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1 / 1)

初春的山上,草尖毛茸茸地被风抚摸,花朵的香气溅在一个小娃娃的脚下。像是从年画里出来的小孩儿捧着一个鸟窝笑着……

简植想着这番萌化了的场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指尖掐着掌心,才遏制住自己立马拔腿冲向狼窝山的念头。

今天已经上过一次山了,还被小叔看到,如果再去,又让人瞧见,那实在太蹊跷了。毕竟在旁人眼中,春日的山上也没什么稀奇。

简植揉揉酸痛的膝盖,正要站起身,结果后脑勺吃力,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下巴上。

不知何时埋伏在身后的简三峰“嗷”一声揉下巴:“咋了,你还又打我家猪仔主意了?想抱走去喂了?”

简植:“经历一番磨难,对你家猪有感情了。”

简三峰:……

他抱起胳膊上下打量外甥女:“对一头猪能有什么感情,刚才见你还和它说话,说什么了?”

简植瞧着简三峰的模样,不知道他方才听到多少,思忖片刻后讲:“我是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儿。你家猪丢得蹊跷,我这么贸然抱回来,也不太好。万一山上真有妖精的话,我们还应该给妖精上上贡。”

简三峰:“上?上贡?你不怕咱大队瞧见了,说你宣扬封建迷信,把你给抓了哦。”

简植一笑:“新社会的上贡,自然不用旧社会那套方式。完全不需要香烛纸币。”

简三峰:“……那要什么?”

简植:“麦乳精。”

简三峰:……!!!刚开始他还听得一本正经,现在觉得外甥女瞎胡扯:“哪有妖精吃麦乳精的?”

简植瞪大眼睛,胡编乱造起来:“读过志怪小说吗?万字有灵。麦乳精配妖精,精上加精,最适合增长妖精灵气。以前封建社会的领导给妖精上贡都用水晶,你家能找到水晶?”

说完这般话,简植扭身就走:“你爱信不信吧,回头猪再丢了,我可不管你了。”

又叹一句:“哎!”

想到什么,继续补充:“哎这叹气声儿有点儿大,我真怕妖精又听见了,明天你猪又丢了。”

简三峰:……!!!他在嘴里嘟哝:“我准备我准备,你可别叹了,不就是一罐麦乳精么真是的。村里没卖的,我还得让人帮我带。其他的精不行吗。”

简植真的很想拍死这个顶着刘牧脸的小叔。

简植回到家里,正看到母亲坐在炕沿上拿着剪刀干活儿。凑过去瞧,发现她在拿剪刀头挑开一件蓝色小外套的接缝线。胡圆让简植扯住衣襟一角,方便她把线头都挑出来。

简植一手扯住衣襟,另一手翻弄衣服,认出来这个是简友来小时候穿过的小褂子,胳膊肘上的几块补丁,还是原主在妈妈的指导下帮忙补的。

胡圆道:“今天不是有个小孩儿来咱家送吃的吗,也不知道谁家娃,身上穿得乱七八糟。这衣服,反正你弟弟也不穿了,我想稍微改动改动。若是下次还能碰上那个娃娃,我就把衣服给他。”

简植掩口一笑,说挺好挺好。

她心里思索:要是江燃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呢。我这全家上下可厉害了,新社会新风向,都在忙着讨好一只黄鼠狼。

*

接下来的一周内,简植清早披星戴月给自家猪挽猪草,傍晚又踏着晚风回家,在如豆的灯火里恶补功课。

她完全找不到上后山的由头与时间,为了谨慎起见,只能等到周六打着挽更多猪草的名义出发。

但想念从未停止,在夜深人静吹灭灯火,爬到床上,她总会隐隐惦记着山上那个不知道已经长成什么样的小孩儿。

小孩儿皮肤多嫩啊,可不像窜来窜去的黄鼠狼毛皮那么禁造,还有他那身奇奇怪怪的衣服是哪来的,娘也没说清楚,是用兽皮做的吗?那能行吗?

简植在21世纪的小时候不爱玩芭比娃娃也没有抱着小熊入睡的习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起,雌性|激素大肆泛滥,有天半夜里,她甚至说出了梦话:“阿黄,阿黄。”结果是大姐简瑛推醒了她:“你这叫谁呢?咱村也没姓黄的呀?还是你们来了个新同学叫阿黄?”

当时她没管大姐说啥,被子一蒙脑袋继续睡过去了,谁知道周五下午大课间,简植敏锐地听到陈龙生那刚刚经历变声期的粗哑嗓子:

“小学来了个新同学,姓黄。”

和他对话的是磨山支书的儿子王民健。

王民健眯了一对三角眼:“小学!来了个新同学!和你有啥子关系?”

陈龙生嘴一撇,手指在桌上叩来叩去:

“你听我说啊,鸽子岭生产大队来的,有点儿……不正常。”

简植竖起耳朵。

“我早晨路过老师办公室那儿听人说的。这孩子穿得奇奇怪怪,来上学也不带上介绍信。校长问他是不是离家出走的。这么点儿大个孩子,为啥没家人带着过来。而且,鸽子岭离咱这儿多远啊?”

王民健一拍桌子:“你说的都对,但这又有啥子奇怪了?”

陈龙生把声音压低,丝毫没注意简植从背后凑过来:“这娃坚决要上学,详细问了问介绍信咋开的,然后就走了。不到一个钟头,他还真拿了介绍信来。”

王民健惊愕:“一个钟头?从咱这儿到鸽子岭,单程就要俩钟头了啊!那介绍信能是真的?”

陈龙生:“可不。歪歪扭扭,贼丑的字,但上面有红彤彤的公章!那可是不能造假的!”

王民健:“???真的?”

上课铃这时候响了。简植却蹭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她直冲向隔了一个操场的小学部,站在挂着“一年级”的教室门口往里面看。只见稀疏的小萝卜头和捏着课本的老师都齐齐看向自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气喘吁吁的高年级生惊住了。

屋子里的同学都穿着破补丁小褂,齐齐整整,脸蛋红润扑扑,看上去没有哪个是不正常的。只是教室最后一排有个空座位。

简植沉着脸往回返。蓦然地,一双绿胶鞋出现在她面前,抬了脸看见,看见江燃脖子上扣了一条白毛巾,应当刚是在队里干了活儿,弄完了,又过来学校备课的。

江燃眸色沉璧:“你找谁?”

简植简单地说要找一个一年级的新学生。

江燃“哦”了一句,“那小孩儿啊。鸽子岭生产大队离咱这儿太远了,所以要求每天要早一个小时放学。”

简植叹了口气,脑袋一歪。

江燃:“怎么,你找他做什么?”

简植踢走一块脚尖的石子,喃喃道:“我只是觉得是他,就过来确认一下。但是吧,这也可能不是他,否则他既然过来上学,又不来见我,什么意思呢?”

江燃听不明白,一头雾水的。

但他突然说了件事儿,把简植惊到了:“晚上少说点儿梦话,什么阿黄阿黄的,你姐过来找我,说她被你梦话吓着了。”

*

简植想不到,姐姐都跟江燃分享到这地步了。

原来,她除了送过一次棒子面饼子,后来还大着胆子来过不少次。

江燃看到她复杂的表情,意识到她什么也不知道,带着她走到教室门口后,对里面的数学老师打了个招呼:“我叫简同学去趟我办公室,有点儿事。”数学老师点点头。

走廊里,简植笑道:“可是我想上课呀,为什么要去你办公室。”

江燃摆摆手:“别装了。听不听那些课的吧,你不是全都懂么,就算不太明白,你自学也能搞定了。”

简植:……

真不知道说什么。

江燃跟简植讲了下她大姐的事儿。他说,简瑛隔三差五的来,每次都到知青点儿,还要偷摸着把他的脏衣服拿去洗。他很是无奈:“你说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怎么办?她一个大姑娘的,这么主动。”

又道:“你姐也不明白,我那些劳保服啊手套啊多得很去了,我家那边定时给我寄。有的时候脏了,我就扔了,穿下一件新的就好。”

简植:!!!

原来1974就有2020那样的夸张富二代了。之前她也做过这种事的,穿一件burberrrry,出门不小心淋了点儿雨,回来就扔了。

江燃留意着她的表情,但发现没什么端倪。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跟你姐说了好几次,不要来了。但你姐不听,你回去劝劝她吧。虽然你小,但我知道你明白。”

简植先说了句:“让我劝她,肯定是没用的。她根本不怎么信我说的东西。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而后,脸上忽然挂起富有含义的笑容:“挺了不起啊江老师。”

江燃:???

简植淡笑:“我姐挺老实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你也知道这会儿不能乱搞男女关系,我姐也不知道看上你哪里了,就老这么……”

江燃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子,让视线和微低的简植平视:“不知道为啥她就被我迷得五迷三道么?这么跟你说吧,被我迷住的人也不少——”

他迅速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打开抽屉,里面满满的信笺:“全是附近的生产大队的姑娘们写的,要么托人写介绍信,要么寄匿名信……她们都说……”

简植低声说:“想做你女朋友吗?”

江燃没听清她说啥,自顾自地说下去:“想做我的婆娘。”

江燃也不知道为啥子简植笑得前仰后合的,“哈哈哈哈婆娘,”她乐不可支地咬字说。“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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