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手中各执一秒表,共同规定一个时间比如说一分二十秒,那么两个人就要闭上眼睛按下计时键,期间不得睁开眼睛,在心里默数时间,最终按下停止键。以前石韦跟手下的人经常比试,不过读秒对人的心理素质,注意力等要求太高,只要有片刻失神,就很难将误差控制在三秒之内,时间越长,人的注意力就越难集中,成功率也就越低。
乔倚夏看着身旁紧紧攥着秒表,骨节发白的路西绽,不禁柔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好吗?”
只见路西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开始吧。”她不会退缩,无论她有多怕,都不会退缩,乔倚夏可以克服畏高的弱点,跟她在摩天轮之上俯视地面,她也一定可以的。
玩这个游戏的人,通常会借助手指指尖计时,模拟秒针转动的频率,滴答滴答用手指敲击腿面或者臂弯,不过乔倚夏却是不用的,她对时间有着很强的感知能力,这也是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副队长的原因,用石韦的话来说,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女孩,的确天赋异禀。
路西绽将时间定在两分二十一秒,这是一个很长也很难把握的时间,头顶上的亮白色灯光倾泻在两个人的身上,她们同时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晕染出一片海洋般的剪影。
按下停止键的那一刻,乔倚夏没有先看时间,而是被身旁的路西绽吸引了目光,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发着颤抱着自己的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乔倚夏不由自主地就轻轻抱住她,像安抚幼孩一样安抚着她:“好了,没事了。我们去休息。”
可被乔倚夏抱在怀中的路西绽却颤抖得越发厉害了,她额头上不断渗出汗水,嘴唇变得惨白,乔倚夏后悔得要命,若是知道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一辈子输给她又有何妨。
“我不行。”路西绽尽可能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却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惧,“我做不到……”
“没关系的。”乔倚夏撩着她被汗水粘住的发丝,耐心安慰着,“这次不行,我们还有下次。”
路西绽缓缓推开她,眼里夹杂着不为人知的沮丧,和绝望,她摇着头,说道:“时间不会等我,它太残忍,无论我如何乞求,它都不肯施舍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caroline,你怕了?
——ohdear,你是如此可爱,如此卓越,我坚信这对你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caroline,你看,silver在等你,他在等你。
“两分,二十一秒。”路西绽的眼神此刻宛如一潭死水,没有一点的起伏和波澜,她就像是一个出窍的躯体,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她冷笑了一声,“我还是输给这两分二十一秒。”
而静静地躺在乔倚夏身侧的,显示着两分二十秒二一的秒表,再也无人关心。她是这样的,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永远能够集中自己百分之百的注意力,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她听不到路西绽因为紧张而急促呼吸的声音,感受不到她的震颤。可看着此时此刻的路西绽,她多么想为她分担所有的苦痛和煎熬。
“其实,我是一个失败者。”路西绽眼睛无神地望向远方。
“怎么会。”乔倚夏握住路西绽的手,希望能够传递给她力量,“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人。”
“企图用成功来掩饰自己的失败,用名声来遮盖曾经犯下大错的事实,这样的人,不是更加的无耻么。”这些年来,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卓越,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懦弱和不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悲,可她获得的越多,这种失落感和孤寂感,甚至是自我厌恶感,就愈发的强烈,她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路西绽低下头,蹙起她好看的眉头,让人看着心生怜惜,她低声说道:“我想让你开心,我做不到。所有我想做的事情,我都做不到。”
乔倚夏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初见路西绽的时候,她想,这世上怎会有这么自恋,孤高倨傲的女人,在她的眼里,也许自己才是这世界的王,没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可越是接触她,乔倚夏越是发现,她的高傲,其实正源于她的自卑,而她的高高在上,也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孤独和脆弱的另外一种方式。
这样的她,如此让人心疼,也如此让人喜欢。
“夏。”路西绽突然转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她,“我是一个祸害,你离我远一点。”
路西绽将头侧回去,扬了扬唇角,在乔倚夏的记忆中,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路西绽的笑容,可那笑容却如此落寞,如此卑微,“虽然我,从没想过要去伤害谁。”
可视对讲发出了响声,外面来了人,乔倚夏先是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松开:“我去开门。”
“路教授,是一位姓孟的女士。”是否开门,到底还是要征求路西绽的意见。
路西绽眼睛一亮,站起来说道:“你先上楼,早些休息吧。”
乔倚夏也乖巧懂事地点点头,她毕竟是个外人,想来来者是个重要人物吧。路西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她没有按开门键,而是直接走到了门外,亲自打开了铁栅栏大门。
“姑姑。”
眼前的女人雍容华贵,那浑然天成的贵气与优雅叫人叹为观止,咖啡色的头发高高盘在头顶,香奈儿的精美头饰隐匿于其中,低调又不失奢华,外面穿一件白色的长款流苏人工皮草,黑色镶钻的miumiu长筒靴与皮裤的搭配尽显格调。在望向她身旁同样高挑美丽的女子,那女子是,贺兰秋白。
“好久不见,我的宝贝侄女。”女人向前拥了路西绽一下,“先进去吧。”
姑姑疼侄女,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路西绽心里跟她也有着几分亲近,但这个姑姑与她见面的次数甚少,算一算,两个人四五年没有见过了。
路西绽沏好茶,递给孟可君和贺兰秋白,事实上,她之所以将乔倚夏打发上楼,并不是将她当外人,而是怕孟可君会将她当作下人使唤她,她又不好推辞,路西绽自己都不舍得使唤她,哪里会由别人使唤,另外,乔倚夏毕竟与这两人不熟,硬将她留在这里,反而会造成她的尴尬。
“姑姑,这几年在国外过得可还好?”孟可君六年前与前夫离婚,后来嫁给了一个加拿大的富豪,两个人过得还算恩爱。
“还不错,他对我很好,要不是记挂我的宝贝侄女,我可是都不想回来了呢。”孟可君虽年近六十,可样貌,气质,样样不俗,加上保养得好,看起来最多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劳姑姑记挂了,我过得很好。”
“西绽。”说话的是贺兰秋白,“姑姑她真的很想念你,刚下飞机,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就打电话给我,叫我带她来看你了。”
“谢谢姑姑,按理说,应该是我去看望姑姑才是。”
“嗨。”孟可君摆摆手,揽住路西绽的肩膀,“咱们姑侄俩,那么客套做什么。我知道,你不想见你父亲,姑姑又怎么好难为你。再说了,我也不想见那个姓杜的女人。我这次回来,主要目的,就是来看看你。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找个人家怎么行?mike的朋友很多,我帮你物色了不少帅气能干的贵公子……”
“姑姑。”路西绽打断她,“我真的十分感谢您如此关心我,但现下的阶段,我还是以事业为主。”
“事业跟爱情不冲突嘛,西绽啊,你读了那么多书,现在又当上了教授,莫说在美利坚赫赫有名了,我在加拿大都时常听一些学生说起你呢,你还想往上爬?已经足够了。女人太强势,是没有男人敢接近的。”
贺兰秋白见状,主动解围道:“姑姑,既然西绽现在还没有婚嫁的意思,我们就不要逼她了,给她些时间。”
“对对。”孟可君恍然大悟道,“险些忘了正事。”
孟可君看起来有许多话要说,可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路西绽便道:“姑姑,您有话直说就好,不必跟我见外。”
孟可君抿了抿嘴,终于说道:“那个,西绽。公司出事了,你知道吗?”
她早就知晓,孟可君来找她定是为了这件事,想念她,那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虽然她们姑侄二人感情尚可,但还不至于为了看她一面特意回国。
“听说了。”
孟氏经济集团最近陷入了严重的财务危机之中,原本与国外一家在电子领域颇负盛名的企业玛里莎公司即将达成合约,ceo玛里莎同意将亚太地区的经销权交给孟氏旗下的电子子公司负责,然主公司投资管理部却因为错误的企划案损失了十余亿,而这个方案在股东大会上得到了半数以上人的支持,所以这个大窟窿只能由所有人共同来填,孟氏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少股东开始抛售自己手头的股票,竞争对手趁乱与记者合谋曝光出孟氏内部大乱的消息,孟氏的股价持续走低,面临跌停清盘的危机!现在莫说与玛里莎公司合作了,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
而路西绽,她怎可能不知道这一切,孟庆东不提,不代表她就完全被蒙在鼓里。
“西绽,我知道,你父亲将你伤得很深,你无法原谅他。”孟可君握住路西绽的手,语重心长道,“弟妹,也就是你母亲,她温柔娴淑,秀外慧中,对我弟弟更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是我弟弟不懂得珍惜。至于杜玲,那个女人,我是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她是我的弟妹的。”
“姑姑,没有人比我更不想看到现在的局面。路氏是我曾祖父一生的心血,母亲耳根子软,又没有主见,现如今一切已经为时过晚,我手头根本没有路氏的股份,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当年,路卉芸在父亲死后,为了对丈夫表示支持,将手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以及路家大宅尽数转让给了孟庆东,余下的百分之十二转让给了路书野和路西绽,由于那时路书野和路西绽年纪尚轻,所以根本没有使用权,真正的占有人还是孟庆东。童年,路卉芸逝世。后来,路氏曾有过一次巨大的经济危机,银行催款之下孟庆东一度想要卖掉宅子还钱,他征求了刚刚成年的路书野的意见,说服他低价卖出了自己以及路西绽的股份,挽救了经济危机。再往后,路氏越做越大,利润翻了好几翻,董事会的人对孟庆东称赞有加,更有甚者溜须拍马,直呼孟庆东强过历任所有领导者,是真正的商界怪才。
可是打那之后,孟庆东再也没提过要将股份还给兄妹俩的事情。
于是,路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而今的孟氏。
“我手头有百分之五的散股,虽然不多,但至少你能因此成为孟氏的股东,有资格参与董事会,西绽,我无条件全部转让给你。”
事实上,这百分之五的股份是孟可君在路氏股价大跌时趁机买进的,转让给路西绽,也算是物归原主。
不等路西绽反应,她又继续说道:“我弟弟的行事作风,我一点都不认同。企业姓孟,根本名不正言不顺,那些董事全都是我弟弟的人,一味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我愧对大嫂,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弟弟。西绽,书野已经不在了,只剩你一个,姑姑绝对支持你将企业重新改成路姓。”
“姑姑,你在说什么,哥哥不是好好的么?”路西绽秀眉微蹙,不可思议地望着孟可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