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十一下。
多年习惯使然,宋知非看书的时候会摒弃内心烦忧,阅读速度极快,只花了三个小时就看完了四十多万字的小说,不由称快。
《刀锋易冷》小说分了上下两卷,前卷主要都在描述作为易家妾室所生的男主易冷,为了不被搅入权位争夺战之中,久扮痴傻、装平庸、避锋芒,夜里会偷摸出去学跟世外高人师父学武功,日常山林捉野鸡烤食,天为被,地为席,叼着叶片吹出声响。
外界都盛传易王爷半生戎马,结果小儿子是个废物,天资平庸,除了貌美,喜穿白衣之外没别的优点。
久而久之,易王爷都放弃这个窝囊废儿子了,反正他已经有了三个出息的正室嫡子,易冷未入仕途,也不用念书科举后活的更为潇洒。
小说前十几万字都行文欢脱,描绘了少年易冷,凭三分意气游走在江湖之上,带面纱、穿红衣、侠肝义胆,快意江湖。
后二十多万字剧情一转,薄幸为救个孩子跌落悬崖,回来时候人间已换。国仇家恨顷刻之间加注于身,当年翩翩白衣少年郎再也无法装傻充愣,独自背负起一切,机关算尽,历经波折坐上了皇位,将国家一手打理至国泰民安。
黄袍加身后,世上再无白衣少年郎,亦无红衣蒙面剑客。
小说曾经屠戮金榜大半年,结尾是意难平。
自古喜剧皆大欢喜,悲剧才最深入骨髓,作者把握的极深刻,宋知非搜过作者名字,可惜自写完《刀锋易冷》后,作者就再也没发表过任何作品。
或者说,没再用过这个笔名发表过。
“婉娩啊,原作者没有提改编要求跟注意事项吗?”同是创作者,宋知非能品出这是篇极具心血之作,所以颇为好奇。
乐婉娩摇了摇头,委屈巴巴的讲,“没说,我特别喜欢这个小说,才求我爸爸让我来改的,结果我打电话给原作者,原作只说她无所谓,既然版权高价售出了,就不会干预后续。”
契约精神非常好,宋知非自愧不如。
她从烈日当空看到日暮西沉,演员们的定妆也都完成的七七八八,抬眼屋里已经坐了许多妆造完整的演员,薄幸是最后进来的。
饶是有些心理准备,也实在是气他是薄幸的事实,宋知非看过去的时候,还是没能移开目光。
今晚薄幸拍易冷的少年时代,长发高束,白衣胜雪,腰带把精瘦的腰身完全展露出来。
桃花眼用大地色眼影叠过,发型在两鬓多留了两缕垂在脸侧,连带着把棱角也刻意弱化了些,明明还未入戏,举手投足之间就已然是世家公子,风雅翩然。
“薄幸!你能过来下吗!”坐在宋知非旁边的乐婉娩忽然大声冲薄幸喊。
薄幸回眸,朝着这边信步走过来,宋知非掐死乐婉娩的心都有了。
等薄幸走近,乐婉娩大大方方的同宋知非讲,“这个就是薄幸。”
乐婉娩本性不坏,也并不是娇纵任性的人,完全是出于对作品的深切爱意怕被毁,才来跟自己老爹夸下海口,来挑编剧梁子的。
但乐婉娩对自己的斤两心里有数,所以特别尊敬来友情帮忙的宋知非,下午宋知非问了,乐婉娩觉得她有必要给宋知非隆重介绍下。
薄幸垂眸看她,唇角微扬,自我介绍道,“薄幸。”
“我早就知道你。”处于室内,宋知非早就摘掉了鸭舌帽,长发披散在肩头,明眸皓齿,定睛望着薄幸,粲然笑了下,又讲,“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薄幸。”
不光知道,还暗地里记恨你好几年呢。
薄幸颔首,宋知非突然站起来,伸出双手,仿古人礼仪,鞠躬作揖,“在下宋知非,剧组打杂的,送盒饭也归我管。”
旁边的乐婉娩沉默了,虽然年纪小,可察言观色总是会点儿的,她没支声,疯狂刷手机当透明人。
“那就麻烦今后我的盒饭,您偷摸加个鸡腿了。”薄幸扬手,长袖轻摆,也学着宋知非的样子,回了揖。
“那必须的,都实在关系。”宋知非突然变了东北腔,还学的有模有样。
乐婉娩实在是憋不住,“噗呲”笑了出声。
宋知非跟薄幸没扯几句,就有人喊薄幸去对词,十来分钟后,太阳彻底落山,简橙进来喊,“兄弟们,开拍了啊。”
通告里有这场的演员先走,乐婉娩跟宋知非最后出的门,剧组较大,一般导演、副导演跟场记之类主要人员满场跑,基本都踩个平衡车方便运作。
编剧没有出场必要,像宋知非这种友情编剧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就靠步行了,等她慢悠悠到场,简橙跟薄幸连戏都讲完了。
头天拍摄,不顺时常态,顺才是见鬼。
为了制造点仙气,剧组特地加了两台鼓风机,摄影跟灯光已经就位,最先拍的薄幸晚上被先生罚抄书的片段。
薄幸之前仅有《雪落》一部作品,宋知非没看过,不知他演技怎么样,下午看评价倒是吹的有古人,无来者。
可宋知非摸着良心说,薄幸这张脸,就是面瘫摆着,台词全靠配音都能卖的不错。
场记高声喊,“a机第一镜第一次。”
薄幸已入戏,只见他满脸都是慵懒,手握拳支在桌面上抵着头,指尖把书随意的翻了一翻,是不是的还撩拨下垂下的鬓发。
妆造给薄幸戴了黑色美瞳,遮了微棕眸色,红烛摇晃,白衣少年黑眸流转,桃花眼夺魄,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页一页扫过,唇却微动,未出声。
过了会儿,薄幸合上书摆正了坐姿,自己研了磨,起笔蘸墨,握笔姿势极端正,在空白页书写了两行。
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是两行极为清隽的蝇头小楷,为道具省了不少事。
“过。”简橙喊,颇为欣慰的舒了口气,“道具换琴,拍弹琴。”
首场戏,一次过。
第二场戏倒是ng了三次,因为薄幸不会弹古琴,美术指导上前教了几次,薄幸就学的有模有样。
鼓风机吹的带劲儿,明明是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态度,硬生生因为脸太能打,镀了层仙气。
……
白衣屋内戏又拍了十来场,薄幸对角色的情感转换自如,哭时眼圈通红眼药水在框里打转,忍泪不落;笑时张扬肆意,夺月光三分狡黠。
ng次数最多一次也在十次以内,大部分是三场之内过。
宋知非离得不远,看得真切,乐婉娩站在她旁边悄声细语的问,“姐姐你觉得薄幸拍的怎么样啊?我觉得好棒啊。”
孩子年纪小,没跟过剧组,不知道薄幸同他人对比起来多有牛逼。
“不是好棒。”宋知非凭良心回答乐婉娩问题,“你应该说,薄幸好绝一男的。”
乐婉娩疯狂点头,拿出了自己的工作小本本,整整齐齐的写下行字。
宋知非好奇的凑过去,发现孩子写的是,“知非姐说了,薄幸好绝一男的。”
……行吧,确实是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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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有薄幸不行的,比如说现在,场面设置是这样的,薄幸负手而立在池边喂鱼,突然走过来只猫咪去搅乱池水,吓得鱼群惊慌逃窜,薄幸为了不让猫咪抓鱼,去把猫咪抱回房间。
“影湛波平,鱼翻藻鉴,却缺鹭点烟汀。《苏轼-行香子》(最后一句有些许篡改)”薄幸白衣立在池边,池里水波平静,映一袭白影。
灯光爬高在梯子上打光,池边放了猫薄荷碎,道具放猫,准备完全,差错就出在,这界道具猫不行。
抱猫如同拐卖儿童现场,猫咪疯狂挣扎蹬腿踹薄幸。
执行导演上去妄图示范抱猫手法,结局还不如薄幸呢。
ng到第七次,薄幸妆面精致的脸已经冒出了层薄汗,妆造上来补妆,简橙在问还准备了其他猫没有。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简橙叹气宣布薄幸休息一小时,先去拍隔壁易冷父母的戏份。
道具留了猫薄荷跟猫粮,执行导演反复交代让薄幸先跟道具猫熟络下感情。
大队伍浩浩荡荡去了隔壁屋,乐婉娩跟着走了。
屋里只留下薄幸跟薄幸助理,围观群众宋知非,还有一只猫。
三人一猫,面面相觑。
在沉默了两分钟后,宋知非主动凑过去,薄幸贴心的把道具留下的猫粮递过来,宋知非摇头没接。
她弯下腰看猫咪,是只通体雪白的田园猫,刚刚被翻来覆去抱了十来次,正处于炸毛状态,焦虑的不行,池边的猫薄荷倒是对她还有些吸引力,但绝不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进食。
宋知非从小背包里掏出个坐垫展开,席地而坐,就坐在猫咪旁边。
手指敲敲地面,眼神温柔且亲和,猫咪时不时的偏头瞅她眼。
薄幸站在旁边,拿剧本默背词,夏夜晚上也还是高温不散,助理刘哥贴心的举着风扇给薄幸吹风,薄幸低声让刘哥拿给宋知非吹。
宋知非专注看猫,到颈后倏然有凉风才发现薄幸助理再给自己举小风扇,她又低头翻了翻包,找出自己的小粉风扇跟两块黑巧克力,伸长手臂举着给站着的薄幸,努努嘴道,“把猫薄荷给我,你自己动手吹吧。”
宋知非防晒做的齐全,长裤长袖防晒服,剧组刚刚灯光烤的紧,也热的面颊微红,黑发被扎成了蓬松的丸子头,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薄幸在给他递糖。
本来薄幸是不吃糖的,鬼使神差的就在她的注视下吃了,吃完还不忘把宋知非的糖纸也要过来,一并销毁垃圾。
五分钟后,猫咪已经被宋知非搂进了怀里,乖巧任摸,仿佛刚刚蹬腿的不是它。
“坐下,跟猫要有感情交流。”宋知非软声讲。
助理十分有眼色的拿出地垫扑上,薄幸听话的对坐在宋知非对面。
月色倾泻而下,打在平静水面上,池鱼游弋。
古装白衣的薄幸同现代装的宋知非对视了下,宋知非轻点头,薄幸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探宋知非怀里的毛团。
猫咪在宋知非怀抱里,乖的出乎意料,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薄幸的手掌,喵了两声。
“……双标猫。”薄幸给出评价。
“笑死人不犯法是吧?”宋知非被他这严肃的说辞逗笑,反问说。
薄幸又撸了几下猫,想开口,可又不知道如何讲,最后只好摸了点猫粮喂猫咪。
宋知非把猫抱起来塞进薄幸怀里,还安抚性的摸了几下,确定猫不会跑才松开手。
她敛着漂亮眸子,垂着头讲,“我小时候家里穷,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了,后来觉得总当服务生没出息,就托朋友介绍了个剧组打杂的工作,干了几年了。今天在剧组遇见你,我打心眼里高兴。”
电影学院优秀毕业生宋知非,说谎脸不红,心不跳,跟特么的真的一样。
天时地利都站在宋知非这旁,薄幸还真信了,他默然后答,“你想读书吗?”
宋知非没答话。
想个鬼,宋知非想的是,‘你给我等着,我宋小非,今天就要累死你薄小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