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衣服被撕成一条条,屋里灯光昏黄,映在上面是暖青颜色。
海湾一把夺过,藏在身后,讪讪道:“谢谢。”
“还有这个。”迟归一伸手,又递来黑色的一团。
是丁字裤。
海湾垂着脑袋,看到他胳膊上搭着的黑色四角裤,愈发难为情,清清嗓子转移话题说:“明天你有空吗?”
迟归挑眉看了看他,语气淡漠地问:“有事?”
“不是,没什么事儿。”海湾隐隐期待地问他:“到底有没有时间?”
“佳然明天实习第一天,我上午带他去。”迟归想想,补了一句:“下午有空。”
海湾不敢看他,侧着脸道:“明天是星期二,我们下午……”
话未说完,门铃忽然响了。
迟归拿着藤条衣篮吩咐他:“去开。”
“哦,好。”海湾忙不迭地跑出去,推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无比妖娆美艳的女人——是他见过的助理。“你找蜗……迟归啊?”
对方明显怔了怔,很快收拾出得体的表情,微笑说:“你好,我找迟总。”
“这是jennifer.”迟归从后面走过来,眼神示意海湾回避:“我的助理。”
海湾冲她点点头,识相地回了房间,进门时还回头偷偷瞥了瞥——迟归抱着肩低头不知在说什么,jennifer则一脸恭谨地听着。
约莫半个小时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海湾猜着应该是jennifer告辞,才探头探脑地走出去。
迟归不在厅里,他正开着冰箱拿东西。
“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海湾凑到餐桌前站着,“我想问你,就是明天下午可不可以……”
“许鹤给你的书看了吗?”他打断问。
海湾一愣,随即摇摇头:“没,还没有。”
“我书房桌子上有个文件夹,你去拿过来。”迟归摆弄着手里的罐子说,“再拿支笔。”
两次话被打断,海湾好容易攒出的勇气彻底熄灭,蔫蔫走到大卧室,转身进了书房。
他驻足在床前,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自己睡过的那个位置上,伸出手摸了摸——已经没有了温度,很难想象自己竟在这里和迟归亲密无间过。
这间卧室犹如一个禁地,事实上也的确是禁地。莫说平时不被允准进屋,即便迟归许他进,他也胆怯进。
不只是普普通通的卧房,这里更是充满了迟归痕迹的地方。墙角的椅子他坐过,中间的大床他睡过,柜里的衣服他穿过。
处处是他,处处不是他。
海湾虽非初次进来,却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里。
迟归大概有睡眠障碍,屋里的窗帘都异常厚重,书房也不例外。他的卧室是浅白基调,只有背墙被涂成并不醒目的暗绿色,上面挂着一幅与床同宽的画,深深浅浅的蓝色海浪,仿佛俯瞰太平洋。
与卧室不同,书房的地板原原本本暴露在视野中,没有大块雪白地毯遮掩,反倒流露出一种粗犷的美感。海湾一见,脑中便浮现出美洲丛林的风貌。他自然未曾踏足,但完全符合他的想象。
玻璃桌面上条理清晰地摆着台式电脑、笔记本、白纸,和一排整齐的黑色铅笔,根根削出圆锥形的芯尖,尾端烫金缩写,从星期一到星期天,一天一支。
海湾拿起原木色的文件夹,环顾四周,目光在嵌入墙壁的巨型书架上一闪而过,匆匆回到了厨房。
“拿来了。”他递给迟归,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剥青豆。
“这是给你的,里面是餐厅员工的详细资料。你现在就看,今晚把它记熟。”迟归说话时头也不抬,像最严厉的老师。
海湾翻开文件夹,入目是老陈的脸。照片上的他比现在年轻些,犀利的目光、油滑的笑容,一见便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
细看上面的简介,才知他也非凡人。能做这样一家高级餐厅的行政管理,过往经历必不会似他这般苍白而不值一提。
老陈名延辉,曾经是某国企初级管理层的一员,后来不知为何跳槽去了私企,在互联网公司浮沉多年,最终来到餐厅任职。
海湾粗粗翻了几个人的资料,忽然看到面目清秀的许鹤,手指顿了顿,紧接着一行小字映入眼帘——精通日、英、法,三国语言,同时掌握粤沪双语。
介绍中说,他毕业于英国某知名学校,主修国际关系学,是个名副其实的高知海归。
海湾想到他在人海中鹤立鸡群的模样,再看看他精彩到短短几行字根本无法概括的经历,顿时觉得自惭形秽。
这样优秀的男孩子,甘于屈居人下在餐厅端盘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为什么。
不得不说,他嫉妒。
“怎么不看了?”迟归见他合上了文件夹,抬头问:“有问题?”
“我是有个问题想问。”海湾试探地说,“你餐厅的服务员水准这么高,为什么还要我过去?”
迟归拿过文件夹翻了翻,扯扯嘴角道:“不是每个人都是许鹤,他拉高了服务生的整体水平,你不用拿他做标准。而且我说了,我的餐厅,服务生也可独当一面。你以为我是随口说的么?你过去可以尽快成长,帮你的人生上一个台阶,这是我许诺的交换条件。你知道的,对那一夜。”
“可是我没有经验,后天就上班,我怕我会出错。”海湾从不掩饰自己的恐慌,过分的自信是给自己平添压力,他早已学会不为虚无的面子买单。
“学一样东西的最好办法就是放手去做,过程中遇到的任何问题都是最快速进步的机会。”迟归继续剥着青豆说,“想学编程就去做一个程序,想学做饭就去做一道菜。你不需要有经验,别人会带你,开始也不会让你自己担纲。你所要做的是,第一充分准备不犯常识性错误,第二犯过的错误永不再犯。”
海湾答应一声,又翻开了那本资料。
迟归把处理好的青豆过水,放进杵臼捣成半碎,又添了些柠檬汁,保鲜膜封住口放进了冰箱冷藏。
“今晚把那本书一起看了,里面是各地菜式和酒水的粗浅介绍,还有一些礼仪、语言,等方面的常识。你没接受过培训,自己该多看书。”他回过身说,“不要以为我把你带进去就高枕无忧了,你也要参加三个月后的考核,不过一样会被淘汰,我这里不养废物。”
海湾抱着文件夹珍而重之地颔首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你放心。”
迟归“嗯”了一声,又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海湾反应过来,瞬间变得手足无措,“哦,我是想说,明天我工作室拍和服,你下午有空的话……要不要来看啊?”
他想起陆远舟说的,让他穿着拍摄的衣服在家走来走去勾引迟归。这个他大概永远也做不到,但斟酌再三,工作场合便不一样了,他可以大大方方请迟归去参观。
“你邀请我去看你拍写真?”迟归向前一步,一手扶着桌面低头问他:“为什么?”
“因为……”海湾迎着他幽深的眸光,刹那的失神后,脱口道:“我想讨好你。”
迟归眯了眯眼,牵起一侧唇角:“为什么?”
“不、不为什么,就是……”海湾败下阵来,躲着他的脸说:“因为我挺感激你的,然后我也没别的方法感谢你,所以,我就是想请你去参观参观。嗯对,我就是请你去参观的,像威利旺卡请小朋友参观巧克力梦工厂一样,就是这样。”
“巧克力梦工厂。”迟归重复了一句,忽然捏住他下巴,强行摆正他的脸,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舌尖轻轻舔过嘴角,留下淡淡的清香。“是挺甜的。”
海湾怔忡半日,再睁眼看时,面前已没了人。
他呆呆回到卧室,闷闷掀开被子,慢慢上了床。置身黑暗中,耳边静默无声,末梢神经兴奋难抑,唇边仍留有过电般的酥麻感。
睡过的那夜他毫无感觉,倒是这个吻,直烫进了心里。迟归的唇很凉,气息却是温热的,灵活的舌头强势无比,然而并未长驱直入,只是浅尝辄止,别有一番蛊惑人心的滋味。
海湾脑中像撒了一把橘子味的跳跳糖,一个个因子爆裂开来,细碎的音节嗡嗡作响,比知了声声更扰人清梦。
他烦躁不安地翻过身,把头埋进了靠枕里,下身擦蹭在床单上,尴尬地起了反应。
海湾叹口气,抱着被子难耐地睡了。
这一夜梦境不断,如同坐在船上,随着浪头飘高走低,一时看见自己与迟归接吻,一时又看见自己回到少年,一时又看见许鹤模糊不清的脸。
翌日起来时,脸上明显挂着疲态,海湾拖着步子去浴室洗漱完,出来时桌上已摆好了早餐。
迟归不在家,大约是早早出门接邢佳然去了。
红彤彤的意面四周围着一圈基围虾,海湾挑起吃了一口,酸甜咸辣搭配得刚刚好,间或夹杂着些许浸过柠檬汁的青豆,很适合混沌的早晨,清爽开胃却又鲜香丰富。
海湾吃着吃着,又想起昨晚那个吻。
按理说自己和他睡都睡过了,亲一下应也不算什么,但他又说“春宵一度”是他和自己的交易。既然如此,该是分分明明、清清楚楚的关系,这突如其来的吻裹挟其中,显得纠缠混乱,难说是有情还是无意。
陆远舟狠狠批评了他:“亲都亲了,睡都睡了,怎么可能无情呢?你傻瓜牌汽水喝多了?当然是趁机生扑,要他给个说法,确定关系啊!”
“我都还没和他说喜欢他呢。”海湾和他一起往工作室走,“而且我邀请他来看我拍摄,他也没答应。我觉得他根本都不喜欢我,就是逗着我玩儿呢,跟逗小狗似的。反正让我去他餐厅打工,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对他来说,根本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既然不重要,我扑上去,人家也只会嫌我讨厌。”
陆远舟推开工作室大门,和前台的洋子打个招呼,接道:“话不能这么说,谁天生下来就喜欢另一个人?不都得相处么。一见钟情的能有几个?你喜欢上冻蜗牛都算很快的了。你别气馁啊,再接再厉,万里长征第一步,别在这儿趴下。”
海湾一面上楼,一面笑道:“说别人的时候都一套一套的,到自己的时候就不行了。最近大林哥怎么样,还有没有和那谁拍照片了?”
“我怎么知道?”陆远舟板着脸说,“他爱和谁拍照片拍照片,关我什么事!少废话了,赶紧去换衣服,别让你那暴脾气的摄影师等着。”
“一点半才到我呢,现在十二点二十。”海湾看看墙上的表,拎着他借来的和服进了更衣室。
陆远舟照旧去三号棚等他,一进门又看见了站在摄像机外的彦鸣。
“来了。”他走过来打招呼,表情带着三分歉然,仿佛在为上次的事致意:“今天没买星冰乐呢?”
“买那个干嘛?”陆远舟不看他,“泼你脸上么?”
彦鸣朗声笑了:“还记着仇呢,我上次不只是回护他,也是帮你和海湾避免麻烦。你要是打了人,还是工作室的模特,不仅你得承担责任,海湾日后怎么在工作室混?”
陆远舟看着远处进来的海湾,白眼一翻没有答话。
今天拍室内主题,日式古典装潢,月洞窗遮住一半,水墨折叠屏风背靠木门,榻榻米上两只蒲团,墙角有张乌木矮几。
海湾身穿白鹤腾飞品蓝和服,腰间一条大红纨带,打着赤脚,里面只有一条六尺裤,卷成绞绳的白布夹在尾下缝隙中。半遮半掩尚不若寸缕不着,更是引人遐想。
他走到摄像机前,昂首挺胸拍了几张正面照。摄影师喊了一句,海湾接着抽开束带、背过身,领口褪到肋骨定格两张,跪下扭身回眸又是两张。
转过身,胸前风光一览无余,该白皙的地方白皙,该粉嫩的地方粉嫩,高倍镜头迅速捕捉,姿态各异的海湾印在了相机里。
摄影师继续喊,翻译从旁解释。他坐上桌面,双手抱膝、双□□叠,作出一个颇带无助感的动作,接着一脚搭在地上,一脚撑在桌上,又拍两下。
陆远舟和彦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见海湾跪到蒲团上,弯月形的脚底板翻向两边,膝盖内旋,胫骨分开,撩起了和服下摆。
恰在此时,摄影棚门打开,迟归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