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陆远舟没想到迟归真的会来,海湾的电话被拉入黑名单后,他还在心里叹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伊将上下而求索。
“你不是不来么?”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们家湾湾不是没人送,你不愿来不用勉强。”
迟归眼风凌厉,语气疏离,根本不屑于同他争执:“他在哪儿?”
“你近视眼儿吗?”陆远舟拉开毯子,海湾毛茸茸的脑袋露出半边,刚好看见他红透的耳根在灯下泛着烟粉色的光泽。“这不是,扛回去吧。”
林城自告奋勇:“我来扛吧,你车在哪儿?”
迟归看了一眼海湾的装束,蹙眉道:“门口。”
“用得着你扛?”陆远舟暗暗掐了林城一下,抱着胳膊说,“谁接谁扛。”
林城不等吩咐已将人扶了起来,海湾稍稍清醒,懵然看着眼前的场面,只见迟归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身旁,隐隐绰绰,英俊不凡。
他下意识地向前扑了一,跌跌撞撞差点磕上墙壁,好在林城拽着他胳膊才幸免于难。
迟归转身便走,一脸不耐烦地坐进了驾驶室。
陆远舟嘀嘀咕咕地跟出来,和林城把海湾塞进后车座,又把他装衣服的纸袋扔进副驾驶,最后没好气地说:“看好他,人交到你手里,出了事儿就是你的责任。”
冻蜗牛看也不看他,一脚油门蹿进了夜色中。
海湾穿得太单薄,喝过酒的人浑身发热,车里空调又过低,他一进去便抖起来,咕咕哝哝的直喊冷。
迟归没理他,拐出街口,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回头看了看。他蜷缩在座椅上,侧卧的姿势,一米八的人竟显得弱小,宛如幼兽。
略一迟疑,迟归解开外衣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遮住他。
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酒气,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他的味道,车载香水都无法掩盖。
迟归嫌恶地打开外循环,空气渐渐清新,温度却也在悄然攀升。睡到半路,大约是觉得热,海湾翻了翻身,胳膊上盖着的西装外套也掉在了脚垫上。
他的小动作被迟归尽收眼底,后视镜里的海湾扭身躺在座椅上,小巧精致的脸对着前方,眼皮睡着时还在轻轻打颤,胸前一片裸露无遗。
窗内是默然相对无人声,窗外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城市繁华,街道熙攘,高楼林立,霓虹绚烂。海湾沉静安宁的睡靥浸泡在倏忽变幻的浮光掠影中,仿佛时光悠悠,就这样穿过去了。
迟归移开目光,盯着蜿蜒伸展的公路,不知不觉间带了笑意。
下车时海湾睁了睁眼,神志不清的人看见迟归还以为是发梦,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笑道:“不疼,不是梦!”
迟归憋着满心怒火深吸一口气,本想以眼还眼,又觉得和他一般见识有失风度,只得强忍着将他打横抱起,匆匆上了楼。
进门时他又扒着门框不撒手,口里嘟嘟囔囔不知念叨的什么,似乎是说南天门如何。迟归任他发酒疯,换上拖鞋,强行将他扛进浴室,花洒一开漫天飘雨,水雾腾腾而起。
海湾吓了一激灵,连滚带爬地向外逃,两手拍得玻璃门“砰砰”响,含混不清地大嚷:“放……放我出去,毒气室……我不进毒气……放我出去!”
好,刚才是仙侠戏码,现在又改二战剧本了。
拿块浴巾的功夫,他已在地上摔了两跤,迟归推开玻璃门,抓住他腕子将人提起来,喝道:“哪来的毒气,老实点儿!”
海湾夺门而逃,湿淋淋地往外跑。迟归看着满地的积水,浑身如同在玻璃丝里滚过,又痒又躁郁。
他关上花洒,将一脚跨出门的海湾抓回来,扛到肩上往大卧室走。那边有浴缸,让这撒泼的疯子在里面闹,好过他沾得到处是水。
他一路张牙舞爪,水渍停留在每一处被他碰过的角落。迟归气得耐性全无,放了半缸水便将人丢了进去。
水花溅进他眼里,蛰得角膜生疼。海湾在圆形的大池子里扑腾,“哼哼”着喊救命:“发……发大水了,救救我!”
“你给我清醒一点!”发的哪门子大水,迟归撸起袖子把他按在池边,照着屁股抽了两下,“还闹,精神病犯了!”
浴室里灯光暧昧,海湾的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隔着一层摇漾的清水,愈发衬得肌肤滑腻,轮廓诱惑。
他的内裤丢在陆远舟那里,此刻真空上阵,明晃晃地显露在迟归眼前。那一点花心随着挣扎时隐时现,粉红色的褶皱无人踏足,白白浪费了好春光。
迟归烫到似的侧开脸,撕开他穿着尚不如不穿的衣裳,一把将人按进了水底。
出于求生本能,海湾仰着脖子大口呼吸,两手在虚空中乱抓,小腿蹬得到处是水。
迟归泡了他一会儿,松开不锈钢塞子将水放走,俯视着他问:“怎么样,老实了没有,还敢不敢折腾?”
方才呛了口水,现在嗓子火辣辣的,海湾累得虚脱,理智慢慢回笼,有了一丝迟钝的意识。他趴在池子里仰望片刻,闷闷道:“老混蛋……再也不喜欢你了。”
“什么时候喜欢过我?”迟归闻言,饶有兴趣地坐在旁边,凑到他面前问他:“你喜欢老混蛋?”
“我……我不、不喜欢。”海湾眼睛一眨一眨,委屈地说:“我不敢。”
迟归勾勾嘴角,笑问:“哦?为什么不敢喜欢老混蛋?”
浴室里潮气蔓延,蒸得胸口发闷,海湾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拍着自己湿漉漉的头顶,扁嘴道:“我配……配不上。”
“那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喜欢他?”迟归挤了些浴液在手心里,揉出泡沫涂抹他全身。
海湾抱着他胳膊任他摆布,低低道:“要……还要。”
迟归不置可否,重新蓄满水,按着他脑袋冲干净泡沫,将他拎了出来。海湾醉得浑身发软,倚着洗手台直往下溜,边溜还边傻乐,笑得两颗虎牙露出尖尖角。
“笑什么笑,像个笨蛋。”迟归抽过浴巾给他擦干,将他抱出浴室扔到了床上。
海湾一沾床垫立刻犯困,两眼惺忪地趴在上面,全不顾自己此刻寸缕不着,手脚并用夹着被子睡了过去。
迟归刚拿出吹风机,便见他撅着屁股睡得酣甜不知所以的样子。头发还湿着,他也不觉得难受,梦中还在嗫嚅:“云朵……飞……飞升了。”
“起来,吹干头发客房睡去。”床上人不为所动,无论如何摇都无动于衷。
吹风机虽然静音,也难免有噪声。海湾却浑然不觉,待发丝吹干,他还维持着之前的睡姿,一点要动的迹象都没有。
迟归纵容他睡着,收拾完浴室的一片狼籍,洗过澡换了衣裳出来,海湾仍是不醒。他去衣帽间的顶柜中抽出一套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去了客房。
次日凌晨海湾便醒了,稍微一动便觉浑身酸疼得难受,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昏昏沉沉,仿佛在控诉他的宿醉。
他看了看陌生的房间,纳闷地爬起身,低头发现自己竟不挂一丝。
海湾瞬间惊醒,脑中思绪万千,一幕幕过着昨天的种种,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逃。
迟归卧室里没有他的衣服,他又不好裸着出去。海湾用他不大的脑瓜思前想后,决定去衣帽间找两件冻蜗牛的衣服穿——反正之前也是穿他的,应该看不出破绽。
他四下张望一圈,摸进衣帽间,发现前后左右包围他的不是正装便是偏正装的休闲装,一概是质地上乘、剪裁极佳的衣服。
想都不必想,他穿上这些不仅不伦不类,还会被迟归一眼识破。
海湾挣扎再三,从最顶上扯出一件格格不入的t恤,套在了身上。
迟归的衣服很大,穿上刚好遮过腿根,他从穿衣镜里看了看,两条细白腿露着,像在拍写真。
也亏得他常年拍写真,才能在走出去时面不改色心不跳,迎面遇见冻蜗牛都没有把惊愕表现在脸上。
“起这么早。”迟归眼风扫过,步入厨房,将蒸好的水晶虾饺从笼屉里一个个拣出来,放在餐桌上说:“不去洗漱,愣着做什么?”
海湾怔忪着点点头,木然走进了卫生间。
待他换好衣服出来时,迟归也已摆好餐具。今天吃广式早点,桌上有七八个碟子,红的黄的白的绿的,看得海湾眼花缭乱。
“你怎么做这么多?”他拉开椅子问,“这么早,你得几点起来做?”
“凌晨三点。”迟归淡淡道。
他那无所谓的口吻,仿佛半夜起来准备食材、辛辛苦苦烹饪几个小时,都是举手之劳,根本谈不上累不累,更用不着大惊小怪。
“你干嘛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做这么多菜?”海湾咬了一口醇厚鲜甜的萝卜糕,又吞下一块滑嫩爽口的肠粉,禁不住赞叹:“这也太好吃了!”
迟归笑了笑:“你倒是很有胃口。”
“嗯,我不挑食,一直都很能吃。”海湾笑得眉眼弯弯,一副能吃是福、及时行乐的模样,猛然间又想起陆远舟的话——要追这样的人必须仰望脸、星星眼——忙道:“那也得看是谁做的,一般人做不了这么好吃。”
“你不是说我做菜是糟蹋么?”迟归也不动筷,擎着一杯意式浓缩咖啡神色难明地看着他。
海湾闻言,咀嚼的动作落空,一下咬破了舌头。他咽下嘴里的粉蒸排骨,支支吾吾道:“不是,我那是……我胡说八道的。你怎么还记着……”
“我一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当然记着。”迟归微笑说。
喝了两口陈皮红豆沙,甜味盖过了舌尖的血腥气,海湾望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啊,我当时脑子不清楚,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迟归毫不避忌他的目光,牵起一侧唇角,道:“毕竟,睡都睡过了。”
咽到一半的红豆沙又喷回了碗里,海湾顶头炸响一颗焦雷,捂着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说什么……什、什么睡了?谁睡了,跟谁睡了?”
“你不记得了么?”迟归抿了一口咖啡,笑得温柔肆意,“你和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