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1 / 1)

简植一口气吃完了鸟蛋,简三峰难以置信,扯着简植袖子准备上手的时候,知青江燃果断地把他们俩分开。

江燃已经在旁边盯着很久了,直觉告诉他,简植根本不是普通的14岁农村小女孩,尤其那一口一个鸟蛋之后的笑容,放肆、张扬,充满了处心积虑做事情,按部就班达成结果之后的那种成就感。

他跟简三峰说:“行了,饿不着你,知青点儿今天煮粥,饿不着你。”又对简植勾了勾手:“你,过来。”

简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前挺不乐意听人指挥号令的,今天一个劲儿地破戒。她跟着江燃去了隔壁屋,这屋背阴,很是晦暗,充满灰尘的气味。

江燃背过身去,打开抽屉,简植又是被一阵灰尘呛得咳嗽两声。

“你干什么?”她说。

江燃没有回答。

简植看着他沉默的后背,上下打量着。江燃180左右,站姿端庄有气质,细看一眼,棉袄上就连打补丁也是顺着原来的深色打,不像其他人打得让人眼花缭乱的。他像是曾经有钱人家的孩子,尤其衣领上方露出的那一小块脖颈皮肤洁白明亮,之前应该被养得很好。

江燃一直不说话,简植想了想,就站起身来:“没事儿我先走了,家里离这儿远,我得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去。”

男人忽然转身过来,拉住她的手臂:“把袖子卷起来。”

简植:“什么???”

等到江燃拿着蘸了酒精的棉花球冲她晃了晃,简植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要替自己消毒。

江燃的动作很轻。他低垂着眸,前面的细碎额发随着呵出的气流缓慢地一动一动,修长的手指拿着棉花球,触碰简植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问:“怎么搞的?”

简植不回答他,拿过棉球:“我自己来。”

男人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观察这小姑娘,她肤白水灵,纤瘦灵巧,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清理,也不喊疼,像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我以前见过你。”江燃说。

“哦?”简植手指稍一停顿,但没有在意,仍然继续了下去。

“你跟上次相比,变得很不一样。”江燃深思熟虑,决定试探到底。

“有哪些不一样?”简植消毒完毕,把胳膊交给他,任他用纱布缠绕上去。

江燃看着她的动作,认定她势必有问题。

以前的简植,虽然模样与现在相同,说话声音节奏也差不多,但……跟现在相比,少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会儿的简植像一张白纸一样。

现在的这个,是彩色的。

他讲:“你们狼窝生产大队,偏远,僻静,这种地方,你知道容易出什么事儿吗?”

简植摇了摇头。

江燃:“容易出妖精。”

有妖精才能发生这种奇怪的事。

简植稍想,狂笑出声,笑得一嘴珍珠似的小白牙露出来,在背阴的屋子里明晃晃,看得江燃心尖儿一颤。

简植把棉袄袖子放下来,准备往门外迈:“江哥你别跟我宣扬封建迷信知识啊,我和你说,我们这边多数人轴得很,一根筋儿,你小心你这话说出去——”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说:“妖精怎么了?说不定在现在这时代,全国的妖精也觉悟高了,它们要像全国知识青年一样,与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儿,接受再教育。”说罢就走了。

江燃抱着胳膊,又是默不作声。

*

简植没有在意江燃的话,他就算察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也没有什么证据。这会儿她匆匆上了山道,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家后怎么坦白鸟蛋的事儿了。

她扼腕,原主简植在家里真是一个没地位没话语权的人,得逐渐树立地位才行。

之前在前世,她在富二代圈子中的地位是用钱砸出来的。

那么现在……她挠挠脑袋,心想:我除了这把好相貌,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优点。

她决定试试唱歌,反正空旷无人,干脆扯起嗓子:

“偶滴老嘎,就组在则个屯。”

“偶系则个屯里,土生土长滴羊。”

……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惊艳了。

14岁的原主嗓子生得极好,明明一首土了吧唧的歌,唱得还挺亮润,惊起不远处枯树上一群麻雀。树后面有一小只黑影一闪而过,不过简植没有在意。

她有意再换一首这个年代的曲子,可是想了半天,突然发现:在原主的记忆里,一首歌也不会唱。

……还真是木啊。

她对自己说:“你说,如果用这把好嗓子好相貌,进军影视圈怎么样?”

肚子嘲笑她:“咕。”

简植:……我怎么又饿了。

不是刚吃了那么多鸟蛋么。

现在距离家还很远,估计要走一个半钟头。

她皱着眉头,感受到一股带着疼痛的饿意涌上来。从小到大,除了减肥那次,还真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地感觉到饥饿。

简植挺烦这种感觉的,她原本是个嚣张肆意的人,是自由的,是不被控制的。但饥饿演变为她的头号掌控者,让她腿软,让她想求饶。

不敢浪费体力唱歌了,她沉默着又走了几步山道,步伐以显而易见的趋势变缓,像踩在棉花里,一步一步失却了主心骨。

她看到了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些金色星星,颗颗亮丽闪耀,紧接着就软绵绵地坐了下去。

简植明白,此时饿死倒是不至于的,至多是个低血糖。她想,等坐一会儿,运气好点儿,金星下去了,她再继续赶路。

……

突然间,她依稀从金星的后面看到一道火焰一样的小小影子从不远的树后窜了过来。它灵动、明亮,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简植惊喜又虚弱地说出来:“哟,是你呀!”

是昨天那只黄鼠狼,它跳到简植面前,整个身体仍旧暖烘烘的,像个小暖炉一样的蹭着她。车厘子一样的眼睛净澈透明,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简植:“我饿……”

黄鼠狼突然提起来一只什么东西,放到简植面前。

原本欣喜万分的简植定睛一看,再也不顾什么低血糖什么饥饿,嗷嗷地叫出声:“我不是和你说我不吃野味吗啊啊啊啊,而且我还怕耗子啊啊啊啊啊!!!!!”

黄鼠狼那表情似乎是:来不及了现在只有耗子了。提着一小只就往简植的脸上凑过去。

简植立马“嗷”地一声昏古七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简植缓慢睁开眼睛,金星不再,她发觉自己还在之前的那个山道上。

但记忆朦朦胧胧,她有点想不起来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只记着自己要赶紧回家,否则家人又要着急了。站起来走了两步,感到腿部有力量,身体有动力,头脑很清楚。

但只有这些记忆吗?

她发觉脸颊发酸,可能无意识间咀嚼过什么,突然觉得手有点痒,抬到眼前,紧接着看到一根灰溜溜的毛。

简植盯着自己的手,“嗷”一声晕倒之前,看到黄鼠狼跑过来摇着小手,仿佛在奋力解释什么。

然而来不及了,她说晕就晕了。

*

再次睁开眼睛,简植发现自己身上一颠一颠的,她正趴在父亲的后背上。简大梁的后背坚实宽阔,步伐急促慌张,正拼了命一样地往狼窝生产大队的方向跑。

简大梁感受到后面的动静,赶紧说:“简二妮子你醒了?你等等,咱们马上就去找医生。”

简植感觉到父亲已经急坏了,甚至说话都带着颤,她轻轻地说:“爹,我没事儿,你别着急。”

简大梁好像带着哭腔:“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哩?丫头,爹对不起你……昨天也没保护好你,今天,要不是我出来寻你,你都晕死在半道上了。你早晨就喝了那一碗稀米汤!是不是饿晕过去了?”

简植的心里暖烘烘的,她想,自己的爹虽然愚孝,但至少还是疼自己的,现在发生了这出大事儿,也许他以后会对奶奶不再那么顺从。

她缓缓启唇,说:“对,我是饿晕——”

与此同时,肚子很配合地赶在她的话稍结束之前:“嗝。”

简大梁:……

简植:……

简植说:“算了。爹,我其实没事儿,也没有饿晕,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现在已经恢复力气了。”

简大梁慢慢放简植下来:“你真不饿?”

“嗯,我不饿。”

“那你怎么会晕倒?”

……

简植思来想去,很坚决地说:“爹,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简大梁:“啥事儿?”

简植:“今晚回家后,奶奶可能会很生气地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一定要说,我是饿晕倒在半路上的。尤其可别说我打嗝,”

简大梁看着一向木木的女儿态度坚决,眼底有火苗。他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深切记得,方才发现晕倒女儿时自己的慌乱,那种像天塌了一样的无措和绝望。

面对这样的女儿,她说什么都依。

简大梁道:“你奶奶能因为啥事儿生气?不过你这么说,行,爹听你的,你就是饿晕倒的!”

后来,过了好久,简植委屈巴巴地问:“爹,你闻我刚才打的嗝,是啥味儿?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理智不清醒了,总猜想一些可怕的东西,嗅觉也混乱了。”

他爹奇怪地说:“你怎么了?那是好大一股野山莓味儿啊。”

这会儿他也发现问题了。

这大冬天的,哪里冒得出来野山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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