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冕虽不是什么很有建树的君主,但王者傲气还是有的,他明白秦昇的顾虑,但身为天子,他想去哪就去,想见谁就见谁,又何必忌惮一个家奴。
容峥之于秦冕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披着光鲜亮丽的外皮,顶着皇帝妹婿的身份,依然要向他跪拜,俯首称臣。
秦昇只会比秦冕更傲气,但他懂得审时度势,更有远见,也更收放自如。
两人转移到花园的凉亭里对饮,秦昇手托玉杯,小抿一口,抬眼看了看令人头疼的皇帝:“客房已经备妥,旅途劳累,皇上要不先去歇着?”
新婚期的他只想抱绵软软的小媳妇,不愿意看着一大老爷们对酒浇愁。
人活着的时候,不立起来,等人没了,又做出这番所有人都欠我我就该放肆任性的姿态,也就你是皇帝,不然谁管你。
秦昇打算让皇帝在这住个两天就派人送他回京,可秦冕显然不乐意,握着酒杯头也不抬道:“不了,朕先去惠宜那里住几日,看她婚后过得如何,再考虑要不要住到你这。”
这意思就是,想要放开了多玩几天。
秦昇闻言恨不能将堂弟揪起,即刻将他打包回京。
“你擅自离京,可有想过皇祖母有多担心,你二十了,不是十二,能不能成熟点。”
秦昇顾不上尊卑,以兄长的身份教育秦冕。
秦冕就爱秦昇这么跟他说话,不客气,但亲切。
“祖母她知道的,听说我来找你,没怎么担心,她对我不够放心,但信赖你的能力。”
“别戴高帽,我从不打包票,总有意外发生,防不胜防。”
秦昇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人无完人,他必须要有情绪和脾气才行,不然,谁都知道他厉害,谁都会提防他。
秦冕笑了:“真正有能力的人大多谦逊,皇兄尽早要个孩子,生了儿子,我当自己儿子养,给他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世上最好的东西?
多么明显的暗示。
不傻都能听懂,何况是秦昇。
“儿子就该捶打,泥潭里翻滚,才能磨练钢筋铁骨。”
秦昇避而不谈,只说如何教子。
秦冕却不打算就这么过去,拍了桌子哈哈大笑:“此子能担大任,朕更该要过来了。”
秦昇:“想要儿子,只要你进后宫,莫说一个,十个百个都不是问题。”
“不,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他不会有儿子了。
秦冕话语透着一股悲凉,秦昇知有些事情不便问也不能问,只能陪着心情欠佳的皇帝一起饮酒。
快些醉吧,扔床上了事,他也好去接媳妇。
“皇兄,今儿个我们不论君臣之别,只是家人,好好聚聚,惠宜晚些也要过来,我们一起吃个晚饭,我再去她府上小住。”
秦昇闻言想踢死这个小混蛋的心都有了。
“秦冕,你觉得自己是皇帝,有天庇佑,一点都不怕是吧。”
前世这小子被容峥瓮中捉鳖,横死在寝殿,短命得很。
秦冕醉意微醺,偏白的脸庞泛着红晕,他呵呵笑得傻气:“谁说我不怕,真不怕,母妃死的那天我就该随她去了,我对不起母妃,对不起表妹,对不起舅舅他们。”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还是身边最亲的人,秦冕这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太久了。
秦昇站起了身,拍拍伏在桌上的男人:“坚强点,看看容峥,父在外抗倭,母重病不愈,他依然活得滋润,来了不到半年,就已贤名远播,将尹川府的老百姓哄得团团转。”
“那是他坏,不要脸。”
秦冕忽然弹起,又是狠狠一下拍桌,手掌很快红了,他闷哼一声,痛得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秦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心想你就是从小痛得少了,长大了才这么欠。
“皇兄你怎么了?”
惠宜得知皇帝来了皖城,震惊之余又隐隐有些欣喜,皇兄这是记挂她,来为她撑腰了,兴匆匆赶过来,就见秦冕捂着手,好像很痛的样子,赶紧跑过来展现兄妹之情。
“刚才不小心磕到桌角了,没事的,皇妹莫担心。”
对着女人,秦冕是从来都不愿丢分的,装也要装出流血不流泪的男儿样。
秦昇煞风景地插进一句:“你来我这里,容峥可知道?”
惠宜摇头:“他在府衙里,不到天黑不会回来。”
就是天黑了,也未必会回。
想到夫妻感情不顺,惠宜不禁暗了眉眼,秦昇因为疼痛,酒也醒了大半,但见妹妹如此情状,同是过来人的他有所体悟。
“驸马对你可好?”
他查到的也只是别人眼里看到的,好不好,只有当事人最有发言权。
“驸马勤于政务,心系民众,精力有限,难免顾不到宅内。”
这是含蓄表达不太好了。
秦昇闻言不作声,只在心里哼笑。
自己的夫婿自己去争取,背后上眼药,让娘家人出面,换个男人也许有用,但容峥那种沽名钓誉自尊心又强的人,只会适得其反,最后形同陌路。
秦冕似乎真的很看重这个妹妹,听出妹妹的弦外之音,立刻拉长了脸,下意识想要拍桌,可疼痛的记忆未消,手还未落下又更快地缩了回去。
“岂有此理,公归公,私归私,公务再忙碌,也不能不顾家,不然娶妻何用?”
秦冕好像已经忘了这两人是他硬凑到一起的,说得极为愤慨,但也仅仅只是好像。
惠宜看着贵为天子的兄长为自己打抱不平,尤为感动,激动得落下了两滴清泪,有人疼了,委屈一下子放大了不少。
“皇兄,这也怨不得驸马,是我没本事,做不了主,不能将驸马的心头好接进府,开罪了沈家,也惹得驸马对我起了嫌隙。”
惠宜将心里的委屈倒豆子似的全都倒了出来,她是舒服了,却没看到冷眼旁观的堂兄面沉如水。
秦冕觑了秦昇一眼,收敛了情绪,哦了一声,绷着声音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成婚才半年,驸马就想别的女人了?他置我们皇家的颜面于何地,其心可诛。”
见皇帝对容峥动怒了,却不提沈家,惠宜赶紧解释:“皇兄有所不知,皇兄赐婚之前,沈家就已和容家说定,将沈五姑娘许给驸马做妾,后来驸马和我成婚,沈家有所忌惮,才未再提,但我想着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说定了,就要做到,可谁知沈家似乎不太满意,还想选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正正经经将人嫁过来---”
“既然惠宜堂妹说得这么细致,那为何不提一提你在我大婚前两日忽然通知沈家,要接走我夫人你堂嫂的姐姐,官宦人家的小姐,就算做妾也没有这么仓促赶急的,你到底是想膈应谁。”
秦昇最后一句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也让惠宜脸色白了白,想到那日秦昇送来的血舌头,更是心生不忿。
“我乃皇室公主,纡尊降贵给驸马纳妾已经是抬举他们,可他们又是如何对我的,沈家不答应也就算了,还撺掇着驸马跟我离了心,种种不对,我可有和他们计较。”
“所以,你仗着你姓秦,就可以目中无人,所有人都该敬着你让着你,不论是非对错。”
秦昇很不想跟女人抬杠,但这个堂妹脑子进了水,不给她醒醒脑,她迟早被容峥玩死。
秦冕这时也听出一丝不对劲了,直言道:“驸马若是对那位沈五姑娘真的有意,有很多机会可以上门接人,为何迟迟不作为,非要你去做这事。”
他当时为了接表妹入宫,脸皮都差点不要了。
男人若真的喜欢某个女人,那是不顾一切也要得到。
譬如他,譬如秦昇。
皇帝虽然任性,但不糊涂,这么一问,惠宜也愣住了。
这时,得知秦昇突然回府,又从尤不弃那里听闻惊人消息的沈妧也匆匆赶了过来,寻到凉亭,正好听到这段,感慨皇帝还算明白,没彻底犯浑,不由松了口气。
秦昇最先看到沈妧,大步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凉亭。
沈妧正要给皇帝行礼,秦冕摆手笑道:“今日没有皇帝,只有秦冕,堂嫂不必多礼,平常心便可。”
你们哥哥妹妹的,血缘浓厚,当然能够平常心,她一个半路嫁进来的堂嫂,哪能说平就平,万一哪天皇帝心情不好翻起旧账,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她。
秦昇捉紧沈妧的手往上提,不让她屈身,不想她在人前卑微,尤其是当着惠宜的面。
“堂兄对堂嫂果真是爱护,半点委屈也不能受。”
惠宜看似在笑,带着打趣,可这笑容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秦昇忽然也笑了:“费尽心思娶回了家,自然要护着爱着,难道驸马对堂妹不是这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惠宜嘴角微抽,笑容僵住。
秦冕看看堂兄瞅瞅妹妹,挥袖打圆场:“好了,一人少说一句,什么事都没有,驸马想纳沈家五姑娘,就让他自己上门去求,你贵为公主,平白给他做脸,只会助长他的气焰,往后随便看上一个女人都往家里带,到时有你悔的。”
说是打圆场,心哪有不偏的。
秦冕这态度很明显,言外之意,好好做你的公主,好好端起架子,好好管教男人,别闹。
沈妧听出了转机,忙道:“其实驸马和五姐的事本就捕风捉影,当不得真,那日驸马提了一句,都以为是玩笑话,我们沈家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宦人家,哪有女儿给人做妾的道理,正好借这次机会,向公主澄清,也想向皇上求个旨意。”
秦昇听了好奇道:“你想求什么?”
沈妧从从容容道:“想为五姐求个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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