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
落日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偌大的屋子霎时间变得昏暗起来,但裴然的眼前却斑驳闪耀着分外绚烂的光斑。
他刹那间如同中了石化魔法一般僵在原地,唯一的感知只有紧紧贴着他的那双唇,裹挟着巨大的木质香气,带着微热且柔软的触感,暴雨一般倾注而下,让他胸腔那颗维持着生命机能的心脏骤然停跳一瞬,旋即轰鸣如同擂鼓。
裴然大脑一片空白,几近忘记了呼吸,直到仿佛肺部的空气被消耗殆尽,不知是因为过于震惊,还是大脑短暂的缺氧,让裴然几乎站立不住,好在谢不渡的手稳稳揽住了他的腰,微微用力,又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拽近了一些,似乎试图再次加深这个吻。
裴然这才骤然回神,猛地睁开双眼,忍不住推了谢不渡一把,那双让裴然有些晕眩的唇离开了。
谢不渡此刻倒是通情达理起来,顺从地松开了他,房间昏暗,但谢不渡看向他的双眸却带着一点叫人难以忽略的高光,明亮的如同窗外姣白的月色,叫裴然不敢直视。
他耳际发烫,不自觉移开了视线,又担心被谢不渡发觉自己的异样,最终只好佯装淡定地嚷嚷起来:“这,这不公平,我不是都叫爸爸了吗!”
谢不渡垂眸看他,脸上依旧是一如往常的镇定自若,完全不像是刚刚强吻过别人的模样,他的嘴角微扬,却又在夜幕下隐藏的恰到好处,声音淡淡道:“愿赌服输,小然。”
裴然张张口,想要反驳,但一片混沌的大脑却怎么也组织不起语言来。
若是换作上辈子的裴然,估计打死他也不会信,自己会有被谢不渡按在怀里亲吻的那天,尤其是在那个瞬间,他狂跳不止的心慢慢浮现出的,全然不是被死对头强吻的怒气,反而有一丝微妙的雀跃。
寂静的房子让他耳边隆隆的心跳声分外明显,几乎大到足以让眼前的谢不渡听见,裴然只好飞速闪身,冲着大门口飞奔而去:“挺,挺晚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谢不渡没有异议,载着他离开了这栋充满回忆的房子。
裴然望一眼身后自动关上的大门,又收回目光,忍不住偷瞄谢不渡一眼,夜色渐深,他开车开的专注,前方车尾灯的光依稀落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轮廓越发深邃英俊。
裴然的目光越过他的眉,又落在他的鼻尖上,最终慢慢滑落到了他的唇上。
仿佛是那微热柔软的触感仍未消散,裴然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脑中竟不由自主地冒出个念头来——谢不渡的吻技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
裴然霎时间滞了一瞬,慌忙摇头,想要将这个诡异的念头驱散掉,却大约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让谢不渡侧首看他一眼:“怎么了?”
心里有鬼的裴然登时挺直了腰背,猛劲儿摇头道:“没事,有,有蚊子!”
也不知谢不渡信了没信,嘴角仍旧挂着一丝浅淡的笑容收回了视线。
谢不渡的眼睛这么尖,叫裴然不敢再偷偷瞧他,只得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春城夜色里的霓虹灯渐起,纵使隔着车窗也仿佛依旧可以听到外面专属于夏夜的喧闹声,将裴然的心跳好歹安抚下来,也让他的大脑恢复了几分清明,再次想起了那间上锁的房间。
裴然的心里泛起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
他大小在这个贫瘠且破旧的福利院里长大,虽然现在记忆存在一丝丝的混乱,但他仍能够肯定像谢氏这样遥不可及的大集团,从未对他们这里有过一丝丝垂青,更别说他们唯一的宝贝疙瘩谢小少爷会出现在这种寒酸的地方,可谢不渡的模样,分明是真的对这里有着异样的感情,尤其是那间上锁的房间,裴然分明记得,在他离开那里之前,这间房子的住户只有他,还有已经离开许久的小天,谢不渡又怎么会这里发生什么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的事?
之前乍现的灵光此时又一次闪过裴然的脑海,这次他终于抓住了灵光的尾巴,脑袋里倏忽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裴然的心猛地动了动。
这个猜测过于天马行空,过于随意,甚至是过于狗血,仿佛只有在三流的小说里才会见到,可又偏偏最容易解释谢不渡说出的每一句话,甚至可以解释谢不渡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如果眼前这个谢家的大少爷就是那个曾经同他相依为命,发誓绝对不会离开他的少年的话。
可是,可能吗?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裴然依旧能够清晰的在脑中勾勒出那个叫裴天的少年,他阴鸷的眼神与瘦削的脸颊,还有一副因为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的骨架,分毫毕现,几乎是刻进了裴然的记忆之中。
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一眼谢不渡,试图从他的眉眼之间仔细分辨出一丝那个少年的痕迹,但这张英俊的脸,带着几分性冷感的高级,除去两人脾气都是一样的臭,怎么看那小子也不会变成谢不渡这般样子。
裴然咂咂嘴,心里的问号堆积成山,却又无法问出口,因为现在的他是裴小然,而裴小然是不会知道这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叫做裴天的少年的。
裴然的脑袋霎时间如同裹着一团乱麻,一整晚都魂不守舍,毕竟这年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再从脑袋里剔除掉。
他的心底隐隐期望着谢不渡就是裴天,那样也就意味着,他终于同那个在他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少年再次重逢了。
但他同时又十分害怕,担心谢不渡真的就是裴天,那样一来,当天自己在崖底说的话,岂不就跟自爆没什么差别?!
“……”
裴然想象一瞬那个场景,如果真是那样,还不知直接领便当算了!
他绝望地闭闭眼,又再次去偷瞄躺在自己身旁的谢不渡,他这个死对头,就连睡颜都要比别人帅上三分,从哪一方面看,都仿佛是造物主的偏爱,骄傲而又完美,怎么都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曾经是他的小天。
裴然情不自禁抬手,想要触碰一瞬谢不渡的眼角眉梢,却要在抵达之时,瞧见眼前人蓦的睁开了双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望向他,就好像假寐一般一丝睡意也无:“怎么了,小然?”
裴然吓了一跳,手在空中一顿,飞速想要收回去,但立刻就被谢不渡稳准狠地抓住,握进了自己手中:“你有心事?”
“怎么会!”被一秒猜中心里有鬼的裴然登时瞪大眼睛否认,眼神四处乱飞,“我就是,就是看到你脸上有蚊子,帮你赶赶罢了!”
他急促的话音落下,谢不渡并未接话,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叫裴然又忍不住收回视线望向谢不渡,却正瞧见他唇角微勾,定定地看着他,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谎话,但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又倏忽凑近了几分。
裴然瞧见在他视野里放大的俊脸,傍晚时的回忆又从他脑袋里跳了出来,瞬间警觉,一把撑住了逐渐靠近的谢不渡:“做什么!今天不是已经亲过了吗!”
谢不渡嘴角笑意不减,口气也颇为的理直气壮:“那个吻,是因为你输了,而现在,是晚安吻。”
裴然面对谢不渡终于有了一瞬智商上线的时候,怎么听都觉得自己正在被下套,立刻开口嚷嚷:“可我不是已经——”
然而裴然还未来得及伸张自己的委屈,谢不渡就抢先开口打断了他:“还是说你输的不服气?”
一提到比赛,裴然的注意力刹那间就被吸引走了,勒芒站的比赛结果,裴然承认,确实是谢不渡凭实力赢过了他,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就此认输,他轻嗤一声:“这也不过就是个分站冠军,下一场我——”
“所以下一场你一定要努力,”谢不渡再一次嘴快地打断了裴然的发言,眼皮颤颤,垂眸向他看了一眼,嘴角抿起一抹略带玩味儿的笑容,未等裴然从被打断的思路里走出来,就稍稍起身,轻轻亲了他一口。
“唔!”裴然瞪大眼睛,听见谢不渡紧接着道:“下一场比赛,你最好赢过我,不然可就不是一个吻那么简单了。”
谢不渡说着,伸手关上了灯,屋内陷入一片的寂静与黑暗,但裴然依旧在他转眸的瞬间,瞧见他浓黑的眸子里,涌动着异样的情绪,仔细一品,写着大大的“危”字,让裴然的心陡然一紧,生出大大的危机感。
不止一个吻?!
谢不渡这家伙还要干什么!
裴然脊背生凉,冒出一阵不祥的预感,当即向后退了退,但随即又被谢不渡长臂一捞,掖进了自己的怀里。
“……”
裴然不知怎的脑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来,仿佛自己就是那孙悟空,怎么也逃不过谢不渡的五指山似的。
*
不知道是不是谢不渡的话起了巨大的激励作用,三周以后的美国站,裴然的表现异常勇猛,几乎无人可以抵挡他的气势,甚至是谢不渡都不足以阻挠他,毫无悬念地拿下了美国站的冠军。
赛场上的欢呼声响彻云霄,裴然放眼望去,似乎和上次相比,那一片温暖的耀眼的橘红色的面积,似乎又增加了许多。
那是衔接着曾经的裴然与现在的裴小然的颜色,虽然他们的内里仍是同一个人,但对于满场的观众而言,却意味着他们所喜爱的这项运动,仍旧存有希望与奇迹。
然而谢不渡这一场的表现却似乎没有那么完美,他甚至没能拿到第二名的位置,仅仅以零点零几秒的差距落在了季简之后,拿到了第三名的成绩。
那个默默无闻的马克终于失去了领奖台,但他也依然拿到了第四名的积分。
裴然手捧奖杯,微笑面对眼前的镜头,余光却不住瞥向不远处的马克,他正垂着头,与鲁尼商量着什么,脸上依旧是一脸的淡漠,仿佛失去领奖台毫不遗憾,甚至是好像从未将这份荣誉放在眼里一般。
裴然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将目标转向了谢不渡,按照裴然之前的印象,谢不渡惜败给不太对付的季简,应当想当火大,但不知是因为有镜头在前还是什么,谢不渡却显得十分淡然,仿佛他早已经料到这个结局一般。
裴然赢得顺利,顺便还保证了直到下次比赛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的安全,心情格外美丽,忍不住向谢不渡炫耀两句:“怎么样,这回是不是该轮到你喊我爸爸了?”
谢不渡嘴角噙着的笑容半分未减:“只叫爸爸吗?”
谢不渡如此配合,裴然自然不会错过这机会,立马顺杆爬,笑嘻嘻地咂咂嘴:“当然你——”
他话未说完,一个扬头,正对上了谢不渡投来的视线,德克萨斯的午后日光明媚,却反衬的他的双眸越发的深邃,他出人意料的向裴然凑近几分,仿佛完全不在意眼前的诸位记者一般,贴上了裴然的耳际,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你难道只想听我叫一声爸爸,没有别的吗?”
裴然猝不及防,几乎惊的要跳起来,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不敢太过于明显,只好冲他呲了呲一对虎牙,火速逃跑。
但刚绕到赛场后的休息处,就正撞上了东张西望的米勒。
不知是不是这次的表现不够尽如人意,他的眉头紧皱,望见是裴然才松动了几分,难得的露出几分笑容:“你真是让人惊喜。”
米勒之前“热情似火”的告白还残存在裴然的脑袋里,让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却忽然觉得米勒看起来有哪里不太对劲,忍不住左右看了一瞬:“咦,乔伊呢?”
平时犹如连体婴的两人,此刻就只剩下了米勒一人,米勒刚刚才松开几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也正在找他。”
裴然讶异了一瞬,这完全不像是时刻都紧跟在米勒身后的乔伊的作风,但他将摇摇头还要说什么,米勒就如同一阵风般的离开了。
而这场比赛之后给裴然带来的惊讶远不止米勒与乔伊之间的不对劲。
始终保持领先的他并没有参与到第二集团的争夺中,但他一直认为谢不渡之所以惜败季简,只是当天的运气不太好,才会慢了几乎会被忽略掉的那么零点几秒。
直到他看到了当日正赛的录像。
谢不渡发挥正常,他似乎已经预测到自己无缘冠军,于是始终与季简激烈的缠斗着,试图保住他的第二名。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超越季简的时刻,身后的马克突然加速,闪电一般冲刺到了谢不渡的身旁,看起来像是想要趁这个机会一举超过谢不渡,但裴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马克在限制谢不渡。
谢不渡痛失良机,而马克却也没有借此机会反超谢不渡,仿佛在时刻盯着他,防止他再次向第二名发起攻击。
裴然皱了皱眉,才消下去的一点疑虑又浮现在了心里,勒芒站的马克为他让出了机会,而后限制住了季简,而这一次,他又限制住了谢不渡,这些举动都直接亦或间接地帮助了裴然夺冠,可不论是他的记忆中,还是裴小然的记忆中,都跟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那么马克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帮他,而且看起来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夺冠的机会?
那些奔跑在赛道上的车手,他们跟裴然的追求相同,不过就是获得胜利拿下冠军,这是这场比赛的初衷与目的。
但如果有那么一个车手的目标并非如此,那也就意味着这场比赛将不再是一场纯粹的,勇气与技术的较量。
裴然再次按下了暂停键,将画面停留在了马克身上,他眉头越皱越紧,静静盯着屏幕看了一阵,最终干脆利落地关上了电视。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不渡:以后在床上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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