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不知道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江父不愿意告诉她,她就也假装不知道了。
江祖母搬回了府邸,与父女二人一同居住。江明月开始跟着江父打理一些江家的生意。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直到视察粮仓近况,江明月平静淡然的面容这才有了皲裂。
万沧。
这个与卫杉有着交集的男人。她怎么就忘了他的存在呢。
不顾江父的反应,江明月径直地向他走去。
“江小姐?”
万沧还没有来得及躬身,江明月就拦住了他,“她还活着吗?”
……
万沧的脸色微妙。
“我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他垂下眼睑。
江明月蹙眉,她的目光难受地往外闪躲,“你别这样…”
为什么连别人也这样。
“你也要假装她从来没有存在过吗?”她的眼神难以抑制的哀愁。
从头至尾,她不过是配合的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江明月曾经以为,也就这样了。随着时间流逝,记忆越来越空白。或许有朝一日,她真的能淡淡的忘却一切。
可万沧的存在却挑起了她的所有记忆。
“你说话啊。”
江父很快注意到两人的动静。
“怎么了?明月?”
女儿突然歇斯底里地对着一个男人怒吼。江父吓了一跳,他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江明月捂着胸口,一个气没喘匀,便是一阵头重脚轻。江父连忙搀扶住她。
“明月,你别吓爹!”
江明月病重体虚的事情是要彻底传出去了。
她低着头平静了一会情绪。
“抱歉。爹。”
她闭口不谈自己刚刚与万沧的对话。
“我们回去吧。”
卫杉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心魔。
就连她的名字,她都已经很久没有重新念起。哀之怯之,竟然不敢触摸。
晚上,万沧在自己的房间里重新看到了江明月的身影。
他没有太多诧异。
从江明月白日的状态一看,他就知道她会来找他的。
“她没死对吗?”
江明月坐在椅子上。她真的不敢念那个名字。
“江小姐和……”万沧纠结了一下卫杉的名字,“卫姑娘真是那样的关系吗?”
卫杉在他面前很少主动谈及自己的事情。唯一一次说漏,是说自己有了欢喜之人。为了她,所以一定要坐上这个位置。
从那个时候起,万沧的心里就有了猜测。
“是。”江明月答。
她紧紧的看着万沧,期待能从他的口中再听到些什么关于卫杉的消息。
“江小姐……”
“我想,或许你还是先不要见她的好。”
万沧看起来很纠结。
“…卫姑娘的情况有些复杂。”
“您还是不要去见她的好。”
沉默。
“她没死对吗?”
江明月只是重复着这个问题。
“嗯。”万沧点了点头。
“她不愿意来见我吗?”
江明月异常的冷静。指甲掐在掌心里,疼得她连呼吸都发疼。
“不……这有些复杂。”万沧没有正面回答。
“我知道了。”
出乎万沧的预料,江明月竟然没有多做纠缠。她从椅子上起了身,拿起披在身上的斗篷,“打扰了。”
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了。
万沧有些失措,“江小姐慢走。”
就这么走了?
江明月没有再回答,她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天之后,江明月再也没有再去见万沧。她以一种堪称积极的状态,配合江父为她请来疗养身体的大夫。
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就好。江明月的心中有所思量。
要再出什么事情,就把她抢回来。哪怕她重新心有所属,也要不惜一切代价。
江明月目光沉沉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啧。
怎么嘴角弯的这么扭曲。
江明月笑得灿烂。
暗中派人跟踪万沧后,江明月很快得知。万沧最近常去郊外的一所木屋,每次去时,总是会带上少许食物,还有吃穿用品。
她掐好了时间。
万沧正准备架着牛车去见卫杉。打开后门,江明月静静地候在他的牛车边。
“江…小姐…”万沧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好巧。”
明明身边牛车还带着特有的味道,可江明月却一副无比自然的样子。
“江小姐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找你去见旧人。”江明月也扯了个礼节的笑容。
“我…江小姐误会了吧…”万沧被江明月笑得后背发凉,“我这只是来后门看看牛车,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江明月似笑非笑。
牛车上装着许许多多的东西还未拆卸,一把锋利的刀刃就驾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不会觉得只有我们二人前往吧。”
江明月雇了身手高强的武林人士来保护自己。
万沧:……
“我不介意坐你的牛车。”江明月说。
万沧只好无奈地赶架牛车。
江明月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坐在牛车上。她的思绪连篇。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卫杉的情况,派去的人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情况。可她却始终不敢前去确认。
卫杉。
江明月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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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晃晃的牛车上搭乘着一位华衣女子,林间时不时穿过黑影,赶车的车夫苦着一张脸。
江明月阖着眼。
“别这样,见到她不高兴吗?”
纵容是没睁眼,她都能猜到万沧的表情。
万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以为,心情复杂的应该是江明月才是。
“她忘了很多事,你等会不要吓着她。”
万沧能发现卫杉,完全是偶然。
遇见卫杉时,卫杉正在卖柴。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的与人讨价还价。卫杉认不出他。她甚至无法说话。
万沧买下了她的柴。
他悄悄地跟随她,便由此来到了这。中途还因为暴露行踪被卫杉揍了个半死。
老套的片段。
少女救下了卫杉,而卫杉却莫名的失去了记忆。卫杉大概以为自己天生便是哑巴了。这就是她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江明月的原因。
林间的小路慢慢到了尽头。古朴的木屋映入了眼帘。
下车前,万沧反复强调,“江小姐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尽可能的保持冷静。”
江明月默然。她能猜到点什么。
每日收回来的汇报里听得她怒火中烧,可她偏偏不能做什么。
“林姑娘,我来给你送东西了。”
万沧将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
“辛苦你了。”木屋里传来女声,“小木马上就出去。”
江明月面无表情。
“卫姑娘现在叫做小木。”万沧默默地补充。
万沧是与林绪做的长期生意。每隔一段时间,万沧会来林绪这里拉回一些柴火和兽皮。牛车上的这些东西,就是拿来交换的。
江明月不像万沧一样守在门口。
她在木门前徘徊良久。
他日重逢聚首,再见又该是何等模样。
江明月推开房门。
娇小可人的女子坐在矮矮的木椅上,卫杉正一丝不苟地为她挽着鬓发。
眼前的一幕简直刺眼的不行。
万沧没有来得及拦住江明月,他急忙跑到门前,“林姑娘,这是我朋友。她半路和我一起来的。”
卫杉连多余的视线都没给他们。只有林绪抿出了一抹笑容,“没事。累了吧?”
“我让小木给你们倒茶。”
江明月咬紧了牙关。
林绪的头上,是她第一次教会卫杉的发髻。
正好手上的动作做完,卫杉便起身去厨房为他们烧茶了。
两人的视线没有交集。
江明月咬着唇。
来之前多期待,此刻便有多哽塞。像是有人拿着银针,一针一针的往她的心尖上刺,哪里疼便刺哪,连绵不断。
林绪的腿脚有问题,很多事情只能麻烦卫杉去做。
在林间捡到卫杉的她当时吓了一大跳。卫杉的身上都是血,她紧闭着眼,呼吸微弱。
凭借着一己之力,林绪把卫杉拖回了自己的住所。卫杉的身上还穿着兵服,本来林绪只是想帮卫杉清理和擦拭一下身体,剪开衣服后才发现他是她。
.......
在林绪的精心照顾下,卫杉终于醒了过来。她的口舌无法说出话,她呆呆的看着她,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忘记了最珍贵的记忆的人出于本能的感到痛苦。这个时候林绪就会安抚地拍拍卫杉的背。
她叫林绪,双木林,因为卫杉也是在林间捡到的,所以干脆就给她取了个小木的名字。
她带着卫杉看过几次大夫,可进城的路太远,每次回来还得卫杉背着她才能勉强在傍晚到家。
几乎每个大夫都给出了一个答案。
头击硬物而留下了淤血,只能等她自然化开恢复记忆。
于是,卫杉便与她一起生活到了现在。
房间里,江明月死死地盯着林绪。万沧咽了咽口水。
“林姑娘,这是卫...小木之前的朋友。”
“她很担心她,所以就和我一起来了。”
“冒昧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林绪恬静地笑了笑,“不碍事。”
“那个,江小姐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问林姑娘。”万沧很有自觉,“我去厨房看看小木的茶弄好了没有。”
万沧一走,室内的沉寂更是上升到了极点。
“江小姐...”林绪还没有说完一句话,江明月便猛地冲上来拽住了她的头发,“你怎么敢让她给你梳这个头发!”
她睁目欲裂。
......
江明月还没有来得及再做出点什么,就有人拽着她的手腕把她甩到了地上。
来人的力气很大,江明月的半个手肘都被摔得发疼。
她愤愤地抬起头。
卫杉将头发散乱的林绪拥在怀里。她皱眉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件讨厌的东西。
江明月的眼泪无法克制的涌出,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耳边依稀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
......
万沧看着面前合拢的木门哑口无言。
卫杉将二人轰走了。
从被卫杉推搡开始,江明月的眼泪便不可抑制地流个不停。
万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江小姐,你这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