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赐婚圣旨已经下来了,阿弟闹得厉害,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五日,谁也不见。
他实在担忧的紧,那天夜里便去了阿弟的院子,却发现屋里还亮着灯。
已到子时,按理说早该歇下了,他当时只以为阿弟还在耍着小性子,直到走近房门时隐隐闻到有一股血腥味,他才心下一惊,正要推门,却听到里头阿弟压低了声音的轻呼。
“轻些,你想疼死本公子啊。”
“好好好,公子您别动,小的轻些。”是青衣的声音,而后他又道:
“公子,您可总算回来了,小的都快要瞒不下去了,可您怎么又受伤了啊,要不是有祛疤膏,您这一身,都不知道要留多少疤呢。”
“你小声些,被人听见饶不了你。”
“好好好,小的不说了。”
他当时震惊极了,压住破门而进的冲动,在窗户上戳了一个洞,朝里面看去,正好瞧见阿弟背上那道伤口,他虽然不会武功,却也遇到过好些追杀,一眼便认出那是剑伤。
“父亲母亲没怀疑吧?”
“没有,小的在门口拦着呢,大公子也来了几回,小的只说公子谁也不想见替公子遮掩过去了。”
他当时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苏弈宁因着兄长的这句话彻底愣住了,嘴边的讨好尽数咽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惊慌。
“哥…哥哥。”
苏轻原瞧见他眼里的慌乱,狠了狠心将袖子从他手中抽离:“我一直在等着你来向我坦白,这两年你到底在外头做些什么。”
“所以那天,我没有进去,也没有声张,你新婚不久再次离家,我依旧替你瞒着,可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信我。”
苏弈宁急忙反驳:“哥哥,我不是不信你。”而是真的说不得。
苏轻原静静的看着苏弈宁,他在等,直到少年郎将头再次低下,他才轻轻一笑:“你应当知道,我从没有查过,是因为我在等你主动告诉我。”
“你若还是不愿说,我便将青衣抓来问问,亦或是动用势力去查,你也晓得,我不会查不出来。”
苏弈宁闻言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上前抓住兄长的胳膊:“哥哥,你别查,好不好。”
看着阿弟如此模样,苏轻原有一瞬的心软,可却转瞬即逝。
若是寻常事,由他去无妨,可那刀剑无眼,他如何能放心。
“哥哥,阿弟求求你,别去调查好不好?”眼泪顺着脸颊留下,苏弈宁红着双眼望着苏轻原,眼里满是祈求。
过了许久没见兄长说话,少年郎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哥哥,你相信阿弟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苏轻原一怔,少年郎眸子里的光芒刺的他心底一痛,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他,一直都将阿弟护在羽翼之下,将他养的明朗率性,不谙世事,生怕他沾上一点儿尘烟。
苏氏是很风光,朝中无人却能稳坐第一世家且屹立不倒,就连侯爵将相都要忌惮三分,可这种风光,需要付出多少,他与父母亲都很清楚。
所以他们默契的将阿弟保护的很好,不让他接触外头的腥风血雨。
当他看见阿弟背上剑伤的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生气,难过,但更多的却是自责,为何他还是没有护好他。
阿弟的眼里本该是不谙世事的无暇,本该是星辰璀璨,可此刻他却在阿弟的眼里看到了其他的,比如痛苦的挣扎,比如,义薄云天的正义。
过了许久,苏轻原叹了口气,他终究是不忍心逼他。
抬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珠,语气温和:“哥哥相信阿弟,永远都信。”
苏弈宁这才松了心神,嘴一憋一把将兄长抱住,嚎了几嗓子:“哥哥,我以为你不理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
“傻瓜,哥哥怎么会不要阿弟呢,好了好了,别哭了,母亲知道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苏轻原有些好笑的轻轻拍着少年郎的背安抚,心里软成了一片。
他应该信阿弟的啊,既然阿弟不说,定是有他的理由,他又何苦要将他逼成这样。
阿弟再有秘密,也还是那个会抱着他撒娇,抱着他哭的阿弟啊。
一柱香后,少年郎席地而坐,大约是哭的狠了,还时不时的打个哭嗝。
苏轻原有些后悔,把人逼得哭成这样,最后心疼的还是他:“哥哥以后不问了,不过,阿弟得答应哥哥,不要再受伤了,不要让哥哥担心。”
苏弈宁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尽量。”
苏轻原:………
过了片刻,他又道:“也不许做坏事。”
苏弈宁点点头:“嗯,没有。”
又过了许久,苏轻原才问出了心里最重要的问题:“阿弟,告诉哥哥,有没有沾过人命?”
苏轻原垂在一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害怕,害怕阿弟会说出他不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精心保护的人,不应该沾染一丝杂质,更不应该染上鲜血。
“没有。”苏弈宁回答的坚定。
拳头缓缓松开,苏轻原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还好…
只要阿弟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阿弟宁愿不说,也不会骗他。
可是他的心却又沉了下去:“阿弟会武功对吗?”
苏弈宁一怔,咬了咬唇,没说话。
意料中的没有得到回答,苏轻原轻声道:“那天夜里,哥哥就知道了,府里护卫众多,父亲母亲身边的都是身手极好的,阿弟能够瞒过他们在府里自由出入,不会武功做不到的。”
“还有…那天我也看到了你身旁搁着的剑。”
扶苏弈宁低着头,还是没有出声。
“所以,能瞒过府里众多高手,阿弟功夫应当不低吧。”
苏轻原敛了笑意,声音也低沉了下来,然后只听他又道:
“阿弟别紧张,哥哥不问你从何处习的武,又为何习武,哥哥只想说,若是威胁到了阿弟的性命,杀了人也无妨。”
苏弈宁惊诧的抬头,他一直都知道,父亲母亲兄长在保护他,不愿让他接触外面的腥风血雨。
所以,他很清楚,哥哥绝对不会想让他双手染上鲜血。
对上苏弈宁错愕的眼神,苏轻原温和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只要阿弟好好的就行。”
他是不愿意他们全力保护的明朗少年染上血腥,可是阿弟已经接触了外面的刀光剑影,若不杀人,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到了这一步,他又希望阿弟能更狠心些。
苏弈宁鼻子一酸,心中动容,顺势歪在了苏轻原怀里蹭了蹭:“哥哥真好。”
他的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苏轻原唇角却漫过一抹苦涩的笑,若早知如此,一开始便不该将他保护的太好,到了外头,可没人会顾及他是他们护着的珍宝。
阿弟这样的性子,怕是要吃亏。
他还是没能保护好阿弟,就如没能护住芸儿一样。
兄弟二人说开了,感情比之前更甚,苏轻原这几日也不忙,苏弈宁便每日缠着他这里闲逛那里溜达,今儿说这家酒菜好吃,明儿说那家煮茶不错。
兄弟二人聚少离多,苏轻原也就由着他去了,温温和和的陪着他胡闹。
苏轻原一回来,华湄倒清净了不少,没人再同她逗嘴,还有些无聊。
而且近日里也没见他再故意闹出什么幺蛾子,要不是每晚仍旧一封和离书往盒子里塞,她都要认为是苏弈宁放弃和离了。
苏弈宁当然没放弃,他只是觉得他惹怒不了华湄,上次闹成那样她都没生气,逼她生气签字已是无望,他索性就放弃了。
老老实实的积累和离书才是正道。
没有人在旁边蹦哒,华湄便将心力放在了案子上。
她查看了碧若带回来的地图,那细作消失的地方,有好几家南平权贵。
包括宋将军府,赵候府。
其他离的近些的是薛府,杨府,张府。
薛府世代经商,虽比不上苏氏势力庞大,但也算是一个不小的世家。
杨府是长安杨将军府的旁支,背后有长安杨府为靠山,在南平自有一席之地。
张府是书香世家,南平最大的书院便是张家的,受人敬仰自不必说。
摘月楼的人已经查探过,这三家虽有势力,但是要犯这种大案,却没那个实力。
所以,最后目标还是落在了赵候府与宋将军府。
经过上次泥田一事,算是与宋将军打了照面,后头将军夫人也带着宋璟亲自上门赔了罪。
华湄当时也在,将军夫人温温柔柔的,是位贤良淑德的夫人,她当时还在心中叹息,果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将军夫人眼角无意中露出的笑意和神态,不难瞧出她过的幸福顺遂。
将军府的人算是都见了,可候府却还没有进展。
“姑娘,赵世子去了拾穗楼。”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华湄唇角一勾,她若记得没错,拾穗楼是兄长给她置办的陪嫁。
“大公子与姑爷也在里头。”
碧若又道。
华湄诧异:“他们约好的?”母亲不是说扶苏氏与那两家素来没什么来往么。
碧若摇头:“不是,大公子是被姑爷临时起意拉过去的,说是今儿个新出了一道菜,带大公子去尝尝。”
华湄嗤笑一声,小没良心的,也没说带她去尝尝~
还真是白宠了!
“既然出了新菜,没道理我这个东家不去尝尝。”华湄咬牙切齿的起身。
“可要知会与大公子与姑爷?”碧若瞧了眼华湄不虞的脸色,补了一句。
华湄哼了声:“不必。”
知会了说不定那狗东西还会嫌弃她打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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