蹙着。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婢女慌忙进门,见到玉芙长发垂肩,一身薄衣立在风口上,不由一脸惶恐的取过披风给玉芙盖上,道:“娘娘,您又发噩梦了?”
玉芙看到那张陌生的脸儿,不由眉头皱的更紧。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明明是消失了的,怎么……且跟前这丫头,她并不怎么记得。
“娘娘,老夫人发病,说是头晕恶心,食不下咽,这会子来了信,让您差个御医过去瞧瞧。”宫女不知道玉芙的想法,只是把书信恭敬的递到玉芙手里。
见到父亲那熟悉的字体,一抹惊诧从玉芙的眸低瞬间闪过。
母亲大病是庆喜一年,也就是自己十五岁,初初嫁给东宫太子陈霄的第一年。
想到这儿,玉芙的手指不由有些发抖,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重回了十五岁。
一抹恐惧和未知萦绕在于都的脑际,为了缓解这股情绪,玉芙起身朝着景阳宫的园子走去。
绕过团团花丛,玉芙停在前面的一个牡丹花圃旁,看到那株繁盛的牡丹树,不由红了眼睛。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仔细再染了风寒,太医千叮咛万嘱咐的,小月也真是的,竟然让您出来!”身后传来一声娇柔又带着埋怨的声音。
这声音,玉芙记得很清楚,也只有晴水那般忠心的傻丫头才总是跟在她身后唠唠叨叨的。
玉芙转身,看到晴水一脸担忧的模样,忍不住眼睛有些酸涩,一低头,泪珠儿就跌了下来。
晴水不明所以,还以为玉芙是因为跟太子陈霄闹了矛盾心里委屈,不由走过去扶着她的手道:“您啊,就甭担心太子那边儿了,太子最疼的就是您,哪会真的跟您计较?”
搁在前世的玉芙,是真的不会计较。可现在想起来,却不由一阵恶寒。
那时,陈霄来景阳宫看望她,还专门带了高丽进贡的夜明珠。那夜明珠是吴国独一份儿,他母后是相中的,只是他想着玉芙会喜欢,便当场拒了荣禧皇后,不由分说的把夜明珠带回了东宫。
只是玉芙那时心里喜欢着代王,对陈霄的心意全不放心上,见到那颗夜明珠,不由冷笑的扔在一旁的软榻上,“偏生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这又拿到我这儿了,感情我们国公府就没有个夜明珠了?~”
陈霄是吴国的太子,更是年幼出征,以五千兵马败东魏五万水军的厉害角色,再加上性情冷傲又咄咄逼人,朝里和整个皇宫的人都恭敬着,就差没上株高香了。
而她却不由分说的落他的颜面,想到过去那些事儿,玉芙不由暗吃了一惊。
晴水不知内情,只是看玉芙脸色有些发白,不由走过来打圆场道:“好了,娘娘,您这一染风寒,太子爷那边儿就疼的跟剜肉似的,方才差人往宫里送了好些东西,您也合盖去跟太子爷道个谢。”
玉芙听到这话,不由道:“陪本宫先到太医院走一趟,母亲那边儿还是要劳烦刘太医的。”
“刘太医?他哪里轮得上,方才太医院判杨大人早就去了。”晴水心思无垢的说着。
玉芙看到晴水轻松的模样,不由嘲讽的勾了勾唇,当年自己失势的时候,整个太医院都跟死没了似的,谁也不肯给自己诊病,只有刘太医一日一日的来。
如今那眼珠子只望着天的太医院判杨大人,竟然亲自到府上给自己母亲诊疾……
想想自己前世是多么傻气,放着夫君的宠爱和荣贵的皇后不做,非要傻气的恋慕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娘娘可要奖励红菲,是她一早去太医院说的老夫人的病情,要不这会儿太医院还不知道呢。”晴水傻里傻气的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红菲,笑着朝玉芙说着。
红菲,玉芙记得这个宫女。
这个宫女最善花言巧语,哄得她很开心,当时玉芙心中最喜欢的就是红菲,甚至为了红菲呵斥过晴水。
直到后来,跟陈霄闹翻了,病又迟迟没有起色,境遇极为凄惨萧条,正是最用人的时候,红菲就自谋出路去了,甚至还故意借着她的名头去勾\'引陈霄。
那时,玉芙就看的透透的,如今再见到红菲,自然脸面上就没了往日的欢喜。
“既是杨大人去了,本宫也就放心了,晴水你去净室安排下,本宫要沐浴。”玉芙没有看红菲,只是朝着晴水吩咐了一声,
在晴水的服侍下,玉芙舒舒服服的沐浴了一番,看到水上飘着的玫瑰花瓣,玉芙不由回想起初初嫁给陈霄时的光景。
那时,她不想侍寝,为了避开,她寒冬腊月的故意把炭盆泼灭了,然后解下斗篷在窗口站着,盼的就是感染风寒。
寒冬腊月时最容易生病的,自己一病。东宫那个男人是最担心的,一下朝就急急地往景阳宫赶,尽管那次刚发生扔夜明珠的事儿没多久。
他急匆匆的来了,却见她披着衣裳一笔一划的描着代王的画像。
也就是那次,两人之间彻底生了嫌隙,他冷着脸提着那副画像不由分说的扔在了满是火苗的炭盆里,阴鸷的将玉芙逼在屏风上,“周玉芙,你是孤的女人,一辈子都是,八皇兄你连想都不用想!”
玉芙脊背被屏风搁痛了,不由分手的一巴掌掴在他那张俊脸上。
他那般骄傲的人,可想当时心里的愤怒,那时玉芙也是看到了他眼底那股怒火,可在外面他却还是护着她,说醉酒打了金枝,而不是她犯上。
玉芙沐浴完,随意的穿了件衣裳,起身去了淑芳苑。
她是想看看那只误闯进东宫的白猫儿还在不在的,却无意间看到了那座装饰极为精致豪华的暖阁。
玉芙抬头看着暖阁上的牌匾,两旁挂着两只八角宫灯,彩光环绕,只是牌匾上的名字有些尴尬————乌七阁。
这是当年她初嫁东宫时随口取的,那时她陪着陈霄散步,陈霄让她为这暖阁取名,她看到一只乌七麻黑的乌鸦站在房檐儿上,就随口取了乌七阁。
一些溜须拍马的朝臣夸奖这名字取得多妙,还说了一大堆的诗词来源,每次陈霄听了都会笑,因为他知道玉芙起这名是因为懒,懒得还有些可爱。
想到这些,玉芙心中有些悸动。不由沿着羊肠曲径径直进了暖阁,
暖阁上碧绿的琉璃瓦在月色下闪着光泽,玉芙抬眼细细的打量,不经意间却见陈霄穿着一件白色锦缎长袍,修长的手拨着古琴,一张清俊的脸,鼻梁高挺,瑞凤眼微微敛着,全然一副冷厉贵气的模样。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陈霄就停住了拨琴的手,看到来人是玉芙,不由一怔。
半刻眉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昨天他亲眼见她一笔一划的描摹代王,那样认真那样深情……
陈霄将古琴推到一旁,转身要走,却被玉芙一双小手紧紧拉住了衣袖。
陈霄怔了怔,长眉一下紧皱起来。
见他这般,玉芙心里也很紧张,只是下一刻却掏出锦帕,小心的给他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柔声一句,“当心风寒。”
陈霄低头,见她穿着紫色襦裙,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直直的看着她,下巴尖尖的,一张脸儿因为风寒的缘故,有些白透,她本就生的温婉灵气,如今再被月色照映,更是显得楚楚动人。
她一直是陈霄最爱的女人,当年为了救她,他是连命都不要了,从来不下水的他,一下跳进内湖,就是被水呛得喉咙痛,神经也麻痹了,还是一门心思的要救她。
陈霄却直直的盯着她,目光炙热又迷恋。
玉芙看得出这是什么眼神,不由红通了脸,过了好半晌,终于深吸了口气,迎上他的目光,软软又带了些歉意道:“那幅画像……其实……”
作者有话要说: 玉芙:追夫是门技术活。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