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白端坐在案桌前,用软布细细擦拭焦尾琴的琴面,指尖偶尔拨到琴弦,发出一声幽深的长鸣。
他心中略有不安,不由得再次向系统确认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宿主。”系统汇报道:“皇帝怀疑惠妃是中了诅咒……正派人来您这里搜查。”
“好。”李越白点点头,手上的动作稳稳的,没有露出丝毫慌乱。
不一会儿,内侍们就来了。领头的内侍行了一礼,笑道:“云乐师,咱家没别的意思,就是奉了圣人的命令,来搜查一下。”
“请便。”李越白纹丝不动。
内侍们在清心阁里四处翻找了许久,终究是什么都没有找出来,只住了一年的房子,器具陈设都很少,实在是没什么好找的,只好空手而归。
这一次搜查,只是序章而已,重头戏还在后面。
内侍们什么都没找到,惠妃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会更加竭力装病,让皇帝不得不派遣更精锐的手下前来搜查。
于是,赵讷就要登场了。
李越白默默等待了一个时辰,直到清心阁的屋门再度被打开。
赵讷迈步入内,他身形清瘦,脚步沉稳,目光锐利,他看了李越白一眼,随即低声下令:“搜。”
十几名锦衣卫得令,立刻闯入清心阁,翻箱倒柜起来,他们的动作比内侍们要狠辣得多,也专业得多,专门挑那些刁钻偏僻的地方来寻找,不愧是惯于做抄家工作的,十分娴熟。
赵讷却在案桌对面坐了下来,锐利如鹰隼般的双眼直刺李越白,良久,才开口道:“云乐师竟是丝毫不惊慌?”
“在下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之事,问心无愧。”李越白冷冷道。
他眼睁睁看着赵讷坐在了慕容南最爱坐的位置上,只觉得心里一阵怒火升腾,面上却要强忍着。
“好一个【问心无愧】!”赵讷似笑非笑。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似乎隐藏着稳操胜券的得意——你问心无愧又如何?照样有办法定你死罪。
锦衣卫们搜查了一炷香的时间,仍是一无所获,赵讷露出了一个阴惨惨的笑容,拍了拍案桌,站起身来,绕过案桌,一步步走向李越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云乐师。”赵讷道:“可否移步?”
“?”李越白略略仰起头,回望向赵讷,表示自己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
赵讷脸色一沉,两名锦衣卫立刻听命上前,打算将李越白硬生生拖出去。
“哦?”李越白笑了笑,很识时务地敛衣起身,后退几步,道:“赵大人的意思,是让在下退避几步?为何不好好说清楚,却要动手?”
他躲得太及时,锦衣卫们刚刚伸出的双手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赵讷不以为意地上前,蹲下身,手指曲起,敲了敲白石地砖。
清心阁的地面是由白石地砖铺成,每一块白石都切割得整齐,看起来毫无区别,赵讷的目光,却集中在了李越白坐席附近的一块地砖上,在查看一番之后,命人掀开。
地砖下面,赫然有个小小的地洞,地洞里藏着一个木匣。
赵讷露出了一个阴郁的笑容,锦衣卫们也纷纷松了口气,面露得意之色,都暗暗道这一次又可以捉人领赏了。
“云乐师,这就是你的问心无愧吗?”赵讷打开木匣,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有一枚用于诅咒的布偶,还有几封信。
“此物并非在下所有。”李越白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却仍坚定道。
听说锦衣卫在清心阁搜到了东西,皇帝十分重视,在内侍的陪同下移驾清心阁。
赵讷将东西呈给了皇帝,头一样,就是那巫蛊布偶。
布偶是用常见的白布做成,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之处,是上面用笔清清楚楚写了一行字——正是惠妃的生辰八字,布偶头上还系了几根青丝,乌黑而长,极像惠妃的。
“太医,你怎么看?”皇帝不急着发怒,先沉声问道。
“这……”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太医急忙答道:“臣听闻,巫蛊之术需要的正是被诅咒之人的生辰八字,及头发指甲等物……这布偶,正是两样俱全。”
这太医并不是惠妃的亲信心腹,他只是说出了常识而已。
“这么说来,惠妃的病,果然是被此物所诅咒?”皇帝皱眉。
“臣不敢如此断定。”太医谨慎道:“臣身为医者,对于巫蛊之事,不可尽信。但是,制造此物的人,必然抱有诅咒惠妃娘娘的歹毒心思。”
惠妃之前都好好的,昨日来到清心阁,听了云惟知的弹奏,回去便中了诅咒,那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云惟知早已在布偶上写好了惠妃的生辰八字,等惠妃来到清心阁听琴的时候,借机捡到惠妃遗落的长发,系到布偶头上。
皇帝又派人检查那生辰八字的字迹,和云惟知的字迹如出一辙。
“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该当何罪?”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早已按捺不住,用尖利的嗓音质问起来。
这位大太监亦不是惠妃的人,平素行事也颇为厚道,他出声质问,其实是因为对云惟知仍存有一丝偏向,希望云惟知能及时为自己辩解,洗脱罪名。
然而云惟知只道:“在下并未做过此事。”
仅仅这一句话,根本辩解不出任何清白。
大太监叹了口气,目光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赵讷又将那几封信呈了上去。
巫蛊之术只是铺垫而已,真正的重头戏,还在那几封信上。
皇帝打开信笺,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信笺上正是皇后娟秀的字迹,内容却不堪入目——正是写给云惟知的情书,字字句句都是卿卿我我。
皇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看到这样的信,还是绷不下去了,眉头紧锁,满面怒容,右手持信,左手一扫,器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众人大气不敢出,纷纷请罪。
锦衣卫早已上前,粗暴地抓住李越白,用沉重的生铁镣铐锁住他的双手。
宫中出了这等大事,连气温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皇帝在震怒之下,仍然吩咐大太监先封锁消息,通知各宫紧闭宫门,不得随意出入,不得随意走动。一时间,整座后宫都冷冷清清,各人噤若寒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陛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做完这一切后,大太监回来复命。
皇帝沉声道:“摆驾,元亨宫。”
元亨宫是皇后的寝宫。
大太监愣了一下。
“皇后牵扯其中,真假不明,朕自然要亲自前去询问。”皇帝对当前的局势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语气维持着沉稳。
若是派人通知皇后前来,皇后在路上必然会有所预知,有所准备,问出来的话就不一定真切了,但亲自前去的话,皇后毫无准备时间,说出来的话更有可能是真话。
皇帝命令锦衣卫在此牢牢看守住云惟知,不得让他有任何反抗行为——无论是试图逃跑,还是自残,还是自杀,都绝不准许。
“是。”赵讷拱手遵命道。
临出门前,皇帝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太子——此事与太子关系匪浅,皇后是太子的生母,云惟知与太子有救命之恩,等太子回来之后,必然会大为震惊,到那个时候,若是不能拿出靠得住的证据,恐怕无法说服太子。
原剧情里,皇帝早已想废掉太子,对太子好感度很低,然而这一次,皇帝对太子的好感度升到了70%,而且已经消了废太子的想法,那就不得不照顾太子的感受了。
在事情清晰明了之前,无论是皇后还是乐师,都不能少一根头发。
“还不到讯问的时候,不必动手。”皇帝侧过脸来,淡淡地嘱咐了赵讷一句。
“是。”赵讷道。
皇帝带人离开之后,清心阁的气氛越发可怖。
赵讷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不敢现在就急着用刑,但他折磨人的方法还有千千万万种,例如,和□□伤害无关的人格侮辱与精神折磨。
李越白的双眼被一道黑色布带蒙住了,一丝光都无法透入,什么都看不到,视觉被剥夺之后,身体上的感觉越发清晰,手腕脚踝甚至脖颈上全都扣上了沉重的镣铐铁环,双臂和腿也被铁链缠绕,冰冷、沉重,而且紧得令人窒息,这让他连略微挪动身体都很难做到。
即便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锦衣卫仍然对他进行了搜身,贴身的地方全部细细查检了一遍,以防藏有什么尖锐武器。李越白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对待这件事,但当其他人的手粗暴地触碰到皮肤的时候,他只觉得一阵恶心。
不但无法反抗无法躲避,连发出声音都不行,嘴里早已被塞入了一小块软木,再用细铁链勒了一道,无法闭合,彻底隔绝了咬舌自尽的可能。
赵讷好整以暇地坐在李越白对面,欣赏着对方痛苦的样子。
他早已与惠妃暗中商议妥当,知道惠妃此次布置周密,所有的证据都能以假乱真,因此,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士大夫常说优伶之属卑微低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赵讷冷笑道:“娼妓不如。”
这样的辱骂自然无法伤害到李越白,但为了不露出破绽,仍是僵了一僵。
“现在想求饶也晚了,等你被押入天牢,自然明白那十八般苦刑的可怖之处。”赵讷的声音里,笑意越来越浓,似乎很乐于看到面前的人被折磨得皮开肉绽的样子:“低贱者妄图攀缘高枝,最后只能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出卖色相欺瞒哄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李越白初时不觉得什么,听到后一句时,心头却燃起了怒火。
他很清楚,云惟知对太子,没有一丝一毫欺瞒哄骗,更没有一丝一毫攀缘高枝的意思,他只是想救太子而已,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病重而亡……太子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在云惟知眼中,永远都是那个迷失在山林里的少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权势地位的交换,有的只是纯粹的感情。
赵讷这般侮辱云惟知,实在是太卑劣了。
另一边,皇帝已经到了元亨宫。
皇后十分意外,但仍摆出排场迎接。
皇帝面色如常,询问了几个有关于太子和云乐师的事情,皇后都如实作答,答得十分坦然,十分持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最后,皇帝叹了口气,道:“许久没见皇后写字了,为朕写一幅吧。”
皇后不疑有他,立刻命人铺纸研磨,亲自执笔,抄写了一首唐诗。
皇帝接过洒金宣纸,细细看过——那字迹,与情诗一模一样,几乎无法区分开。
皇帝勃然大怒,立刻命人搜查元亨宫。
两个时辰后,在元亨宫的一面屏风的夹层中,也被搜出了一封情诗——是云惟知写给皇后的。
有来有往的双方情书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字迹全都是皇后和云惟知的字迹,皇后却仍然坚持不肯认罪。
皇帝勃然大怒,便带着皇后一起回到了清心阁,打算给他们最后一次对质的机会,到时候是否有奸情便一目了然了。
到了清心阁门口,却发现病中的惠妃由芊婕妤搀扶着,跪在门口。
“陛下。”惠妃见皇帝和皇后来了,急忙强撑着行礼道:“听闻嫔妾生病一事惹得后宫不得安宁,嫔妾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特来请罪。”
她身上穿了鹅黄色锦袍,脸色苍白中带点发热的红晕,显得越发美艳,说的话也句句在理,和平时强势的样子相比多了几分娇弱,越发惹人疼爱。
惠妃表面上连连请罪,实际上心里早已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她跪在清心阁门口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云惟知在锦衣卫的看管下根本没有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皇帝脸色极差,一定是已经将那些情书都搜了出来,皇后脸色苍白,一看就没有应对余地了。
惠妃及时赶来,不单单是为了看笑话的,而是为了促使皇帝做决定,皇帝只要看到她,便能勾起心中的宠爱与欣赏,再与皇后一对比,区别更是明显。
而且,此事牵扯到自己,自己完全有资格旁观。
在皇帝的允许下,芊婕妤扶着惠妃起身,跟着皇帝和皇后身后,迈步进入了清心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