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夫人敲打的朱氏着实有点悔意了,沈廉摆明了要冷一冷她,大房巴不得看他们二房笑话,三房那对母女也就看着面善,内里奸滑得很,若连老太太也不帮她了,她在沈家真就孤立无援了。
公主毕竟是外人,想抱大腿是一回事,抱不抱得动又是另一回事,容峥都不愿插手沈家的事,任由沈荣自生自灭,身为他妻子的公主,又能好到哪去。
不得不承认,她冲动了,一时头脑发热,跟三房赌气,闹得如今下不来台了。
“夫人为沈家生儿育女,兢兢业业服侍二老爷二十来年不曾懈怠,就算有些小毛病又能如何,无伤大雅,谁还能挑您的错不成,比起大房那些乌烟瘴气,咱们二房不要太干净了。”
嬷嬷尽职为主子分忧,一席话说得十分熨帖,朱氏听后心情舒坦了不少,气也顺了。
跟公主交好对沈家有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家着想,他们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明白的。
一大早,朱氏精心打扮,将妆奁匣里最贵重的首饰戴到了身上,扮出京城贵妇的派头,风风火火出门。
崔氏听闻二房那边的动静,别的表情没有,只剩冷笑。
“也罢,我们不好过,他们二房也休想置身事外,容峥假仁假义,说的话就跟放屁似的,言而无信,他的枕边人又能好到哪去,我什么也不做,就等着朱氏吃大亏,尝尝我尝过的滋味。”
家里失去了主心骨,沦落到同三房孤儿寡母类似的境地,崔氏心力交瘁,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当着沈娥的面也不避讳了,有什么说什么,让沈娥也能多长点心眼,以后到了婆家才不会吃亏。
“以前我不敢跟你说这些,就是怕你听多了心里想法也多,如今看来,女人还是要早早醒悟,嫁的男人什么样,婆家仁不仁义,直接决定了女人一生的命运,母亲已经这样了,你妹妹在深宫里头也没了联系,好在你还未出嫁,还有机会,母亲一定给你找个妥当的婆家,让你以后的生活尽可能的顺遂。”
崔氏本就偏宠沈娥,如今心头千般委屈,能够倾诉的也只有沈娥了。
沈娥跟崔氏却是不同的态度,认为母亲过于怨艾,不够深明大义。
“说句不好听的实在话,父亲本就犯了事,罪证确凿,朝廷秉公处置无可厚非,能够保住一条命并免受流放徭役之苦,已经是万幸了,真要无罪释放,别人会如何想我们沈家,仗势欺人,目无法纪,猖狂肆意,为所欲为——”
“够了,你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是你父亲,不是你仇人,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崔氏简直听不下去了。
她这是生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冤家,心头肉般的养着,却换不来半点的好,遇了事就爱跟她作对,不把她气得头疼上火就没完了。
“我也是猪油糊了心,掏心掏肺地把你养大,想方设法给你寻个好亲事,你非但不感恩,还闹得我脸面全失,为了你妹妹不分青白地顶撞我,你父亲深受牢狱之灾,你一点也不伤心难过,还反过来拆台,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是非不分的白眼狠!”
崔氏越说越难过,感觉自己异常命苦,养大了儿女,却享不到福,反而不被理解,满腹的辛酸。
沈娥被崔氏一顿痛斥,内心也是崩溃的,又有别的事困扰,难有好语气,尽量控制情绪:“四叔都说了皇上会从轻发落,父亲迟早会出来的,母亲不必太忧心,有这个工夫,何不去看看嫂子,她如今怀了身子,吐得厉害,除了肚子在长,身上都没多少肉了,您想想办法给她补补,她怀的是您亲孙子,您上点心吧!”
这话也就沈娥敢说,换个人早被崔氏撵出去了。
“她不舒服我能如何,我又不是大夫,就算大夫也不一定有办法,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懂点事的,自己咬牙扛过去。”
不提儿媳还好,一提,崔氏更气了。
连生两个都是女儿,找了大夫把脉,这一胎很有可能又是姑娘,崔氏心凉了一截,对本就不太满意的儿媳更不上心了。
沈娥对崔氏的态度很不满,可她一个做女儿的除了提提意见也不能做什么,心情有点糟糕,出了屋就直奔沈妧的小院。
沈妧如今成了香饽饽,几个姐姐有事没事都爱来找她,似乎除了她没一个过得顺心的。
朱氏心大,想将沈娅嫁到京城,沈娅没什么想法,嫁谁不是嫁,只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找不到特别开心的事。
沈妧不好给意见,也给不出来。
沈娅和她关系转好也只是这一阵,沈娅从乡下回来后,似乎确实受了些刺激,人变沉稳了,说话也没那么尖酸刻薄了。
沈妧不便多问,只能倾听。
听着沈娅扯东扯西,不知所云,沈妧觉得她也要茫然了。
“还是你幸运,遇到秦表哥这么好的男人。”
最后,在离开时,沈娅表情认真地留下这句,看着像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沈妧这些天已经听到过太多类似的话了,就如杨姑姑返京前所言,要学会宠辱不惊,骄而不傲,笑而不答。
很多话,听听就够了,不能太当回事。
沈娅走后不久,沈娥来了。
这位姐姐向来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进屋就直奔床榻,看到铺开在床上精美绝伦的火红嫁衣,一瞬间也产生了想嫁的念头,脑海里更是掠过某个高壮的身影。
“六妹妹手可真巧,都会自己绣嫁衣了。”
沈妧内心很骄傲,面上微微笑:“哪里,我绣出来的只是粗成品,你现下看到的是母亲特意请到京城最好的绣娘精修过的。”
“那你也厉害,我拿起绣花针就头疼,别说鸳鸯了,我连一只小鸡都绣不出来。”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二姐志不在此,没必要烦扰,同样是骑马,二姐学得可就比我快多了。”
沈妧言辞中肯,不贬不捧,还带着一股人情味儿,让人听了舒服,郁气也跟着消失大半。
沈娥欣赏了一会嫁衣,工工整整将其放回床上,又回头瞥了眼门口,神情有些谨慎。
沈妧看出沈娥有话要说,又似乎有些顾忌,遂也不点破,将人喊到桌边,给自己和沈娥倒了杯养颜的花茶,无事人般捧杯抿起了茶水。
沈娥也拿过茶杯喝了起来,只是眼角不时扫向沈妧,几番有话要说,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最终,反倒是沈妧先忍不住了,看不得沈娥吞吞吐吐的样子,出声问道:“二姐可有心事?”
“算有吧。”
沈妧:……
姐姐,那是有,还是没有呢。
“阿妧啊!”
套近乎了,还拉她手了,有诈。
沈妧想抽回被沈娥拉住的手臂,无奈对方也是使足了力道,沈妧扯了一下,没扯动。
“你大婚过后是不是要随秦表哥回南平了?”
“出嫁从夫,他若回去,我自然也要跟着。”
沈妧不明白沈娥问这话有什么意义。
“确实要跟着!”
沈娥一脸赞同,复又一笑:“那你们走了还会不会来皖城玩呢?”
“还是那句话,出嫁从夫,看夫君的意思。”
沈妧觉得这简直是避开麻烦事的完美借口。
“这样啊,也是,嫁了人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沈娥更像是自说自话,神情有些忧惚。
沈妧捂嘴打了个哈欠,两手托腮,歪头看着沈娥:“二姐,人活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的。”
就连皇帝也做不到。
“六妹,我会很想你的。”
沉默许久的沈娥忽然说出如此感性的一句话,沈妧猝不及防,表情愣住,反射性地回道:“我也会想二姐你的。”
“其实,我们也可以不必想念彼此的。”
沈娥忽而一改愁容,笑得格外灿烂,沈妧晃了晃眼,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觉得,也许彼此想念才更稳妥。
“六妹,你想不想我们以后还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沈妧很想说不太想,可沈娥一脸热切,她又不忍心打击对方积极性。
“二姐,不是我们想就能的,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可只要嫁对了人,就准了。”
沈娥回得异常快,简直是在抢答。
沈妧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沈娥是有备而来了。
“二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不绕圈子了,能否直言。”
“六妹,我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我想同你一处,你嫁给秦表哥,去南平,我也嫁到那里。”
“等等,二姐,你冷静点,听闻大伯母好像就在皖城,或者附近州府给你找婆家,并没有让你远嫁的意思。”
“母亲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思,我若要嫁,也只嫁自己选中的人。”
沈娥有她的固执,在婚事上,她不想妥协。
“所以,二姐有人选了?”
沈妧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隐隐有了猜想。
每回秦昇来沈家,她好像都能碰到沈娥,极为热络地同她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