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为村出来,再度踏进洛阳城,秦思思悲剧地发现,她好像迷路了。
她原本想的是,穿到这里一直待在相府里,还没领略过洛阳城的风光呢,出都出来了,索性到处逛逛。
御街她还算熟悉,沿街市肆林立,沿街摊贩叫卖吆喝声不绝,热闹非凡,秦思思买了好些蜜饯,又在卖艺的戏台看了会儿变戏法,走坊串街,一通瞎逛,到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坊市。
前方的里巷很窄很长,地面坑坑洼洼,家家户户往巷子里堆满了东西,可谓不是杂乱差。秦思思探头瞅了两眼,便有些明白了,这里应该是那种鱼龙混杂之地,大都是贩夫走卒、引车买浆之流。
她正打算折返回去,居然看见闻芸和她的丫鬟吟翠从某家屋檐低矮的铺子里,弯腰走了出来。
吟翠眼尖看到秦思思,脸色一变,附耳闻芸低声道:“少夫人!巷口那是不是覃思思啊?......怎、怎么办啊?”
她劝说过自家小姐好多次,这里太乱了,少到这里来,再不济派个家仆来也行啊,可她及其欢喜这家卖纸笔的铺子的笔墨,一进新货就要亲自来看。毕竟这里三教九流乱的很,小姐出现在这里对她名声也不大好,秦思思又是个日日看不惯小姐的,回府里指不定怎么大做文章呢。
闻芸的眉眼淡雅,安抚笑道:“我只是来买些笔墨,又没做亏心事,不必紧张。”
说罢,便面色沉静地走出了巷子,淡淡寒暄:“覃姑娘也来买东西?”
秦思思挠了挠头,看着女神,讪讪道:“不是......我好像,迷路了。”
闻芸顿了顿,“正好,我也准备回府,一起吧。”
秦思思忙不迭点头,这时,身旁一阵风起,卷起灰尘,大街上有人急匆匆驰马而来,一溜烟钻进了这个巷子里:“借过!借过!”
秦思思拍了拍胸口,吓死人了,骑马不看人的吗,撞到她们了怎么办。
而那骑马的不知为何折了回来,缰绳拉紧马仰头急啸,马前蹄腾空扑腾着,在她们面前停下。
寻亦许高高坐在马上,眉头轻拧,低喊道:“芸儿,覃姑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不等回答,又道:“此处不安全,快快回府。”
闻芸站在原地不动,仰头看向他。
寻亦许似是着急,便说:“你们且先跟着我罢。”
他现在无暇将她们送回府里去,实在忧心不下,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到处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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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一个寺正,也敢骑到我头上撒野,我告诉你,即便叫你们头儿来,也没得这个道理!”
行至巷弄深处,一个穿着大理寺官服的人被推搡到地上,推搡的人长相阴柔,披着头发,很瘦,脸上是毫无血色的白,眼底两团乌青,眼窝深陷,像是......纵欲过度。
“快滚!小心我告你擅闯民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细长的指甲横戳寺正的额头。
秦思思观察一番,默默吞了吞口水,这个人如此嚣张,在小说动漫里就是送人头的炮灰命。
寻亦许大步走过去,摘下腰间的令牌往前一伸,冷眉厉声道:“大理寺查案,何来擅闯民宅一说。”
阴柔男瞥了眼令牌,眉眼依是不屑:“哟,果然把头儿叫来了啊。”
寻亦许压住火气,倾身把寺正扶起来:“请全力配合。”
“你知道我上头——”
“明厌,不得无礼。”
里屋有人快步走出。
和阴柔男截然相反,出来是一个身侧臃肿面相富态的胖子,走两步都喘,不停擦汗。他一双眼睛笑眯眯地,但也能看出生意人的圆滑。
胖子比阴柔男好说话太多,变脸似的,笑着把人往里请:“这位小兄弟也不早说,还以为又是哪个泼皮无赖在门口闹呢。我们都是良民百姓,说清楚查案当然配合的嘛。”
敢情你眼瞎啊,哪个泼皮无赖穿着官服来闹的,秦思思无语。
室内陈设极简,东西很少,乍一看简陋朴素,绕过屏风,书架旁的墙上,挂着两副花鸟字画。
闻芸驻足,秦思思也仰起头,瞥了眼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暗忖,这两幅字画怕是价值不菲。她看不太懂的,只学过一两节国画课,但对于深谙门道的闻芸来说,应该一眼便看透了。
“官爷,您看您要查什么,我定当全力配合,我是前街当铺的账房先生,这位是舍弟,他身体不好性子急躁,实在是多有得罪啊......”
“快,给官爷道歉。”
胖子一路跟着,一路拉着阴柔南说好话。
寻亦许自然早就注意到了,他仰头,观摩字画半晌,上前一把掀起了左侧的那副,扣起双指往墙上敲了敲。
细细辩声,有一处响声不太相同,手指伸直按了按。
旁边书架霎时“吱吱”震动起来,片刻,书架缓缓挪动开来——竟是一个密室。
阴柔男急了,大叫:“你干什么?!”
“明厌,不碍事的,呵呵。”胖子笑得憨厚纯良,“大理寺的官爷果然不同凡响,此处密室,是小的用的放账本的。”
“账本?”寻亦许走进去,“怕不仅如此吧。”
他嗅到比往常要强烈的那股野兽气味。
秦思思闻芸等人在外面张望,密室不大,堆满了竹简案牍账本,只能进两人。不对,应该是一个人,胖子块头大,秦思思摸着下巴暗想。
“官爷哪里的话——”
胖子话未落,寻亦许朝堆在地上那堆竹物什轻松手一扬,掌风便起,那堆玩意霎时便四散飞了满地。
妈耶,果然和书里描述得一样,是人类最强武力值。秦思思惊呆。
这回胖子也不淡定了,他哆嗦着,鬓角的冷汗直落,本想堆了满室足足六尺高的那堆东西,让他误以为当铺账本做手脚出了问题,就算派大理寺的主簿司务来查来搬,也可以拖延时间到那位大人遣人来救急,谁承想,谁承想......
寺正忙上前,蹲下身扒开竹简,放在地上的十几个匣子逐渐显露出来,他随手拿起一个打开,里面柔软的锦缎上,放着一对莹润剔透的玉镯。
寻亦许瞳孔微缩,熟悉的野兽气味扑鼻而来。
闻芸盯着那玉镯半晌,几分怔然,几分犹疑道:“这......好像鸿胪寺卿夫人的玉镯......”
这玉镯是夫人的祖母留给她的意味,她不常戴,一向小心翼翼收在妆匣里,前不久闻芸去她府上拜访,她抱怨到进来诸事不顺,又是做噩梦又是丢了玉镯什么的,于是托她向寻亦许报了案。
“官爷啊,我、我我,哎!”胖子一跺脚,“倒买倒卖,卖些小玩意,二道贩子也不犯法吧!”
“倒爷?”秦思思不由出声。
寺正又打开了一个匣子,里面是一个玉佩,他略感眼熟,站起身正欲报告寻亦许。
“这是谁卖给你的?”
胖子支支吾吾,不住擦汗:“这、这......就是来当铺的,我私下以略于当铺的价收的......”
“嗯?”寻亦许抿唇,眸子泛凉。
“又倒去何处?”
“......”
他一度以为是妖鬼作怪,为此迷惑。
那日梦貘点醒了他,何不正常查案。
既然他鼻子灵通非凡,可以从气味和偷窃这两点入手,那些偷来的东西带着气味,去了哪儿?有达官贵胄丢的名贵东西太过惹眼,定是不能从明面儿上倒卖的。从主簿那里拿到一份洛阳城内倒爷的名单,挨个挨个查过来,终于在今日抓住了蛛丝马迹。
这些带着气味的珠宝,定是某个惯犯偷来的。
“好,告先诉我,是谁卖给你的。”
寻亦许冷声逼问。
阴柔男见状,手里暗攒紧一张自燃的黄符,悄悄挪步书架边,飞快向那堆竹简抛去,打算烧了密室。
寻亦许背对着他,头也未回,抬手轻而易举接住,那黄符堪堪夹在了指尖。
他抿唇沉声:“歪门邪道。”
“你——!”阴柔男咬牙,“哥,走!”他连忙拽起胖子往门外跑去,疾跑之间,撞落了书架上的一个小药瓶。
门口,已然悄无声息站满了大理寺的人,围死了大门长巷。
“我没有,我不知道哇,我就买点小玩意啊!”胖子跌坐在地上,擦着汗哀嚎,“我招,我招,卖我东西的人多得很,你要找哪个?”
寻亦许拿着那个玉镯出来,“这个。”
那胖子好似松了口气,忙道:“一个穿兽皮的少年,我不认识他,我只知他家住无为村,他就卖过我几件玩意。”
秦思思还在室内,本想钻出来看热闹,脚下一绊,踩到一只碎了的药瓶。
滑滑的,湿湿的,唔不对,她垂眸——
“啊啊啊啊——这是啥啊?好恶心......有、有有有有虫子!”
一直在秦思思袖袋里睡觉的梦貘被吵醒,他哼哧哼哧钻出袖袋,爬到秦思思肩上,看向地面。
小猪用猪蹄蹭了蹭圆圆的鼻子,小声嘀咕:“居然是蛊虫。”
蛊虫???
我的妈呀!!!
这原书里也没写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啊!!
秦思思跳出半尺远,又是一声堪比尖叫鸡的崩溃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