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狐狸背着青郡，跑得飞快。
他们躲进了一处民宅，卫青郡自始至终都躲在帽兜之下，等被放下来时候，已进了屋里。女眷给她拿来了衣裙，穿上了还是冷，小狐狸拿了榻上的薄被裹住她，站在了她的身边。
卫青郡两手抓着薄被，打量了一圈，发现是个陌生的地方。
很快，之前在客栈见过的陈大人走进来，跪倒在地：“郡主休息一会儿，天亮了老臣即刻护送郡主出城。”
知道她身份的人，其实不多。
青郡在冷风中吹了一阵，此时特别的清醒：“陈大人快起来，卫邯怎么了？今天在东宫，周太子明明说好了，会禀明皇帝，怎么突然出事了？”
来人起身：“东宫出了事，世子被圈禁了，之前世子就曾说过，他若不能回赵，命我等护送郡主出城。”
卫邯出事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走。
“圈禁？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
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周皇帝膝下有四子，本来他久病在床，由太子代理朝政，可太子重伤，记忆有损，朝政大权旁落，现在正是周朝动荡的时候。
卫青郡一手抚住心口，太子谢贠的信物还在她身上，本来已经明朗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她看向小狐狸：“我不能就这么走，至少要去确定卫邯的安全，你想法子去东宫打探一番，看看太子什么情况，还有查查卫邯被关到了哪里，得空再去将军府一趟，看看将军府有什么动静。”
小狐狸犹豫了下：“他让我守着你。”
卫青郡回身推了他一把：“快去，我不会有事！”
他被推开，还回头看着青郡，青郡扬起了脸来：“再不走，你主子就没命了……”
小狐狸再不回头，快步走了出去。
天还没亮，卫青郡让陈大人也去休息，天亮之后好去打探情况。
她缓了一会儿，坐在榻上听风。
这一等就是半天，半天之后，陈大人和小狐狸都回来了，小狐狸带回了她遗失在客栈的匕首，陈大人说东宫出了点状况，老皇帝赐婚将军府冲喜，婚事急，燕京百姓都知道了。
冲喜的那种话，也就只有三岁幼童会信。
卫青郡想了下，垂下眸来。
陈大人还惦记着送她离开的事：“郡主，出城吧，再不走，只怕老臣也顾不上您了。”
他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一旦他被人盯上了，那么又少了个保护她的人，青郡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怎么能这个时候走。
阿娘不在，她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我出不出城的问题，老皇帝赐婚将军府，这么急，恐怕是想用他的女儿他的家人牵制他，你想想，那就意味着周赵要开战了，老皇帝不放心而已。”
陈大人沉默了。
卫青郡看向小狐狸：“你有什么收获？”
小狐狸低着眼帘：“没有查探到主子的消息，东宫守卫森严，也没靠近，但我在沐家主屋顶伏了半夜，沐家昨晚很乱，沐家小姐悬梁自尽被救下来了，老太傅在内院把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些，是人家的家事，青郡没什么兴趣：“沐将军呢？”
小狐狸想了下：“沐将军不在，我从屋瓦躲进床下，还听见老太傅跟沐家小姐说，要在宗亲里找个身形模样差不多的替她嫁到东宫去，他说太子病况特殊，已然失势，等老皇帝一死，三皇子就会登基，到时候让她嫁给三皇子，后面没听太清，那姑娘一直在哭，问是不是真的……”
卫青郡眼帘微动：“这不失是一个机会，若能混进东宫就好了。”
这个特殊时期，沐家怎么去找个差不多的姑娘，多少眼睛盯着他们，她想了片刻，将匕首藏在靴边，登时下榻：“我去，我去试试。”
陈大人听明白她什么意思了：“不行，郡主身份尊贵……”
不等他说完，青郡已是走到了镜前坐下来了：“卫邯更重要，赵国也更重要。”
小狐狸侧立在旁：“我跟你一起去。”
时至晌午，卫青郡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熬了一夜，她神色略有疲惫，这状态很像长途跋涉过来的：“不行，沐远山见过你，东宫侍卫都见过你，你暗中看着我就好，我看看能不能跟着混进东宫。”
小狐狸向来执拗：“我跟你一起去，主子让我守着你。”
他一夜未眠，在沐家蹲守到早上，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青郡想了下：“那你遮掩乔装些，扮成我的哥哥，咱们去将军府碰碰运气。”
从前他们出门也常乔装打扮，小狐狸到一边去将自己脸上动了点手脚，眼角一垂，立即变了个似的。
陈大人很快帮他们准备好了名帖，两个人收拾了一番，拿上了一包袱细软，这就出了门。
走了一会儿，北风打在脸上，很快青郡就吹红了脸，转了一圈，到了将军府门前，小狐狸将名帖递上，说是老家的亲戚，求见老太傅。
青郡听阿娘说过，老太傅是个善人。
他老家在江边，那边有些宗亲，常常接济他们。
很快，通传了之后，沐夫人的丫鬟来接了，想必府上是经常有这样的人来，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小丫鬟本来手里是拿着银钱的，看见卫青郡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带着她们进了府里。
卫青郡和小狐狸顺利进了将军府，到了后院，小丫鬟把她们带到了沐夫人的面前。
说是沐夫人，其实她还是当年的身份，进府是为妾，多年未变，只不过沐远山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所以她特别在意这个称呼，让人唤她夫人。
小丫鬟引着青郡和小狐狸上前：“夫人，老家的亲戚有了难处，我看他们兄妹可怜，就带过来了。”
王氏正为女儿的事头疼，本不愿见，但小丫鬟到她耳边耳语几句，她看着卫青郡，立即坐直了身体：“啊，亲戚本来就该走动走动，过来让我看看。”
卫青郡故作怯生生的模样，上前两步：“夫人做主，我和兄长相依为命，本来得了将军府的接济，过的还算可以，但今年兄长要参军了，乡里的恶霸一直威胁我们……”
说着，她哽咽着红了眼，上前两步，伏身扑到了王氏的膝前。
让她跪这个女人，她做不到，但做戏还是要得的，青郡泪眼汪汪，似已走投无路。
小狐狸也跟了过来，一把将人扶住了：“爹娘都不在了，我参军一走，只怕没个人能护着妹妹了。她模样生的好，乡里的恶霸来提过几回亲，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想着厚脸把人送到老太傅跟前，好歹有个人能护着她，来日还望夫人上心，帮我妹妹寻个可靠的人嫁出去，我若能回，再来接她。”
王氏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也站了起来：“你们叫什么名字，是那路亲？”
小狐狸打开包袱，将名帖递给了她：“我叫沐狸，妹妹沐郡，原是江北沐文之后……”
沐文是庞亲，仗着京中的亲戚，在当地风光一阵子，后来妻妾成群，私生子遍地，难以查证。王氏也不过是问问，走个过场，她拿着名帖看了片刻，顿时笑了。
“姐儿是哪个郡？”
“郡县的郡。”
“好，这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亲戚，就把沐青在我们府上吧。”
说着，她闲聊一会儿，张罗着让人去做些饭菜，留小狐狸吃了顿晚饭，然后把人送走了。
小狐狸一走，王氏又细细问了青郡些问题，然后让丫鬟带着她去厢房休息了。
卫青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住进沐家，她在厢房住了两天，从丫鬟口中得知沐远山已经几日没有回府了，说是朝中有事在忙。
她乐得自在，小狐狸来过两次，他还在寻找卫邯的下落。
到了第三日晚上，小丫鬟过来叫青郡，说是老太傅要见她。
卫青郡跟着小丫鬟穿过后院游廊，走过将军府后院的独楼，听阿娘说那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如今夜色如水，楼里漆黑一片。
老太傅的庭院里山石林艺更多，青郡进门，抬眼先看见了沐家小姐。
她和老太傅坐在一处，王氏拉着她的手，正是垂泪。
青郡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少女和她年纪相仿，细细的弯眉，含泪的杏目，巴掌大的脸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泪痕，看着果然是我见犹怜。
一旁的老太傅叹着气，直安抚着她：“好青青，别哭了，祖父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做到的。”
说着，他看向青郡：“孩子，过来说话。”
一抬头，见着少女绝色，有些恍惚：“你是哪里人士，我看你有些眼熟。”
也不是眼熟，说不出来的感觉，老太傅招手让青郡上前说话，她坦然上前，欠身见礼：“回太傅的话，论起来我是沐文的孙辈，家住江北，今日实属无奈才来投奔主家，还望太傅做主。”
“十几了？”
“十七。”
“……”
老太傅细细回想，可对小姑娘没有什么印象，他让青郡坐下，叹了口气：“让你笑话了，这是我那不听话的孙女青霏，你们同岁，眼下有一事难以企口，也顾不得别的了，今日你若应了，便是我将军府的恩人。”
不听话的孙女，说是不听话，却一脸宠溺。
看看将军府内，其乐融融，没有她和阿娘，他还有个名字都相近的女儿，其实沐远山过得还不错么。
沐青郡摒弃闲杂心念，低下了眼帘来：“太傅说的哪里话，肯收留我已是大恩大德，如果我能帮上太傅的忙，那定尽心尽力。”
“咳也不是什么坏事，”王氏接过了话头去，“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婚事，只不过我儿心有所属，不愿去嫁，你可知道那头是谁，东宫的太子呢，还是正妃。你看看，你赶上了好时候了，若是肯替嫁东宫，只要我们不说，你就是我沐府的女儿，于你来说，是不是好事？”
卫青郡低头做沉思状。
王氏过来扶着她相劝：“只要你答应了，以后你就是太子妃了，当然了，你若不愿，就当我没说过……只不过这不是小事，你若是不应，我们就得送你回江北了。”
老太傅不爱听王氏这句话，在旁轻咳了声。
他也是期盼着，有人能代替沐青霏嫁进东宫的吧，这是去东宫的最好机会，反正也是假的，顶着沐家小姐的名头，随时能撤走，答应了又怎样，青郡最后斟酌了下，想起周太子的谪仙之姿，言谈间多是温柔和善的模样，觉得东宫也无甚危险。
她打定主意，抬起了眼来，慢慢点了点头：“愿意，这都是不敢想的婚事，我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