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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送饭(1 / 1)

林磊今天就吃了两个包子,勒紧裤腰带干了一晚上的活,如今还要饿着肚子留下来刷碗拖地。

等春华饭馆关门打烊,少年消瘦的背影已经略显佝偻,头顶昏黄的路灯灯光落在他肩膀,单薄的影子被拉的修长。

林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牌匾老旧油污的春华饭馆,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狠狠攥紧,他冷冷收回余光,佝偻着身形转身离开。

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作息还很正常,晚上十点左右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老旧破败的路灯时亮时灭,少年脸色苍白,踏着夏夜的凉风走向那个所谓的“家”。

即使钢打的胃,也快饿的没知觉了。

快到家的时候,林磊闭目缓了缓饿的犯晕的脑袋,刚要抬脚,余光突然察觉地上有人影晃动。

林磊猛地转身,直接控住来人双臂,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

女孩身形原本就瘦弱娇小,哪里能忍受这样的突袭,痛的直嗷嗷:“疼疼疼,林磊!”

借着银霜似的月光,林磊才看清来人,他快速放开手,后退两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江月甩了甩自己被拧的生疼的胳膊,声音有些委屈:“你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婆婆让我给你送饭,我都来三次了,婆婆说这次再碰不到你就要我回家睡觉,明天再说。”

林磊身形骤然僵硬了下,声线紧绷:“高老师让你给我送饭?”

江月点了点头,将怀里的饭盒往前推了推,看向前方大门紧闭的屋子:“你家现在没其他人吧,不然去你家吃,吃完我还要把饭盒拿走,婆婆明天去上班还要用。”

林磊跨步挡住女孩视线:“屋里太热了,还是在外面吃吧。”

江月愣了下,纱布口罩之上,那双漆黑清澈的杏儿眼懵懵的,似乎在问,在外面怎么吃?坐地上吗?

等林磊抱着饭盒带她走到大桑树后面,江月才发现这边有堆废旧的碎红砖,应该是附近哪家盖房子余下来的废弃物,放自家院子占地方,便找个没用处角落里堆着。

也不知是谁闲来无事,用这些废弃砖堆砌了套简单的桌凳,桌子上还放着块木质的象棋板,这片几个老年人应该经常在这里晒暖下棋。

江月对这个地方隐约有些印象,但时间太久远,记忆已然模糊。

将不锈钢饭盒放木板上,可能是饭盒放置时间略长,里面气压有点大,江月铆足了力气拧开。

林磊就安静坐在她对面,也没搭手帮忙,闻到熟悉诱人的饭菜香,少年空空的胃翻滚,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下,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腊肠蒸豆米,蒜苗炒鸡蛋,最底下还塞了两个热腾腾的韭菜饼。

江月将饭菜推到他面前,递过去个白色的小瓷勺:“你到现在还没吃饭吧,赶紧吃,再放就要凉了。”

林磊抿着苍白的唇线,抬手接过汤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动作,每一下都咀嚼的特别用力,好像这并不是一道普通的家常饭菜,而是他的救命稻草,是被人踩在脚底下践踏的尊严。

他吃饭速度太快,韭菜饼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嘴里塞,江月生怕他会噎着,赶忙将挂在脖子上的水杯拿下来,拧开了递到他面前。

“这里面是小米粥,还温着呢,快喝两口,别噎着了。”

这次少年不再拘着动作,结果水杯便仰头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仿佛杯中的小米粥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看他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便知道白天肯定没吃饭。

江月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询问:“你……今天上午怎么突然出院了,晓丽妈妈给你送饭都没找到人……”

林磊往嘴里塞了口蒜苗鸡蛋,声音低哑又模糊:“我好了,不用一直住院,太费钱。”

他身上这件短袖看着眼熟,黑色棉布,带着点弹性,样式跟不了都像极了外婆那天给他做的衣服。

少年虽然才十三四岁,却已窜到一米七几,就是整个人看上去太削瘦,这件短袖又做的宽大,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有点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不过他长相清俊,眉眼湛黑,下颌线削瘦,穿上黑色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冰冷锋利,像是冬日的阳光,刺眼又感受不到半丝暖意。

白色的纱布口罩下,女孩咬着下唇,问出纠结了一天的问题:“你怎么会高中的数学题?你开学不是才初二吗?”

林磊咀嚼着的腮帮子蓦地一顿,瞳仁漆黑,眸底似乎划过薄薄的笑:“你你不也才初二?怎么开始学高中的知识了?”

江月瞬间被梗住了,那双浓黑又湿漉漉的长睫颤了颤,笑的一脸天真:“笨鸟先飞嘛,怕开学成绩太差会给婆婆丢脸。”

林磊若有所思点头,语气平静:“你成绩是不太好。”

江月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是什么钢铁直男,好想揍他怎么办!

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心思还算细腻。

吃完饭,林磊主动提出要送江月回家。

其实两家并不远,一条街斜对面,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否则高秀玲也不会让她一个小女孩大晚上的过来送饭。

那时候国内基础设施还没那么完善,即使是镇上,平整的水泥路柏油路也只是车辆频繁通行的正道才会修,普通巷子顶多用碎砖碎瓦往地上一摊,晴天磕磕绊绊,雨天泥泞坑洼。

林磊人高步子大,一步顶她两步,江月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半,听到身后空荡荡的不锈钢饭盒哐哐作响,少年突然停下步子转身,江月来不及刹车,直接就撞了上去。

林磊虽然看着很瘦,身上却都是结实的精肉,一排排生硬的骨头被包裹其中,这么直接冲上去,撞的女孩眼冒金星,脑门疼。

生怕她再失衡倒下,少年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江月扶着被撞的生疼的额头,下意识抬睫看他,盈盈月光坠落在女孩眼中,清亮亮水汪汪,少年竟有种被烫到的感觉。

他快速收回手,将她抱在怀中的饭盒拎过来,往前迈的步子竟比方才还大。

看着他飞快又带着几分慌张的脚步,江月懊恼敲了敲脑袋,这也能撞上去,也太蠢了吧!

到小院的时候,正屋里白炽灯亮堂,透过木框玻璃窗将小院照的朦胧。

快开学了,外婆这几天特别忙,江月今天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写教案,说是市里面有领导来检查。

林磊似乎并没打算进去,他扫了眼干净又漂亮的小院,将饭盒递给江月:“替我谢谢高老师。”

江月正要跟他开玩笑,假客气问他要不要进屋坐坐,当少年抬起右手将饭盒递过来时,女孩往过去的视线瞬间僵住。

她看着林磊手臂上鲜红的烫伤,面积不大,却很严重,也不知褪了几层皮,脆弱的皮肤在朦胧的灯光中看上去血肉模糊。

江月心软胆子小,向来最怕见到伤口跟鲜血。

她倒吸了口气,声音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你的手臂……怎怎么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个大桑树,光线太暗没注意到他手臂,现在视线清晰了,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手臂,将饭盒塞入女孩怀中,快速将手臂藏到身后。

在春华饭馆的时候,又累又饿,热油泼过的手臂像被长着牙的虫子一遍遍啮噬,疼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回来看到小姑娘后,所有浓烈到不可忍受的疼痛感都被诱人的饭菜香覆盖,她要是不提醒,自己竟然忘了手臂上还有烫伤。

林磊摇摇头,不以为意:“烫伤而已,过两天就能好。”

江月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会被他随随便便一句“而已”安慰到,她扔下一句“等着”,抱着饭盒转身就要往屋里跑。

被林磊快速拽住她手臂:“不要让高老师知道。”

江月看着他眼睛,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点头:“我不告诉婆婆,你在这儿等着别走,我回去给你找烫伤药,很管用的烫伤药。”

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女孩抱着饭盒蹬蹬蹬跑回屋内,那速度,可比刚刚跟在他身后利索多了。

林磊长这么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从没断过,他也压根没把手臂上烫伤当回事。

等她进屋后,林磊本想转身离开的,但想到今天在门口碰见她时,小姑娘怀里抱着个不锈钢饭盒,委屈巴巴地问自己下午去了哪儿,她都来来回回跑三次了,少年突然就有些挪不开脚步了。

他看了眼烫伤的手臂,巴掌大小,血红蔓延一片,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灼心的痛,却仍旧火辣辣地发麻,像是开水在血液里沸腾翻滚。

屋内传来高老师的问话声,还像之前教他们那般温柔悦耳:“月月,这次碰到磊子了吗?”

少女嗓音软糯清甜,像小院内含苞待放的桂花香:“碰到啦碰到啦,他吃过饭还把饭盒洗干净了才让我带回来。”

高秀玲声音含笑:“这孩子,还是那么懂事,外婆这边还忙着写教案,你早点睡啊月月。”

江月随声敷衍:“等会儿婆婆,我上完厕所就睡!”

一走神的功夫,女孩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小姑娘速度很快,跑过来已经是气喘吁吁,她将手里的烫伤膏跟纱布一股脑地塞入林磊怀中:“一天涂三次,涂完了最好用纱布包着防止细菌感染,然后别沾水别喝酒别吃辣。”

林磊将软皮管子的烫伤膏拿起来看了会儿,视线转向面前这个嘟嘟囔囔比医生还啰嗦的小姑娘:“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江月抬起那双水盈盈杏儿眼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之前也被开水烫到过,医生也是这么叮嘱我的,你的情况比我那时候严重多了,所以得更加注意,不然,你明天还是去罗医生那边看看吧?”

林磊将烫伤膏跟纱布攥入手中:“有这些就够了,我回去了,你去上厕所吧。”

看着那抹颀长清瘦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江月双颊处的绯红快赶上篱笆边的格桑花了。

天呐太羞耻了,她竟然忘了还有个男的站外面,声音还吼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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