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收拾东西时才发现,留在这里的印迹如此深。
洗手台上摆着的牙刷是电动款,迟归家里只有这一种,海湾便也学着用。起初不习惯,还当手动牙刷似的上下挥舞,直到有次被冻蜗牛手把手教着含进口里,才打通了任督二脉。
旁边的香皂是透明的海蓝色,有淡淡的海盐和鼠尾草清香,也是迟归拿给他,让他这种不习惯瓶瓶罐罐的人用。
还有栏杆上搭着的软毛浴巾,架子上搁着的按摩剃须二合一电动仪,来这之后才渐渐开始接受的须后水,迟归一一教会他生活,生生改变他的习惯。
这些都留在这里,不必带走。
海湾环顾四周,竟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连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迟归换下来的,陆远舟给的衣服因为不合身,早被迟归清走。
他所有的,只是那几件丁字裤。
要不要留下一条做纪念?
纪念你也曾睡过我。
海湾卷起一件丁字裤,悄悄摸进杂物间,走到阴台,将它淋湿挂在了晾衣架上。也许将来某一天,迟归会看见,会收起来,会拿去还给自己。
即便他看不到也没关系,有这条丁字裤在,将来还有上门的机会和借口。他得意地笑了笑,真是个聪明小孩儿,看谁以后还说他傻。
能带走的只有书,海湾不确定应该再待一晚,还是立刻离开。迟归将钥匙给他,大约是逐客令的意思,若多留一夜,颇有赖皮不走之嫌。可他舍不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毫无心理准备。
想当初邢佳然硬要他来,他还推三阻四,现如今可以走,却难以割舍了。
他抱着东西走到迟归卧室外,踌躇再三,敲了敲门。时间尚早,他应该还未入睡,所以也不会有挨打的风险。
想到这里,海湾脑中忽然闪过自己对许鹤说的那句“毕竟我们住在一起”,也不知哪里来的满满自信,居然嚣张至此,果就应到今日了。
隔了许久迟归才打开门:“什么事?”
“我想问……”海湾不敢看他,垂头道,“这些书我能不能带走?”
“本来就是你的书,为什么不能带走?”迟归挑眉问,“你现在就走?”
海湾仍旧低着脑袋:“嗯,是啊。钥匙……已经到了嘛。”
“你半个多月没进去,里面连一张防尘布都没有,会脏成什么样你知道吗?”他脸上带着嫌恶的表情,仿佛想起那些灰尘都脏了自己。“不清理不打扫就搬进去,你是不是——难道我这里比积满灰的地方还不如?”
“哈?”海湾错愕,“我不是……我明天——啊不,后天再搬回去!”
他来不及细想迟归的意思,只怕他反悔,撂下话便匆匆回了卧室。
迟归气得眼冒金星,“砰”一声摔上门。他连摁三下按钮打开灯,走到书房踱了不多不少四十九步,又去电脑前发泄般关上了海长生的资料页面。
做完这一切,仍旧不解气,他走到客房外,不打招呼地推开了门——刚出浴的海湾正寸缕不着地站在床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啊——你干嘛!”他“嗖”地钻进被子,白腻腻的屁股一晃而过,土拨鼠般遁得无影无踪。“你怎么不敲门?”
“我……”迟归难得无言以对,进来的目的已被方才一幕赶到九霄云外,“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海湾一脸无语,蹙眉道:“这是我的卧室,我刚洗完澡,凭什么不能不穿衣服?”
“谁说这是你的卧室?这是我的客房。”迟归强词夺理,上前两步,猛地揭开他蔽体的被子,斥道:“藏什么藏,难道我没见过的不成!”
“你——”海湾慌忙侧过身,掩住重点部位,后面便暴露在他眼前,想要转过来,前面又遮不住,只好双手捂着说:“你干嘛欺负人,我明天就走还不行!”
迟归深吸一口气,放下被子,走到门边停顿片刻,又坐回床上,背对着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哪个意思?”海湾向床的另一侧蹭蹭,警惕地盯着他。
“没什么,不重要。”迟归侧目而视,“我是想来问问你,回去以后打算继续搭伙,还是预备自己做饭。”
海湾生锈的脑子勉强转了转:“当然是搭伙……更好,但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买菜做饭也行。”
“没什么不方便,你在与不在,无非是倒进桶里还是你嘴里的区别。”他说话不仅冷漠,原来还这样损。
“那我每天晚上过来,我会买菜的。”听他这样说,海湾心里一暖,卧在他身旁弯成一只虾米,以手支颐看着他傻笑:“这样我可省了不少电钱和燃气费。”
迟归淡淡一笑:“网络课程的登录账号和密码jennifer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你回去看一下。”
海湾软语“嗯”了一声,他的眉眼柔顺,像个等待大人讲故事的小孩子。迟归出奇的温和,床头一盏孤灯如豆,照映着两个人,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悄悄蔓延。
半晌,迟归起身欲走,海湾突然拉住他手臂。被子随着前倾的动作滑下肩头,露出一片旖旎春色,他用一种近乎于蛊惑的声音说:“你再睡我一次吧。”
“你说什么?”
“你睡过我。”海湾没有逃离他的目光,相反大胆迎视过去,“再睡我一次吧。”
迟归盯着他,眼神平淡,表情漠然:“你快点睡吧。”
“你怕什么?”海湾紧紧拽着他不放,“你刚才闯进来,我一时吓着了,才会着急的。现在我让你睡我,你不是占我便宜,我是自愿的。你又为什么躲躲闪闪,你在怕什么?”
面对他的诘问,迟归选择忽视:“你一定会后悔。别说傻话了,睡吧。”
言毕,他大步走了出去。
门锁“咔哒”落下,海湾垂头丧气地倒在床上,白送上门别人都不要,他挫败,他委屈,他不甘心。
不知是否是分居的心绪作祟,他觉得自己胸中一股冲动,怎么都压不下去。假如人人能自主,事事都理性,世上也便没有这么多分分合合了吧。
机会稍纵即逝,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迅速穿上内裤,鬼使神差地跑到主卧,不敲门便走了进去。迟归没有开灯,他睁开眼睛,海湾正站在床头看他。
“你做什么?”他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
“我……我那屋床湿了,我和你一起睡。”海湾不由分说爬上床,跪坐在他身边,带着恳求的口吻说:“我老老实实的,你别赶我走。”
迟归的眉心益发紧,他似乎有气,似乎耐心耗尽,坐起身道:“出去,沙发上睡,我不习惯有人在我床上。”
“你骗人。”海湾掀开他被子拱进去,“你那天睡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有人在你床上?”
“那天我睡的客卧,你睡的主卧。”迟归推了推他,纹丝不动。
海湾讶然:“这么说你根本没睡我,你骗我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值得我骗吗?”他冷冷道,“睡完你我去了客卧,明白了?”
“那你这是一种病,不治好了,将来怎么交男朋友?”最后一夜,海湾彻底放下身段,他不想错失良机,“你把我当治疗心理疾病的医生吧,我又不脏,洗过澡了,睡在你身边正好可以帮你扳一扳这个毛病。”
迟归被他说得语塞,揉着太阳道:“你赶紧出去,否则我把你扔出去。”
“别这样,你这是抗拒治疗。”海湾仿如一贴狗皮膏药,粘着他不肯放手,任凭如何甩都无济于事。
“你是不是疯了?”迟归拖他下床,一步步艰难地向门口走。“我不想打你,你别得寸进尺,试探我的底线。”
海湾顺着床沿出溜到地上,为怕真被他丢出去,灵活地跳到他肩头,手脚并用地攀住他。
“你是块冰做的么?我这么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你就不能睡?”
迟归无可奈何,几次三番扔不开他,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一个过肩摔将他掼到了床上,气得指尖直抖:“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出去!”
他的声音愈平静,愈危险。
海湾的胆气一点点被挫磨,已经在服软的边缘。可就这样被扫地出门,着实难堪。
他缓缓站起来,轻轻垂下头,再看他时,眼里已着了雾气,月光照耀下胭脂色的两泓秋水。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走了。”海湾后悔极了,如此一来,天亮之后还怎么面对他。
慢吞吞地挪到门口,迟归忽道:“等等。”
他指指床:“你今晚睡这儿。”
睡他的床?
幸福来得太突然,海湾一时反应不过来,但等他回过神,迟归已经擦身而过,却是自己去了客房睡。
宁可任由鸠占鹊巢,也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为什么?
海湾翻来覆去一整夜,也没有想通究竟为什么。他自觉生得不难看,洗得香香白白,冻蜗牛怎么就能把他推开?
晨光熹微时,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起床时昏昏沉沉,像是要头疼发作,又处在尚未发作的边缘。
他的鼻腔也不通畅,喘气时喉咙火烧一样疼。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断,他应该是伤风了。
今天周末,迟归难得清闲,正在客厅优哉游哉地啜着咖啡。他手里没有报纸,穿得休闲舒适,头发也没有被发胶荼毒,完全不是传说中总裁应有的模样。
“起来了?”然不过随口的问候,抬眼之间,气度尽显。
一句话,海湾听出了多重意思,许是嘲讽,许是怨怼,许是要秋后算账。昨晚分明没沾酒,却醉得像个混蛋,他想起自己生扑的一幕幕,脸颊顿时烧得飞红。
“嗯,起来了……”
“嗓子怎么了?”迟归也真心细如发,“感冒了?”
海湾点点头:“好像是。”
“过来,我看看。”他招招手,唤小狗一样。
“没什么,吃点药就好了。”虽如此说,海湾还是听话地坐到他身边。
迟归探探他额头,道:“有点烫,用温度计测测。夏天贪凉,比冬天更容易感冒。”
“温度计……嗯,温度计在哪儿?”生病后的海湾大脑运转奇慢,接过他从医药箱里拿出的塑料管直接往嘴里填。
“病傻了么?”迟归夺过来,打开盒子,倒出玻璃体,命令说:“张嘴……别咬破了。”
海湾顿了顿,扁嘴道:“我又不是个傻子。”
一说话,原本衔在口里的温度计“啪嗒”掉在地上,水银泻地,滚得到处是。
“……”
“对、对不起。”
迟归叹了口气,扫起玻璃残渣,吩咐道:“煎培根太油腻,你先别吃饭了,屋里躺着去。”
海湾怔怔起身,无比自然地进了主卧。迟归紧随其后,见被子扔在地上,床单掀起半张,枕头全部堆在角落里。室内二十度低温,卷着衬单睡了一夜,不发烧才怪。
“你先别动。”三两下铺平床单,拿起被子,摆好枕头,迟归示意罚站的人过来睡。
“你去哪里呀?”海湾躺不住,探着身子看迟归换衣服。
衣帽间里的人懒得搭理他,默默出了门。
“你回来。”海湾道,“总是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