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位同学进到黑市就和简植分开了。他们不好意思提醒简植,这黑市虽然卖东西的人多,但大家也不是傻的,那一坨铺盖卷,能卖掉的概率较低。
简植一脸倔强地站在黑市一角,伫立成寂静落寞的风景。
她想起前世富商父亲以前跟她说的创业经历:拮据的时候,一分钱也是钱。
那会儿她大手大脚,怎么可能体会这样的辛酸。
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后,之前就算再苦再累,也有某小只做她的神助攻……
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站在简植旁边的是个卖豆腐的老大哥。这人长得又黑又瘦,把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干练的线条。
麻利地给顾客切豆腐时,这老大哥对简植投以同情目光,道:“你这孩子咋回事哩?咋就落得这个地步哩?听叔一句话,回去吧。你就算把这玩意儿丢在这儿,都没有人过来捡!”
简植叹了口气,幽幽道:“老大哥,我要是卖不掉这个,连早饭都没得吃。”
老大哥感叹着太可怜了。他也是有弟弟妹妹的,哪个沦落到跑到黑市卖铺盖卷的地步了?心下一疼,给简植盛了一小碗豆腐脑。简植千恩万谢地接受了,有口吃的就得吃,否则饿晕了没人抬可咋整,这可不是人人都认识她的狼窝生产大队。
简植边吃豆腐脑边盘算接下来的做法。这卖掉铺盖卷的概率自然是微乎其微,如果真的卖不掉的话,她就抱着它回学校,等下午放学,她还过来卖。
这事儿有一处不妥:等到时候,全校都知道她扛着个铺盖卷走来走去。
是有些丢人。
不过,颇有见识的状元女同学自言自语:“我,尝过两次死亡的味道,还跟妖精有着某种奇怪的过往,那经历这点事情算什么?”
这么一说完,恨不得又给自己鼓鼓掌了。
天边的鱼肚白慢慢叠加涂抹,人来人往,简植摊位安静如初。
直到晨色更加清晰,晨风温度卷着地表的热扑人头面,张黑桥跟李念念走了过来,跟简植道别,说先回去上课了。
正当简植也抱起铺盖卷准备溜走时,她的视线忽然锁定一位窈窕女士。
那人身穿黑裙,有品位;带着口罩,有尊严;走路婀娜,有气质。这么独特的人,不买她的铺盖卷,那谁能买呢?
简植嚷嚷出今天在这个黑市上的第一句招徕:“卖铺盖卷了喂……”
附近的三两摊主,包括卖豆腐的老大哥:“哈哈哈哈哈哈。”
谁料,那位窈窕淑女还当真走到简植的摊位上了,她盯着地上的东西仔细看。
简直瞧见她那口罩上方一双妩媚勾人的眼睛,扑闪扑闪,心道长得可真像狼窝那只狐狸精啊,很讨厌。
不过……讨厌归讨厌,她得把铺盖卷卖掉。
她甜甜道:“这位亲,我的铺盖卷,干干净净,采用狼窝山老粗布织成,柔软温和又亲肤。”
那客人把眼睛弯了弯,口罩后面的嘴巴说话:“哦……这么好啊,你继续说说,我看看还有什么优点。”
简植:???!!!居然有戏。
她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词语,疯狂搜索在某宝上刷到过的文案,迅速憋出来一嘟噜话:
“亲,你可以上手摸摸,这完美的料子,这顶级的触感,这妈妈的味道。在这样的铺盖卷上睡觉,让你一梦回故乡!”
那女士一边听一边摸,眼睛越来越弯了。
“好好好,我买你的铺盖卷。”
简植:???就这么快?我真的卖掉了?
那女士又道:“不过……你打算卖多少钱?”
简植突然一愣。
她也不知道这铺盖卷应该卖多少钱,按照刚才旁边那些人说的,这东西丢到大马路上可能都没人捡…
但是,她怎么都得报个价呀。
她隐约记得简大梁卖猪100元,那么差不多这个分量不小的铺盖卷,得有个……10元?
这是黑市,这顾客肯定要和自己砍价的,没准一上来就对半砍。
故而,她想了想,道:“20吧。”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旁边的摊主老大哥惊呆了,他那正在给旁人切豆腐的刀子,差点划劈叉了。
什么!!?这小姑娘的破铺盖卷,开口就要20???
10块钱就能买到整整80斤大米了,这20能买160斤的,疯了啊!
带口罩的女人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老大哥走过来,推推简植,在她耳旁小声道:“你这妮子咋想的,差不多得了,也不能这么宰人家。”
然而,那个戴口罩的女人咬咬牙道:“20?我倒是可以接受,只不过钱没带够……我去找熟人借借。”
老大哥:????真的假的?
简植:诶诶诶,不不不,肯定是假的,她肯定是借机溜走。
她在后面追着喊:“就这样吧就这样,你不用借了,10元,10元!”
女人挥了挥手往远处走去:“就20,你就卖20,没问题。”
卖豆腐的老大哥:……
她道:“诶你别跑啊,哪有你这样逼着我加价的,你回来!十十十十十……”
*
那女士刚一走远,简植的心还在蒙圈中转弯弯,突然听见从黑市不远地方传来的剧烈声响。
呐喊声阵阵,人群飞快跑动,如同身后洪水欲来。
卖豆腐的老大哥抄起纱布把豆腐一盖,将草帽利落地扣到脑袋上,使劲儿一拍简植肩膀:“你这妮子还愣着干什么,跑啊!抓人的来了!”
说罢,推着车向远处跑去。
简植首先想到的是城管要来。在她有限的记忆里,2019年对占道经营管控极严,不过大不了也就是被抄摊了,然而,原主的记忆立刻赶上提醒自己,此时如果被抓的话,可远远不止这样简单,最坏的可能是,她有可能还被开除学籍,连高中都上不得。
简植一瞬间起了一身白毛汗,当下决定丢掉铺盖卷跑路。然而跑了两步,她又折回来了:
开学前夕,胡圆在这些被褥上绣了名字,是因为这年头的被子褥子都长得差不多,娘担心她和别人的搞混了。如果抓人的拿到这些被褥,肯定会摸索到简植的学校,毕竟很少有人叫这个名字。
她叹息着蹲下身抱起沉重的铺盖卷,心道今天真是失策。等站起身来,她才发现一个问题,哪怕就耽搁了这么几秒,黑市上的其他人已经跑得差不多,而速度差别人很多的自己,俨然成为被抓的众矢之的。
拔着腿向不远处巷子奔去时,已经有人追到她身后,大声厉喝道:“前面那人干什么的,给我停下!举起手来!!”
简植一哆嗦。
得,停下来吧。
!!!
江燃对不起!高考状元交给你!我去把牢底坐穿,此生我尽力了!!!
她皱着眉头缓缓举起一只手——突然有谁来到他身旁,伸手把那只手握在掌心。
???
那只手干燥、温热,手指穿插带来细腻的熟悉的摩擦。他提起简植来就向更远的地方跑去。简植来不及看这是谁,但也知道这是谁。只是他那一声轻哼的耻笑,让她有些许的陌生感。
奔跑的速度如风,猝不及防的意识虚飘,周围场景如走马灯一样切换,眼前星子弥漫成星河,耳畔嗡鸣如同烟花炸响。
等最终停下来时,简植静静站立,又见星河与烟花散去,面前虚雾散开,他露出清澈的湿漉漉的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像风儿吹过小树林。
小巷空无一人。
他靠墙站着,侧脸看她,“那个,我来买你的铺盖卷。”他说,“多少钱?”
简植:……
他仿佛在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刚才拉着她跑,也是挺正常的那种。
他见简植沉默,又细细回忆了一下:“你刚才说卖多少钱来着?20?我手头只有10块,还有一些粮票。这会儿黑市散了,我一时半会儿借不来。”
他将一兜子东西送到她手上:“嫌少吗?我这一兜子东西给你,你拿去,够不够了?”
简植瞧了一眼兜子,隐约看到一些小红薯块子。
点点头。
“够够够。”
他先是轻轻笑,然后颤抖地笑起来。俊朗的眉眼像是被山风吹了又吹,明亮的阳光穿透云层。他拍拍简植的肩膀:“成吧,快去上学吧。”
简植本想和他说什么,但他突然一扭身,迅速消失不见。
“喂喂喂,你跑哪了??我们好像有些事情没说清楚吧??你给我回来!!!”
*
“阿胡,我们走吧。”
他化了原型,坐在一棵树的梢上,甩着尾巴和旁边的一只小狐狸微微笑道。
那黑色毛皮的小狐狸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妩媚如刚才集市上那个要去买铺盖卷的女人。她声音充满疑惑:“走?这就走啦?你昨晚搞了一夜的水果,不给她。又卖了几十块钱,不给她,现在用10块钱和破红薯块子就打发她了?”
黄鼠狼摘下一片绿色的叶子,衔在唇畔吹了声细细的哨,惊起不远处树梢上一群黑色喜鹊。
淡淡道:“阿胡,千年的狐狸精,总应该能想得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
小狐狸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喔,我知道了……你以前太宠她啦。太宠的话,就容易被惯坏的。今天看她那么惨,你突然觉得,现在得一点点儿来。”
黄鼠狼点了点头,瞳孔缩紧。“你也听见她在黑市门口说什么了,什么全世界的棉花,满世界的榴莲,呵呵,她以为爬上我的兽皮大炕有那么简单啦?”
捏紧拳头。
“她还要挂着横幅让全校人认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还跑去找江燃,别以为我不了解。气死我了。今天就给她这破红薯吧,下次再气我,她就去吃喂鸡的糠吧!!!”
阿胡:???你确定要这么虐待她??幸好我不打算跟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大爷: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这个黑历史我假装没看到啊啊啊啊啊。
作者:别啊?你糠呢?她倒是想吃吃糠呢?糠是什么?
黄大爷:作者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