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不临幸后宫,或许很多人会不安会惶恐会担忧,对于苏清寰来说却是无所谓的。毕竟圣上是为国事操劳、无心女色,而非临幸旁的宫妃而自己失宠。
凭良心说,她对这样的皇帝还是挺敬佩的,作为平民百姓,谁不愿意自己遇上一个天下太平的好世道、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起码太平盛世之下,江山稳固则无须面对刀兵之灾,无须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更何况后宫妃嫔之所以担忧惶恐,无外乎有所求。求子嗣恩宠,求不被欺辱,求权势财宝,求庇荫家族……但凡有求于人,面对这手掌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苏清寰却是个例外。
一来她对琰帝无所求……好吧,或许凌瑾瑶的孩子,算是她所求?
二来她目前最重要的是修习天一心经强大自身、为日后报仇雪恨做准备,而若是琰帝接连驾幸,她没把握自己的小动作能完全瞒过他。
而凌瑾瑶身体的逐渐恢复,她暂时也没找到毫无破绽的借口。
既然无人打扰,苏清寰也乐得独自待在熙华宫内安然修炼天一心经,如此徐徐半月已过,转眼便是六月初。
骄阳似火,蝉鸣鸟噪,御花园的荷花池中硕大的荷叶如伞连片错落有致,掩映其中的粉色荷花亭亭玉立,微风轻拂之下摇曳生姿,宛如碧玉年华的少女般娇美无瑕。
轻风中送来淡淡的荷香,给这炎炎夏日平添一分清凉。而那荷花池上凌波亭中立着的宫装佳人,虽面色苍白却不掩其风华绝代,与那亭亭娇荷、田田荷叶相互映衬,此情此景足以入画。
这绝代佳人正是被李嬷嬷、宝茵、宝莲几人劝出来的苏清寰。闷在熙华宫近一个月不曾走动,李嬷嬷生怕她憋坏了。
按规矩,从三品以上的宫妃每五日都有一次太医看诊。如今按照太医的诊断,懿贵妃的身体已好了许多,有望恢复如正常人一般,李嬷嬷等人如何能不激动?
既然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自然该出来多多走动、纾解情绪,总闷在一个地方不利于恢复。
于是她带了宝茵、宝莲二人出来御花园走走。
原本按李嬷嬷的意思,她是贵妃,出行自然该多带些宫人,一是不失规矩、不输气派,二是她原本身体孱弱,带足了人手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应对。
只是苏清寰从来不喜欢一堆人战战兢兢跟在身后,再加上修习天一心经也有几分成效,自恃宫里头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妃伤不到她,便不顾李嬷嬷的反对,只带了宝茵宝莲二人出门。
从熙华宫往御花园走,路上便能经过荷花池,苏清寰看着荷花开得不错,又有乘凉的亭子,便干脆在亭子里坐下了。
三伏天暑气颇重,不过如今刚过朝食,水边也比较清凉,又有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苏清寰如今内功初窥门径,倒不如常人那般畏暑畏寒,在这凌波亭中倒也惬意。
只是惬意的时光并不长久,苏清寰刚闭上眼准备放松休憩,便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习武之人特有的警觉心让她立刻睁眼,便看到了一身湖绿色宫装的女子带着两个宫人款款而来,螓首蛾眉五官精致、丰胸纤腰身段玲珑,正是此任务世界的主角,也是害得凌瑾瑶母子双双殒命的罪魁祸首,剧情描述中敢爱敢恨、心机深沉的路轻尘!
她来干什么?
一瞬间胸口翻腾的情绪让苏清寰几乎压抑不住手刃此女、报仇雪恨的冲动,但残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做!
这是在大琰后宫,大庭广众之下,她若是毫无理由当场杀人,只怕会给凌瑾瑶招来杀身之祸,甚至牵连乐阳长公主与宣安侯府!
剧情中的事情尚未发生,她不可能以“将来会被她所害”为由动手杀人,其他人也不会相信这等神神鬼鬼之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即便乐阳长公主与宣安侯也是如此。
而一旦凌瑾瑶身死,那么任务必定是失败的。
攥紧拳头强自压抑着满腔的忿恨,苏清寰闭上眼调整呼吸,将心口呼之欲出的杀意慢慢平复,也力图不让对方看出破绽——毕竟无论是剧情中还是记忆中,路轻尘都是心机深沉、感知敏锐的人。若是让她察觉不对、改变心中谋划,想要替凌瑾瑶母子复仇的难度就增加了不少。
记忆中凌瑾瑶与路轻尘的初次见面是入宫两个月之后的青凤宫中,这一次她们提前遇上了。
脚步声愈近,苏清寰睁开眼,便见到路轻尘袅袅婷婷走入亭中,见到她睁眼时,面上带着和悦的微笑,颇有些惊喜地道:“不曾想出门一次竟遇到如此貌美倾城的佳人,倒是我有眼福了。”顿了顿,她又迟疑地问,“恕我眼拙,不知姐姐是哪个宫里的?”
这是要装偶遇?苏清寰控制着情绪,仔细考虑对方的用意。
她今日只带了宝莲宝茵二人,穿着打扮都比较素淡,表面看来这宫装不过是普通贡缎所裁制,实则是上等的月光缎。
月光缎是上等贡缎,每年上贡的只有十匹,白日里看着朴素清淡了些,夜晚若是有明月高悬,便能看到月光缎上流光溢彩,如明月清辉泼撒而开,美得惊人。
路轻尘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之庶女,约莫是没见过这等好物,错认她是低位宫妃似乎也情有可原……
可惜,她是路轻尘,不动则已、动则百般算计的路轻尘。
所以,苏清寰绝不相信这是偶遇。
既然对方想装偶遇来结识她,苏清寰也就顺了她的意,偏又故作想要隐瞒身份,一副以冷淡之色掩饰好奇的样子,一句“相逢即是有缘,何必追问来处。”打发她。
路轻尘似乎早有所料,并不生气,只红着脸略有些惭愧地认错:“姐姐言之有理,是轻尘鲁莽了,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若是不知内里,只怕苏清寰还真被她这天真直爽的模样给蒙骗过去了,只能说路轻尘的伪装太过高明,莫怪剧情中那么多人栽在她手里却全无怀疑。
不过如今的路轻尘才二八年华,到底还稚嫩了些,眼底流露出的些许嫉妒与算计虽不明显,习练天一心经后越来越耳聪目明的苏清寰却注意到了,并越发警惕起来。
论心眼她比不上路轻尘,但是有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路轻尘如果这会儿就耍花招,那就别怪她直接动手先废了她!
苏清寰如今是从一品贵妃,路轻尘是从六品才人,双方的差距太大,光靠这一点,苏清寰便是随便找个借口罚她甚至叫人动手教训她,也是无可厚非。
说是不必追问来处,但听她自称“轻尘”,想必还是有意暴露身份给自己的,苏清寰也就不负她所望,略一思忖便问出口:“你是路才人?”
宫妃之中重名的基本没有,名字中有一个字相同倒是不少,而闺名“轻尘”的,阖宫之中也只有前段时间还算受宠的路才人了。
路轻尘闻言面露惊喜,随后惊讶地看着她:“姐姐知道轻尘?”
姐姐来姐姐去的,又不是一家人,真是刺耳。
苏清寰柳眉颦蹙,她可没有和路轻尘称姐道妹的意思,见对方还想秉着“天真率直”的性子套交情,她站起身来,道:“我身子不好,禁不住这烈日曝晒,该回去了。路才人自便吧。”说罢竟是丝毫不留面子,抬脚就走。
宝莲宝茵自然也看出了自家贵妃对这位路才人的排斥,见状连忙草草福身一礼,便跟着走出凌波亭。
“姐姐……”路轻尘也是愕然,望着那绝代佳人毫不留恋优雅离去的背影,剩余的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如同蓄满了劲道的拳头砸到棉花上,不但有挥了个空、无处着力的郁闷,更有砸到铁板之后反弹回来的闷痛反噬,让她忍不住微微色变。
看着那人愈行愈远、最后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路轻尘眼中闪过冷光,面上却依旧带笑,低声问道:“你们说,她是不是讨厌我?”
身后的两个宫女身体微颤,不敢吭声。
路轻尘也不需要她们的回答,只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我没有她的倾城之貌,没有她的出身高贵,没有她与圣上的姑表关系……她怎么会讨厌我呢?——既然她什么都有了,让我拿走一点,也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