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侄女,拉恩·梵妮,也是我的下一位爵位继承人。”珍妮如此宣布着。
贵族世家的关系总是混乱不堪的,这样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一系列表亲,在卡恩家族很是平常。毕竟,拉恩家族是奥尔大陆上出了名的“行走的多情种”。
源源不断的各色表亲们或多或少能够分配到少有财产与土地,而真正得到直系血亲认可的,其实又少之又少。
年轻的梵妮有着一双淡漠的琥珀瞳孔,她的下巴始终高高扬起,礼帽前的薄纱掩住她的半分面容让她显得神秘而高高在上。脖颈处的紧绷直线暗示着主人的优良的教养礼仪。
她像是一种冰冷与锋利的结合美。
奇怪的是,最为爱美的珍妮居然会容忍梵妮如此“张扬”的打扮。
一切远超于珍妮打扮容貌的风光都称之为“张扬”。
下人们不敢多说,他们甚至不知道新主人梵妮的性格。只是单从梵妮一言不发的表现来看,新主人梵妮仍然忌惮着夫人珍妮。
“希尔德女爵邀请我去利欧庄园度假,我将离开一段时间。”
“在这段期间,城堡的一切由梵妮负责。”
珍妮的语气很单调,并且干瘪,她面无表情地陈述着话语,侄女梵妮笔直地站在她的身旁。
“夫人……”管家欲言又止的微弱声音很快被仆人们异口同声的回复盖住。
“好的。夫人。”
仆人们低着头,脸上的神态各异,解脱的,庆幸的,疑惑的,平淡的……她们悄悄盘算着新主人梵妮又该是怎样的性格与为人。在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再比珍妮更难伺候的人了吧。
除了管家,没有人再注意到珍妮的异常。
珍妮真的将自己的一切拱手让人了?为了能够得到这座城堡,她曾经花了整整两年亲手策划了伯尔特一家的死。背罪的达尔西应该在颠簸的流浪中死亡了。珍妮承诺,他将成为她的管家,于是狼与狈勾结,悲剧以血红色结尾。
“你疯了?”卫斯在拐角处堵住珍妮。伯尔特走在珍妮的后面,比她稍微落了一步。
卫斯看见伯尔特,脸上不满的表情收敛,他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做了个随意的鞠躬,“梵妮小姐。”
伯尔特轻轻点头。
她知道他。
告罪的园丁先生。
“夫人…什么时候突然有宣布爵位继承人的打算了?”卫斯对着珍妮打着眼色。
这样的话语,对于一个管家,一个仆人,确实有些逾距了。可卫斯不会觉得,他挤弄着眼神,却等来珍妮的无动于衷。
珍妮甚至没有对他鄙夷的白眼。她只是沉默又生硬地看着他,腥红的嘴唇与她脸上惨白色的白@粉形成对比,卫斯开始不自然的转移目光。
他突然愣住了。
近距离的靠近珍妮时,他好像闻到了大量香水掩盖的腐臭气息。还有,珍妮的涣散的瞳孔……
卫斯缓慢地转过头,想要重新确认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梗着脖子,紧张的屏住呼吸。
耳畔有冰凉略过。
鸡皮疙瘩自后颈攀爬。
“你猜到了?对吗?”
轻飘飘的气音像极了情侣间的窃窃私语,伯尔特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卫斯身后。
“园丁先生~”伯尔特拉长了语调。
卫斯开始哆嗦起来。
“你……没死?达尔西小姐?”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从嘴巴里冒出。
薄纱盖住了伯尔特诡秘的瞳孔,她弯起了嘴角,“很遗憾,没有如你所愿。”
“珍妮夫人……已经死了吗……”
“准确的来说,她的灵魂已经堕入了地狱。而她的皮囊,还残留于世。”
“你来定义,她是死是活。”伯尔特慢条斯理的说,“这个回答,将会决定你的命运。”
……
伯尔特轻抚着薄纱的边缘。
“管家因为挂念不下姑姑,执意要追随而去。”她对着身边伺候的侍女说道。
“出行的马车已经安排好了,召集一下城堡里的所有人,为姑姑送行。”
珍妮喜欢各种声势浩大的场合,这让她倍感排面。城堡里的仆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很快,密密麻麻的人头就将后花园挤满了一半。珍妮僵硬地搭着卫斯的手,踏进了马车的车厢。
伯尔特摩挲了一下手指。
她还不是很能驾驭身体里的暗黑能量。比如,如何使珍妮成为自己的傀偶仆人而抑制她的身体发出的恶臭气味。
人死亡后的生理迹象很难掩盖,所以她得尽快送走珍妮。至少是在别人发现端倪之前。
她需要时间来驾驭这份能量。
伯尔特目送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后花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了尖酸刻薄的珍妮与作威作福的管家,仆人们久久抑制的内心狂喜起来。
伯尔特扫视着每个仆人脸上细小甚微的表情。
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就有着什么样的狗。
一群胆大包天、妄想欺主的家伙。
……
“梵妮小姐,夫人走得仓促。后厨没什么吃的了。”
女仆嘴中的语气抱歉,手里却将一盘油腻恶心的糊状菜肴甩到了伯尔特的面前。
是的,甩了过来。
餐桌很长,长度横跨了半个餐厅,因为嫌弃要走的路程太远,女仆直接将盘子从桌面的另外一侧推了过来。
她在试探伯尔特的底线。
显然女仆错估了自己的手劲,盘子一路滑过餐布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眼看着就要落在伯尔特的身上。
女仆错愕地捂住了嘴。
伯尔特瞥了一眼女仆,目光再落在桌子上时,原本快速滑动的盘子便戛然停住了。
盘子里的油因为惯性甚至撒漏了几滴落在了桌布上。
伯尔特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
“是……焗烤牛肉。”女仆眨了眨眼,似乎在努力的串想刚才的画面。
是幻觉吧?
“做成这样?”伯尔特反问。
“爱吃不吃。”女仆讥笑。
“您要是不满意,可以自己去后厨做。”
城堡里的仆人们分为两派。人多的一派是野心派,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伯尔特的底线,试图颠覆自己的地位。另一派则是安分守己派,他们在珍妮的手下吃够了足够的苦头,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做些什么了。对于野心派所做的一切,他们也不过是冷漠旁观,顺着事态的变化而转变自己的立场。
“非常好。”伯尔特挑了挑眉。
她直视着女仆的眼神,周身散漫的气势一下子锐利起来,“把刚才命令我的话再说一次。”
流动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女仆咽了咽口水,她想了想自己身后的一众支持者,壮起胆,“你要是……不满意……”
她擅自更改了敬语。
月凶腔里薄弱的空气像是被人一下子推挤出去,女仆猛地张大了嘴巴,做出干呕的动作,“呕!!”
她倒退了几步,惶恐不安的眼神四处乱瞄。
就在方才,有重物猛地朝自己的月凶口砸了一锤。她感到五脏六腑都蔓延上了喉咙眼,喉间的拥堵窒息与反胃让她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种感觉她不会再想尝试第二次。
“你?!”
客厅里只有伯尔特与她,能动手的又还能有谁。
“挑衅?”伯尔特问。
女仆瞪着眼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受控制。
她看见自己拉开了椅子坐下。
她看见自己的手伸向了盘子里的恶心菜肴。
味蕾上传来的油腥味熏得她翻起了白眼。
油腻的肉块滑过喉间,女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很有勇气。可惜是个牺牲品。”
伯尔特对她评论。
“现在,你该发挥作用了。”
女仆死死地瞪着伯尔特。
“既然敢于挑战,就也应该做好赴死的准备。”
女仆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
“别着急。你将成为我最得力的手下。”
“不过,不是今天。”
暖洋洋的太阳烘烤着大地,午时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之上。城堡里的仆人们纷纷竖起了耳朵,却没有等到新主人的使唤或者任何争执的碗碟破碎声。
所有人都在疑惑。
直到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地自告奋勇,想要去打听客厅的情况。
仆人谨慎地走进客厅,往常踩在脚下的高级地毯却莫名其妙的滋滋作响。他疑惑的低下头,印象中砖红色的地毯却变成了暗黑色。
仆人一开始没有上心,走了几步后,他再次低下头,这一细看,鞋子周遭的侧面上都已经小面积的沾染上了血红色的液体。
他胆颤心惊的抬起头。
他看见女仆正倚靠在角落摆饰的盔甲骑兵上,她的面色惨白,表情恬静,除了自脚尖源源不断低落的血水。
伯尔特一丝不苟地坐在沙发上,她捧着书,对他侧头吩咐,“盘子收一下。找人把地毯换了。”
仆人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竖起了汗毛,他毛骨悚然,连瞳孔都在紧张的收缩。
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是……”
“帮我带句话。”
“问问还有没有人想要继续试探我,”伯尔特像是随意的说道,“我随时奉陪。”
仆人的额头渗出冷汗。
新主人,绝不是能轻易冒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