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后宫的东南角是什么地方?”李越白问。
他入宫以来,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清心阁,为了避嫌,从来不擅自走动,所以,对这后宫的格局并不了解。
系统从资料里查找片刻,直接把地形图拿了出来,投影在李越白眼前。
后宫面积广阔,宫苑众多,看得人眼花缭乱,李越白直接向东南角找去——那里有一大片已经废弃的园子,在废弃园子的角落,有一间小小的宫舍,上面标注了名字:颠颐宫。
这名字,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地方。
“颠颐宫是冷宫。”系统道:“那里冷冷清清,守备森严,里面关了一个疯子。”
“疯子?”
“是二皇子。”系统意味深长道
二皇子慕容仪,前些年犯了谋逆之罪,失败后患了疯病,被皇帝下令幽禁于颠颐宫。
“说起这事,我早就觉得蹊跷。”李越白道:“二皇子及其母妃庸弱无能,如何有胆子夺嫡?”
“是,种种迹象显示,二皇子背后有高人指点,而且此高人深藏不露,始终没有暴露行迹。”系统道。
“系统。”李越白问:“煽动二皇子谋逆的,是不是赵讷?”
“……是。”系统回答。
“那你不早些告诉我?”李越白被系统气了一下。
“宿主,这种事情,告诉您也没有用。”系统道:“您没有证据,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回到清心阁之后,李越白便把这个发现告知了慕容南。
最开始,他心中升起了一缕冲动——拉着慕容南去颠颐宫,去亲自审一审二皇子,让二皇子把赵讷的名字吐出来。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冲动。
二皇子被幽禁,禁止与任何人相见,即便是慕容南,也不好拿到许可,而且这样做未必有结果——二皇子已经疯了,很难问出什么,还容易打草惊蛇,让赵讷警觉。
于是,李越白只把系统的爆料告诉了慕容南。
慕容南冷哼一声,道:“赵讷这老贼,已经是权倾朝野了,仍是贪心不足。”
“权倾朝野?”李越白一愣。
朝廷里,官职比赵讷高的,多得是,有太师、太傅、太保这三公在朝中摆着,有军部大员们在边疆镇守这,赵讷一介三品指挥使,何谈权倾朝野?
“那些都是朝廷大臣。”太子冷笑道:“赵讷却是父皇脚边的一条狗,再怎么高的官职,也怕被狗咬。”
李越白明白了。
赵讷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与寻常官职不同,是特务机关,只听从皇帝一人的调遣,可以闯入朝廷大臣私宅中进行搜查,因此,不管是多高的品级,见了锦衣卫也难免有三分畏惧。
“这算什么权倾朝野。”李越白哑然失笑:“说到底,赵讷只不过是在忠实地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自身并没有多大权力,狐假虎威罢了。”
皇帝是老虎,赵讷就是狐狸,朝中重臣看似惧怕赵讷,实际上是惧怕皇帝。
“父皇也是如先生这般想的。”慕容南悠然道。
“如此说来……”李越白道:“皇帝陛下认为赵讷是自己的爪牙,因此对他颇为信任,更何况,皇帝忙于对付世家大族,更需要赵讷为自己效力。”
“是。”
“系统。”李越白道:“评估一下皇帝对赵讷的信任程度。”
“是,宿主。”系统计算了起来。
不一会儿,计算结果就出来了。
赵讷非常精明,非常谨慎,他知道自己的职业是在刀尖上行走,因此格外注意保持平衡,既让皇帝认为自己忠心耿耿,又不过分骄狂,既让朝中重臣畏惧自己,又不让他们畏惧到很明显的程度。
因此,系统判断——赵讷现在维持了一个很好的平衡。
“那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平衡。”李越白笑道。
赵讷现在的权势,减一分则少,增一分则多。
“如何打破?”慕容南挑了挑眉。
“增一分。”李越白道。
原剧情里,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太子,都明里暗里牵制了赵讷,令他的权势不过度膨胀。
这样做当然很了不起,但长远来看……反而令赵讷隐藏得更深了。就像一个吹得刚刚好的气球,时不时给他放一点气,反而让它生存得更久。
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往里面打一些气……也许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越白沉默了许久,脑中无数个办法席卷而过,思考了良久,与系统又好好计算了一番,最终长叹一声,低声道:“太子殿下,若是按照我的提议,几个月后便有机会扳倒赵讷,但这几个月……我们必须忍。”
“如果能拿到最终的胜利,一时的隐忍又算得了什么?”慕容南道:“只是,先生能保证必赢吗?”
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切。
“我……”李越白垂下眼睛:“不敢保证。”
世事无绝对,他只能尽最大努力,最后的输赢永远存在变数。
“……”慕容南起身,往前凑了凑,凑到了李越白面前,笑道:“怪我,怎么能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先生呢?”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给了李越白很大的压力,急忙补救。
“我没事。”李越白也笑了笑:“既然是我要提出建议,当然要负责到底——若是败了,当与殿下同生共死。”
本着负责任的原则,他说出了这句话,但是话一出口,又觉得怪怪的。
什么同生共死,怎么像一句情话?
果然,慕容南没放过这个调戏他的机会,当下挑了挑眉,道:“我就知道先生心里有我。”
“……”
太子殿下的行动能力很强,很快便实施了李越白的提议。
他不再暗地里与赵讷作对,甚至在有些事情上故意败给赵讷,并说服了皇后和萧家,让她们也配合自己。
当今朝中,世家大族出身的文官们,与赵讷势不两立,关系十分紧张。皇帝豢养锦衣卫这一支特务机关,为的就是对付文官们,文官们对锦衣卫自然是又恨又怕。
皇后的家族萧家的现任家主萧敬,便是文官派的一员,他常常在上书中明里暗里与赵讷和锦衣卫作对。萧敬极富辩才,上书洋洋洒洒浩浩荡荡,句句都是绵里藏针,挫败过不少赵讷的计划。
而现在,在太子的极力劝说下,萧敬也退了好几步,明面上仍是与赵讷作对,暗地里却放任赵讷行事。
例如最近,赵讷有意派锦衣卫搜查大臣们的家宅——放在以前,萧敬等人定是要想方设法与赵讷博弈,化解此事的,这一次却只是表现出愤怒,没有做出任何有效应对,使得此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锦衣卫越发趾高气昂,朝臣们越发对赵讷胆战心惊,生怕被他抓到把柄,捏造罪行,都对他刻意逢迎。
两个月过去后,时机成熟了。
“宿主。”系统计算一番后,道:“朝臣们从上到下都对赵讷十分畏惧……您不觉得这样的情况对我们很危险吗?”
“危险的未必是我们。”李越白笑了笑。
他算准了日子,就等着端午节的到来。
五月初五端午节,在端朝又是一大盛事——这天,按照惯例,宫中要举办射柳之戏,所谓射柳,十分简单,将柳枝插到宫中校场的地面上,参赛者骑马站在远处,搭弓射箭——若是能射断柳枝,那便是人人赞誉的神箭手了,还会受到皇帝的嘉奖,得到皇帝赏赐的财帛。
射柳原本是北方少数民族的习俗,慕容氏世代与北方少数民族杂居通婚,自然把这个习俗学得深入骨髓,每年都会办一场。
原剧情里,“端午射柳”是一个经典情节。
这个经典情节和主线无关,主要涉及到一个配角——定武将军,定武将军统领京卫多年,累积了不少功勋,近来权势越来越大,而且他出身于世家大族,令皇帝越发忌惮,于是,皇帝借着射柳之戏,细细观察了定武将军,结果发现——定武将军年龄已经大了,手不像年轻时那么稳,根本射不中柳枝,百官们见他没射中,也纷纷面带笑容开口调侃,完全看不出惧怕定武将军的样子,定武将军只是摇头苦笑叹息,连连说自己该退休了。
种种迹象结合在一起,使皇帝完全打消了对定武将军的怀疑,最后便放任他告老还乡了,两下相安无事。
定武将军只是一个配角,他的命运如何,并不重要,但这段经典情节却让李越白十分注意,反复阅读思量。
皇帝十分重视射柳之戏。他心细,擅长观察,而且多疑,在他眼里,射柳之戏不仅仅是个传统仪式,还是一个……能看清很多东西的场合。
抓住这一点之后,李越白便向太子殿下发出了提议,让太子殿下积极承办射柳一事,
慕容南从善如流地接下了这个工作,派人布置校场,分配人手……事事都认真过问。
在这样细心的准备中,五月初五很快就到了。
春意融融,天色晴朗,校场上早已布置好了射柳的一切事宜——校场最北边插了一排柳枝,最南边的地上划出了一道道线,标出了射柳者应该在的位置。西北角划出一片区域,坐了十几名鼓手和乐师,为射柳者们擂鼓助兴,东面是观景高台,位置较高,是皇帝陛下才能坐的位置。朝中大臣们则坐在南边的一片席位中。
李越白坐在鼓手和乐师中间,面前摆的不再是焦尾琴,而是一面鼓。
鼓声响起,参射的武将们各自策马持弓入场。
李越白攥着鼓槌,远远望去,一眼就先看到了慕容南。
慕容南这次也亲自参加了射柳之戏,他一身黑色劲装,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典雅干练,他甚至礼貌地放慢了马速,请年龄较大的定武将军走在自己前面。定武将军自是不敢,百般谦让,慕容南毫不客气地强行驱使了定武将军的马,定武将军只得无奈地被赶到了前面。
李越白笑了笑,把目光移向了赵讷。
赵讷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不紧不慢地走在众人中央,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年年都要参加端午射柳之戏,年年均能成功射中目标,因此,对射柳之戏从未过多重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漫不经心了。
“宿主。”系统突然笑道:“您想知道赵讷现在在想什么吗?”
“说。”
“当然是在想着如何陷害皇后等人。”系统道:“而且,近来皇后的家族没有对他造成阻碍,他心中也略有疑虑。”
“那是自然。”李越白叹道:“他若不是每天都在反复思量这些,也不会在原剧情里成功陷害皇后了。”
三声鼓响,射柳正式开始了。
为了防止眼花缭乱,射柳比赛都是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来的。
排在第一位的定武将军首先向众人拱了拱手,然后拉弓开箭,只听一声弦响,箭矢飞出……很可惜,柳枝一动不动。
负责观看柳枝的侍从迅速上前查看,随即大声禀报:“未中!”
群臣纷纷笑道:“可惜可惜,定武将军此番不慎失手。”
“毕竟年纪大了,就算是廉颇,也不行啊……”
定武将军收起弓箭,向众人拱手笑道:“见笑,见笑了。”
皇帝面容冷峻不动声色,先是细细打量了定武将军的表情,又望向了群臣的席位,观看群臣的反应——不得不说,皇帝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高高在上,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第二个,轮到了太子殿下。
慕容南笑了笑,弯弓搭箭,神态十分轻松。
一箭飞出,柳枝应声而断。
侍从上前查看,随即大声禀报:“中了!”
群臣纷纷道:“太子殿下神武,实乃国家大幸。”
皇帝未置可否。
……
很快,轮到赵讷出场了。
李越白死死盯着赵讷的动作,心里一阵紧张,就连握着鼓槌的手心里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精心布置的圈套……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赵讷策马走到适当的位置,勒住马缰,停下,望了望远处插在地上的柳枝,举起长弓,搭箭,瞄准。
李越白深吸一口气,道:“系统,注意。”
在赵讷即将放箭的那一个瞬间,李越白手中的鼓槌精准地敲在了鼓面上,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声响。
声响不大,却能传得很远。
系统帮助他把这个声响调节了频率,加重了感染力。
赵讷座下的那匹枣红骏马,听到了这种声音,顿时受了惊,两只前蹄跃起。
赵讷皱了皱眉,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从马上跌落下来——这种程度的颠簸,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然而,箭矢却因为这样的颠簸而失了准头,斜着飞了出去,并没有射中柳枝。
没射中!
李越白松了口气,道:“成功了。”
“这就成功了?”系统不解。”
“看下去就明白了。”李越白笑。
只见,那负责报告成绩的侍从已经发起抖来,那侍从本来就胆小怕事,平时最怕的就是锦衣卫,现在望了望纹丝不动的柳枝,又望了望赵讷,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
赵大人向来都是射柳必中,如果自己这么轻易地拂他的面子,说他没中,那简直是在找死了。
再怎么害怕,差事还是要做。
事实上,早在选中此侍从的时候,李越白便悄悄通过音乐和系统给他下了一点心理暗示。
在恐惧的笼罩下,心理暗示的作用更加明显了。
那侍从跑到柳枝旁边,拔出柳枝,悄悄在手中折断了,随即大声宣布:“射中了!”
众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眼力较好的人已经看到了,赵讷并未射中柳枝。
但那侍从已经宣布射中了,何不将错就错,卖赵讷一个面子?硬要深究的话,只怕会得罪赵讷,惹来祸患。
于是,众臣有的保持沉默,有的低下头去,更有几个喜欢阿谀奉承的,立刻拱手叫好道:“赵大人果然是百发百中!”
“是啊,赵大人目力敏锐,箭法超群,真乃国之栋梁!”
一时间,赞美声不绝于耳。
有几个性格耿直的想要开口反对,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袖子,劝说了几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皇帝将众臣的表现全都看在眼里,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心里早已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