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是我。”
就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卫青郡就已经欣喜若狂，正如她心中迟疑时猜的一样，等着她的人，正是卫邯。他知道她认出自己了，慢慢放开了她。
黑暗当中，卫青郡在他放手的那一刻，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臂：“卫邯！”
卫邯嗯了声，随即拉她入怀，将她按在怀里紧紧拥住。
他抱得太紧了，钳得她两臂发疼，卫青郡还沉浸在见到他的惊喜当中，下意识要抬起头来，卫邯却丝毫不放过她，还钳着她。
卫青郡一手直拍着他：“诶，放开我呀，你这是怎么了？”
卫邯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才慢慢地放手，任卫青郡在旁边小声咋呼着：“卫邯你怎么在将军府的马车上，你该不是被那狗将军收买了吧？”
马车些许颠簸，他没有很多时间。
卫邯侧身过来，将背后的灯笼点着，提着放进了青郡的手里，然后就着灯火直盯着她的眼睛：“你别管那些，我问你，你是怎么变成沐雨霏替她嫁进东宫的？”
昏暗的灯火下，他目光沉沉，眼底都是怒意。
卫青郡只道他担心自己，提着灯笼在脸边让他看：“别担心，我好着呢，小狐狸说将军府正在物色人选，想要找个替身替嫁，我正好想打听你的下落，就来了啊。现在我是太子妃呢，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吧，太子是有病，但是我这沐小姐的身份好歹还能挡一挡，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看看我，一天天的锦衣华服，穿得光鲜亮丽，还有人伺候着，舒坦得很，真没事的……”
卫邯闻言，眸光微动：“我让小狐狸和陈大人护送你出燕京，为何不走？”
青郡坦然看着他：“也不是不走，陈大人被抓了，小狐狸带着我没法走，现在我们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他走得快，让他先回去送信了，我现在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吃的好，睡得好，等阿娘有对策了再来接我就行。”
她没说东宫惊险事，怕他担心。
可即使不说，卫邯也当然担心，不仅仅是担心，他细细打量着她，抬手在她那珍珠耳环上轻抚了下：“还戴耳饰了，你不是最讨厌戴这个么，进了东宫，可还要讨好别人？”
这个，卫青郡没有否认：“也不算讨好吧，太子现在不太正常，但是他是唯一能和三皇子对抗的人，他若能站在我们这边，就算帮到我们了，我想试试。”
“试什么？”卫邯欺近了些，目光灼灼：“你不该去当什么太子妃，以后不许你再胡闹了，我会跟沐将军说，想法子把你送出去。”
送出去送出去，他和沐远山一样，想的永远都是把她送走。
国将不国，还能把她送到哪里去！
卫青郡不懂，将灯笼握紧了：“我当那太子妃是假的，我也不是真的嫁给谢贠了，怎么就胡闹了？再说如果他真的能使两国交好，我就算真的嫁了又怎么样？”
“卫青郡！”卫邯磨牙：“假的也不行，你是郡主，怎能随意……”
随意就嫁给别人，说到后面，他已然控制好了情绪，把那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卫邯想了下，他知道青郡脾气倔强的劲头跟长公主一模一样，越是激恼她她越要去做，所以缓和了些语气，温言细语地跟她讲道理。
“青郡，你还小，”他试图更平和一些，像往日说话那样语气，“你现在不懂男女之情，也不知道男人有多危险，成婚不是玩笑，我和小狐狸都不在你身边，倘若你在东宫有了危险，谁来保护你？再说你和长公主不一样，成婚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有拿这种事当玩笑的。”
卫青郡还真没拿成婚的事当回事，长公主的公主府里，可不只一个男人。
想当她后爹的人大有人在，可长公主从未动过再成婚的念头，她跟青郡说过，女人在世，也当同男子一样，活得随性一点，喜欢哪个就跟哪个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就像她和青郡亲爹一样，分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能是受长公主的影响，青郡对男女之情懵懂无知不说，还从不在意。
卫邯的话，卫青郡自动过滤掉不重要的部分，还以为他就是担心而已，她入怀将谢贠的那贴身信物拿出来给他看，信誓旦旦地：“放心吧，我有护身符，有这个，在东宫是没有人敢伤害我的。”
当然了，除了太子。
只要她不惹到谢贠，应该没什么危险。
夜宴之时，卫青郡听得清清楚楚，谢贠说了，他有办法对付三皇子的，她想留在他身边继续督促，至于她真正惹到的那个‘太子’，她只能到时候再想怎么办了，反正她是沐雨霏的身份，轻易也不会有人真把她怎么样的……吧。
她手里拿着的铜牌很古朴，卫邯瞥了眼，顿时愣住：“这不是之前遗失了吗？”
他还想拿过来细看，青郡已经又将铜牌收起来了：“被浪费时间，现在咱们交换下有用信息，看看怎么能保持联系，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卫邯看着她，目光复杂。
青郡：“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东宫是什么地方，除了太子之外，就是我最大了，我能有什么危险？现在我是沐雨霏，身后站着的是将军府，谁敢害我，就是太子对我不满意也不会轻易把我怎么样吧！”
卫邯心中狐疑，可来不及多说，外面的车夫重重咳嗽了两声。
他知道快到东宫门口了，他没有时间再跟卫青郡说闲话了，他恨只恨自己身不由已：“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倘若我从小习武，也能骁勇善战，带领军队打遍天下的话，长公主就不会这么为难，赵国就不会这么软弱，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卫青郡也听见那两声咳嗽了，她知道快要和卫邯分开了。
她对卫邯说的话深有同感：“我也是，我现在要有阿娘当年那么厉害，谁还敢欺负到咱们头上！”
青郡不解风情，卫邯发现自己劝说不了她：“你别管这些事，我现在行动不便，但没有生命危险，目前就住在三皇子的别院里，小狐狸回来时我还没有消息就不用管我，让他带你走。”
卫青郡把灯笼举高了点：“你才是别管我，你保护好自己，我好着呢，太子对我很好，东宫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我现在是太子妃，一切一切都好，知道吗？”
她一提高灯笼，卫邯这才看清，她身上穿着的翻毛斗篷，是男人的。
他上前细看，伸手提高了那斗篷的带子，更是怒不可遏：“你和周太子，已经这么亲密了？还穿他的斗篷，他把你怎么样了？可有逾越？”
青郡完全不明白他这么生气的原因在哪里，扯会斗篷，靠后坐了：“来的时候我要穿抢都抢不过来，回来的时候他给我的，怎么了？什么逾越不逾越的，现在他不太正常，但这个太子对我还挺好的，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好朋友，你真的不要担心了，他说会阻止三皇子的，不像是假的，你走着瞧吧。”
跟她完全解释不清楚，怪只怪平时对她保护得太好，长公主怎么会教她男女大防，她根本不懂怎么回事，卫邯暗自恼怒，恼怒之余又想到，她不懂，那即是什么都没有。
沐青霏身后是将军府，皇帝联姻的目的那么明显，东宫受到了遏制，太子也未必喜欢这样的太子妃，他勉强自己相信这个理由，心底稍安。
正是犹豫，到底怎么安顿她才好，马蹄声起。
急促的马蹄声疾行而来，很快马车狠狠一顿，停住了。
卫邯和卫青郡都愣住了，随即听见了车夫的声音：“太、太子殿下？”
男人冰冷的声音赫然传了进来：“沐将军还在宫里，将军府的车马急着带太子妃是要去哪里？”
卫邯掀开车帘一角，青郡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白茫茫的雪地上面，一人在马上，扯着缰绳就拦在车马前，月光之下，谢贠的眉眼只能模糊得看个大概，但在车里都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车夫连忙解释了下：“回太子殿下的话，太子妃确在车上，我们是要护送太子妃回东宫，您看东宫就在眼前，只是……只是……”
车夫有点编排不下去了，卫青郡看了卫邯一眼，起身要走。
卫邯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青郡急着挣了下，无声对他说了句放手，他闭上眼睛到底是放开了手。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青郡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斗篷免于拖地，已经出了车厢。
他握掌成拳，靠在车壁上一动未动。
车夫生怕暴露卫邯，连忙调转马头，车里漆黑一片，卫邯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掀了车帘一角，北风带着冷意打在他的眼睛上面，他看见卫青郡提着灯笼几步跑到了太子的马前。
她举着灯笼，到了近前往前一跳，拦住了那一人一马。
卫邯一直看着她，卫青郡的声音在这风中显得十分清亮：“谢二，你穿这么少还骑马，真禁冻啊。”
其实，卫青郡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她一到马前，看见谢贠就这一个想法。
谢贠低眸看着她，她穿着他的斗篷，整个人都被拢在斗篷当中显得十分娇小，人就在眼前了，他紧绷着的脸上才有一丝的松动。
“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将军府的名头也不行。”
说着，他对着她伸出了手，把脚蹬放开了：“上来。”
啊？所以，他这是担心她被人骗，被人害了？
他那么急匆匆骑马来的，一路上估计北风都要把他吹透了吧，卫青郡看着他的神色，虽有犹豫，但还是把手递给了谢贠，配合着踩上了马蹬。
紧接着，谢贠借力把她拉上了马。
北风呼啸，青郡转了个面，被他这么一转面对着他坐了，她无语地看着他，一手还提着灯笼呢：“殿、殿下，坐反了。”
谢贠扯过她的帽子将她的脸遮住了，随后整理了下斗篷将她裹严实了，夺过灯笼扔在了地上：“别动。”
紧接着，他一手扯着缰绳，一手将她按在胸前，轻喝了声，马儿就尥蹶子跑了起来，疾行当中，谢贠一只手也将她抱得很紧。
北风当中，他在她耳边低喃着什么，听不真切。
卫青郡却有些着恼：“我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