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裴然望着手机屏幕笑笑,等了一阵，却也没有见到谢不渡问听证会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了结果,又不想让他难办。
裴然琢磨着谢不渡的心情，默默收回了手机，才走几步，猛然想起什么，拔足回了房间,飞速打开了电脑。
组委会虽然判定47号不属于违规,但并不代表47号就真的不存在违规行为，与其为这个不公的结果丧气,不如他亲自来找出证据驳斥组委会。
他飞速调出了当日比赛的录像,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当日的比赛细节，但心却倏忽向下沉了沉。
裴然紧皱眉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又翻遍了网络上所有的视频,不论是媒体报道还是网友录像,一帧又一帧地反复观看,最终满腔的动力不断下坠，裴然停住了动作,有些愕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反复观察那一刻的画面,最终得出的结论竟然跟组委会是一致的,47号确实没有违规，而且虽然旁人无法分辨的出,但作为最了解他的裴然却能看懂他的所有小动作，谢不渡的摔车不是意外，分明是他故意的。
裴然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紧皱眉头在房间里踱了一阵，最终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谢不渡的电话。
与其在房间里胡乱猜测，不如直接问谢不渡来的快，纵使谢不渡一直瞒着裴然在做什么，但裴然相信，只要自己开口问，谢不渡一定不会不答。
谢不渡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惊讶，好像早就料到裴然会来问他一般，沉静了片刻才道：“我确实是故意的。”
裴然心里早有答案，但听到谢不渡亲口说出来，心里陡然冒出一阵火气，他不知道谢不渡是想做什么，但他现在的做法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现在伤的不算轻，甚至连领奖台都丢掉了，只为了给曾经的裴然报仇，这真的划算吗，裴然眉头紧皱，在房间飞快走了两步，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怒火，片刻后才道：“故意的，那你知道你会伤成这样儿吗！你知道别人多为你担心吗！”
裴然语气凶巴巴，甚至冲着谢不渡呲了呲牙，偏偏在谢不渡眼里里却莫名显得过于可爱，甚至让他忍不住笑了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谢不渡你——”裴然被谢不渡气的语滞一瞬，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见谢不渡在那头道：“你别生气，先看看这个。”
裴然愣了一瞬，就瞧见谢不渡将摄像头从他那张英俊的脸前挪开，对准了身旁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一片深蓝中有金色的数字在不断跳动，摄像头对准的屏幕，裴然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却也能分辨出他与谢不渡的名字正排在前两位，他从某个节点开始，数字开始迅猛上涨，远远超过了谢不渡。
他微微皱眉，看不出是什么，心里却又有隐约的猜测，向谢不渡确认：“这是什么？”
谢不渡又将镜头收了回来：“这是这届motocp的奖池。”
果然！裴然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赌车如同赌马，甚至比赌球还要常见，裴然早就听说过每年的motocp，都会有人暗中开盘，最终随着总冠军的诞生，有人盆满钵满，有人倾家荡产。
作为曾经的参与者，裴然对这方面格外的关注，只是地下赌局向来隐秘，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参加，更不是在网上随意一搜就能搜到的东西，裴然一直都未能亲眼目睹，直到今天，他终于通过谢不渡看到了这个赌局的模样儿。
裴小然的名字高挂在最上面，就如同曾经的裴然一样，他们看中的只有那不断跳动的金色数字，却从来没有关注过赛车本身。
只用一个奖池，就可以让裴然飞速地联想起什么，他再次问道：“47号难道跟地下赌局有关？”
谢不渡点点头，忽的发问：“你有没有注意到，在你我积分之下的人是谁？”
谢不渡这个问题倒把裴然问的一愣，长久以来，唯一能跟他争夺冠军的只有谢不渡，这也导致了他习惯性地只关注谢不渡一人的积分，其他人完全不放在眼里，此刻经谢不渡一提醒，他才猛然想起来，目前为止积分排在第三位的，竟然是那个沉闷而又低调的马克。
裴然的眉头皱地更深了，他心中的疑惑隐隐绰绰，将要串联在一处，忽的听见谢不渡又继续道：“他们的计划里原本是没有我的。”
“如果没有我，他们可以顺利让你拿到积分第一，成为总冠军的不二人选，这样所有的人都会押你，而在这之后，他们就会找个法子做掉你，就像当初在m岛大赛上，47号对裴然做的一样，而后他们就会让一直不怎么起眼，却可以保持积分在前几位的马克上位，爆出冷门，到那个时候，唯有押了马克的人才是最终的赢家，而这个赢家只可能是庄家。”
裴然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与m岛大赛的事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那次的事情也跟赌局有关？”
谢不渡点点头，眼眸忽然闪烁一瞬，眼皮颤颤，微微垂了下去，吐出一口气来：“在——那之后，我一直在追查那个47号，我相信这根本不是意外，但我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47号的姓名、履历，所有在比赛中曝光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他隐藏的太好了，那时候我才明白，这个47号并不是什么普通车手，他只是庄家的杀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操盘赌局。”
谢不渡的声音低沉，如同一记猛锤落在裴然的心上，让他倏忽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谢不渡的话虽然说得不是那么直白，但裴然并不傻，他已然明白了一切，他从成为motocp车手后就效忠的车队，那个他称兄道弟的车队经理，不仅在motocp上利用着他，甚至在无法劝阻他参加m岛大赛之后，压榨了他生命的最后的一点一滴，而后果断地舍弃了他。
自己的死从来都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也怪不得鲁尼会对季简说出那样的话，若是裴然没有在最巅峰的时候死去，成为其他人难以逾越的山峰，他只会在逐渐老去后被新生力量所取代，成为陨落的神话，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地位。
而hnd直到今天，仍旧在借用着他的故事、影响力，发售着相关的纪念品与周边，连他死后的价值都不肯放过。
裴然沉默良久，久到谢不渡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试探着叫了一声：“小然？”
他才回过神来，又慢慢道：“所以你才联合米勒、季简，故意赢我？”
谢不渡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太顺利了，等我的影响大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不得不出手，他们有动作，我才有破绽可抓，只是这次的正赛，你要多留心，不要让47号有机可乘，我已经提前跟米勒他们说好了。”
裴然听着，目光突然锐利了几分：“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是吗？”
谢不渡的笑容终于心虚了一分，但又很快用他迷惑人的低沉嗓音轻声道：“我是怕你受伤，小然。”
裴然滞了一瞬，耳际微热，好在摄像头拍不到，他嘟嘟囔囔地撇开视线：“那我现在也知道了。”
他们两人又聊了片刻，裴然看了看时间，此刻对于中国来说还太早，他担心谢不渡的伤，又催促他再去睡会儿，而后挂了电话，此刻的西班牙已经是深夜，但裴然并没有就此躺下，他蓦的起身，走出了房门。
米勒身为年轻一代，虽然是赛车手对精神要求极为严格，但也不能阻止他熬夜，他将放下手机，上一站比赛时乔伊因为路滑而摔车，缺席了这一站的比赛。
米勒头一次没有了乔伊在身边，倏忽觉得有几分不自在，最终忍不住给他发去了几条消息，却都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收到任何回信，直到这个点儿，米勒的不自在越发明显了，但高贵的自尊心又让他难以拨出乔伊的号码，毕竟平时都是乔伊主动来缠着他，正在纠结，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个点大约连蹲守的八卦记者也睡了，谁都没有瞧见也许是本届motocp总冠军的裴小然，敲响了米勒的门，不过多久门开了，裴小然慢慢地迈了进去。
而又过了一阵，米勒的房门打开，米勒竟然随着裴小然一同迈了出来，而后两人又敲响了季简的门，房门再次打开，走廊归于无声。
谁也搞不清这三个人在这三更半夜为什么会碰头，又在房间里聊了些什么，更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
国际体育的记者苏珊有些窝火。
虽说赛车手以速度论胜负，但在如今这个注重宣传与包装的时代，就连赛车手也要不断地应对各种媒体与发布会。
而她作为国际体育motocp的专版记者，还从来没有哪个车手会拒绝她的邀请，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更应该是注重宣传的时期，这个裴小然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实在是有些狂妄自大！
而谢不渡比赛受伤，也拒绝了她的采访，导致她这一期的计划不得不临时变更，她加班写着新一期的新闻稿，心底不由得疯狂咒骂这两个倒霉赛车手，才咒骂了一阵，就仿佛福灵心至，接到了裴小然的电话。
苏珊撇撇嘴，看来这小子终于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了，她端着架子，让电话响了一阵，才接起来傲慢地喂了一声：“你想要反悔了吗？”
裴然笑了笑：“专访的事情，抱歉，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你想要知道吗？”
苏珊眼睛亮了亮，作为媒体人，这种新闻线索自然越多越好，来者不拒，她立刻干脆的回答：“你说来听听？”
裴然望了一眼面前的季简与米勒，缓缓道：“我想要曝光我的队友谢不渡，在本届motocp上的作弊行为。”
电话另一头的苏珊霎时间瞪大了眼睛，手机几乎都要摔在了地上，她飞速抓起电脑：“你现在在哪里，我立刻赶过去，我们见面说！”
“好的。”裴然点头，挂上了电话。
窗外是深夜里别样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已经沉睡，唯有这间屋子里的几个人，还保持着清醒。
*
这一晚很快过去，排位赛也准时来临。
观众们落座，议论着如今话题度最高的裴小然，赛车手们也整装待发，准备向杆位发起冲击，一切似乎都跟之前的每一站比赛相同，毫无异样。
红灯熄灭，所有车手齐齐出发，赛场上霎时间回荡着引擎的轰鸣声与空气被破开的尖锐呼啸声，观众们情绪将激昂，摇旗呐喊，比赛似乎十分正常，并没有特殊情况发生，47号也没有任何动作，大家相安无事的奔跑着，直到裴然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橙红色的旗帜高扬在赛场的上空，连城一片耀眼而炽烈的海洋。
裴然望着高呼的人群，心里清楚，他名字后的那个金色数字一定在这个瞬间又暴涨了数倍，无数人热血冲脑，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赌进了这场战局中，幻想着一夜暴富，但最终只是成为了被人操控的落败者。
排位赛过去，正赛自然很快来临，所有人都清楚裴然只要拿下这站的冠军，本届motocp的总冠军就会提前诞生，这一站比赛的门票卖的异常火热，甚至被黄牛炒到了以往从来没有的价格，所有买票的观众都想看到冠军诞生的那一刻，也是自己黄金梦成真的那一刻。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正赛当天的一早，国际新闻刊登出了可谓今年最为爆炸的消息：前世界冠军谢不渡，疑联合其他车手在比赛中作弊。
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如同光速，迅速在整个赛车圈传播开，而当人们还未确认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时，赛车手米勒与季简却同一时间向组委会递交了退赛申请，理由时他们在比赛时协助了谢不渡作弊。
这一举动无疑坐实了国际体育那篇报道的真实性，让赛车圈如同炸了锅一般，乱成一团，但这不算是最劲爆的，紧接而来的，是yma发出了裴小然的退赛声明。
他将退出本届motocp剩下的所有比赛，并主动取消自己之前取得的成绩。
眼瞧总冠军就要收入囊中，这个裴小然竟然放弃比赛了？！
天下彻底大乱，观众们嚷嚷着退票，yma的社交平台被各种质疑与谩骂淹没，而本已筹备好一切的组委会更是傻了眼，立刻做出了延赛决定，紧急召开了发布会。
那些原本计划着报道这次比赛的媒体齐齐坐在了大厅中，镜头，话筒，目光一同看向了台上的组委会负责人，以及主动退赛的赛车手们和他们的经纪人。
“请问今天早上的那则新闻是真的吗？”
“谢不渡真的作弊了？”
“裴小然你这样做是想抗议组委会的不公平吗？yma怎么说？”
“谢不渡不出面解释吗？”
负责人抹了把汗，看了一眼裴然，他怎么也没想到怎么会一睁眼，这天就变了，而起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然似乎明白了他的暗示，贴向了话筒：“大家请往后看。”
他抬手，所有人都随着他转了个身，瞧见身后的墙上，赫然出现了影像，深蓝色网页上，本届motocp所有车手的名字赫然在上，而裴小然名字后的那个数字，领先别人一大截，在排位赛后达到了巅峰，只是又在今天早上凝固了。
大约是有人认出了这是什么，记者群体中的嗡嗡声顿起，有人交头接耳了起来，裴然全然不顾，径自开口：“应该有人认出这是什么了，没错，这就是这次motocp的奖池。”
有那么一两个年轻的记者露出了几分讶异的神色，听见裴然接着道：“这个地下赌局，不仅仅是motocp，所有的赛车比赛都会涵盖在其中，赢的人一夜暴富，熟的人倾家荡产，我想大家应该也听过一些传闻。”
裴然话音刚落，有人轻嗤了一声。
裴然望过去一眼，又接着道：“我知道这个赌局每年都会有，而且被默许存在，甚至你们有些人也参与其中，一定会有人觉得我今天因为这个退赛实在太年轻，太小题大做，但如果我说，这个赌局并不是单纯的凭运气，而是人为操控的呢？”
有人终于忍不住，扬声问道：“什么意思？”
裴然未答话，大厅的门却打开了，在场的所有人又是一愣，因为他们看到了今天早上的另一个话题人物——谢不渡，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伤依旧没见好，被秦俊推了进来，霎时间所有的记者都蠢蠢欲动，想要冲上去采访一下他本人，谢不渡却抢先开了口：“实际来说，应该是早在裴然去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将手伸向比赛了。”
这一句话，让众人瞬间哗然，又瞬间骚动起来，谁也没想到谢不渡竟然会突然提到裴然的名字，而且听起来裴然的死似乎还跟赌局有什么关系，虽然裴然已经去世两年，但车神不是意外身亡而是另有隐情这种劲爆消息，他们几乎可以想象的出整个赛车界，不，是整个体坛，都会受到怎么样的震动。
谢不渡未等记者们的话问出口，就接着开口，为他们解答了疑惑：“他们将自己的车手安插进比赛，为大家塑造出一个准冠军，而后当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筹码押在这人身上以后，他们就会想办法解决掉这个人，这场比赛从表面上看，是一匹黑马与冠军的失之交臂，但私底下，却是庄家将无数人的全部家当装入自己口袋的肮脏交易，这也就是两年前的m岛大赛上，裴然为什么会在终点前痛失冠军，意外身亡，比赛结果爆冷的原因。”
裴然握着话筒的手骤然用力几分，他虽然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死因，甚至已经有些放下了，但如今听谢不渡完整而清晰的说出来，还是会骤然升腾起一阵怒意，谢不渡似有所感，抬眸看他一眼，眸中带着几分安抚似的温柔，又接着道：“而这些人如今又把手伸到了motocp上，你们一定不知道，那个害死裴然的凶手，此刻正大摇大摆，无所顾忌地奔跑在motocp的赛道上，那个hnd的替补选手——彼得。”
这次那几个年轻的记者们，不再只是露出讶异的神情了，他们不可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惊呼，看到墙上的画面切换，露出了几张照片与履历表，名字不同，但照片却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气氛瞬间诡异的如同在看什么警匪大片，所有记者分分钟抄起相机、摄影机，对着墙上的图片一阵猛拍，而谢不渡却并没有给他们了留下太多的时间，紧接着说了下去：“他当然不会是主动出现在这里的，而他背后操控的那个人，我猜你们已经想到了，没错，就是hnd的车队经理鲁尼。”
组委会的负责人仿佛听故事一般津津有味儿，听到这里倏忽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头，忙起身打断谢不渡：“谢不渡，你要考虑清楚再说话，你这样相当于在诽谤别人！”
谢不渡看他一眼，无动于衷：“我们当然已经搜集到了有关他的大量证据，包括他与黑市联系密切，挪用车队款项等等等等，已经全部交给了警方，当然他只是庄家的一个实施者，他的身后肯定还另有他人，也许就在组委会当中。”
谢不渡的话冒着森森寒意，霎时间让负责人脊背发凉，缩了缩脖子，将要开口，裴然却再次打开了话筒，他站起了身，扫了一眼众人，一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蓦的分外严肃，缓缓开口道：“我们是赛车手，是因热爱与勇气而生，我们追逐的只有赛车本身，谁也不能逼迫我们为了利益与交易而奔跑，如果有，那么我将反抗到底，因此我决定，退出本届motocp，之前的积分我自愿全部放弃。”
裴然的声音如金石之声，清脆鸣响在大厅之中，却在座的所有人一时间微微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米勒也倏忽站起了身：“还有我！”
随之是季简：“还有我。”
伴随着季简温润的声音，大厅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几个身影阔步走了进来，随即附和道：“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组委会的负责人当即傻了眼，因为他面前站着的，是费德勒，是小费，是南多，是格伦，是几乎本届motocp的所有车手，甚至还有手臂打着石膏的hnd车手洛夫。
高大的身躯依次排列在谢不渡周围，如同一堵坚毅的墙，抵抗着那些侵蚀他们的热爱与荣光的蛀虫们。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了好多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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