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的,时光耀在徐妍母女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公司,而是吩咐司机先把时樾送回家。
车里,副驾驶空着,父子俩一人一角坐在后座,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寂,气氛沉默得微妙。
这个时间也算小半个高峰期,车辆每走一段就可能会被堵在一个十字路口半天挪不动一步。
时樾无聊地摇下车窗伸出半个脑袋去数前面车道还堵了几辆车,时光耀抬手放在唇边干咳了两下,吸引少年的注意力。
“这事,我还没有百分百把握,你暂时别想太多了。”
他的措辞让时樾觉得有些好笑:“读条呢?什么百分百,好好的夕阳红被你说得好像拐卖妇女骗婚一样。”
时光耀一个眼神瞪过来,时樾挑眉,识相地停止火上添油:“行吧行吧,您当我放屁,祝您早日加载成功,给我添个后妈。”
两父子在一起就说不出什么让对方舒心的话,这一点时光耀早就清楚,懒得跟他计较,只是征求意见一般问他:“你呢,觉得你徐芳阿姨怎么样?”
“你问我?”时樾看着窗外飞逝的行道树,嗤笑:“拢共我才见人几次,再说,这事在你不在我,你觉得好就行了。”
时光耀语气犹豫,不确定地求证:“小樾,你,不抵触?”
“这有什么好抵触的?”时樾对时光耀奇怪的顾虑点感到稀罕:“你跟我妈是离婚又不是丧偶,她能再结婚生子,你更没必要为了我打一辈子光棍。”
他的话理所当然得让时光耀没法接,车里又一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安静。
果然,沉默才是这两父子相处的常态。
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时光耀叫住正要推门下车的时樾:“徐妍是你同学对吧?”
“嗯。”
“往后多照顾着她一些。”
“知道了。”
——
周一早上,时樾照常来得不早不晚,正好卡着早自习铃声走进教室。
一手挠着脖子,目光在瞥见座位旁边的人时,原本恹恹的神色瞬间转为惊诧,困意从他一双瞪圆的瞳孔消失殆尽。
几步冲到座位上,然后就手忙脚乱看着眼前本应该卧床在家好好修养的某个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憋了半天,才从嗓子眼里卡出来两个字:“我操……”
阮荇原本趴在桌上休息,见他进来了抬头眉眼柔和笑着跟他打招呼。
“时樾,早。”
“早什么啊早?!”时樾看着他头上还没拆掉的白色绷带,又气又急又舍不得大声吼他,只能压着嗓子瞪眼睛:“不住院就算了,怎么在家里休息也不愿意,非要盯着一脑袋伤来上学,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铠甲勇士吧?”
“我没事的。”阮荇小声反驳:“反正来学校也只是上下学多走几步,其他时间都坐在教室里,跟在家休息没多大差别。”
“哦,既然这样,那有本事你上课就闷头睡觉,别费脑筋学习,毕竟脑力劳动也是劳动。”
阮荇:“……住院这么久,我已经落下很多了。”
时樾:“落下就落下,学习重要还是命重要?有我在分分钟给你补起来!祖宗,乖一点行不行?下课就去跟老班说,请假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再来。”
“哪儿就有那么严重。”阮荇缩起脖子固执地摇头:“快要高考了,学习也很重要。”
时樾咬着后槽牙:“你真是要气死我!”
阮荇看他气得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知道他是关心自己,愧疚有余,偷偷浮起的雀跃按都按不住。
以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都是妄想,现在能得他对自己这么上心,既为惹他烦心感到抱歉,又控制不住的感到满足。
时樾!
他一脸抱歉,却偷偷在心里欣喜地叫他的名字。
比起待在家整日整夜听我爸撒火叫骂,待在你身边,我才能感觉到心安。
“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告诉你真相,你就当我是个任性的书呆子吧。
犟牛似的小同桌病恹恹的,趴在桌上小小的一个,精神都提不起来,面对他的怒火还要细声细气的道歉,这样子时樾还怎么舍得凶他?
“啧!算了。”
满腔气愤三两下被对方卸掉,时樾认命地捋了一把脑袋:“那你安安分分的就待在座位上休息,不准到处乱跑,午饭我去帮你打包,上厕所也要告诉我一声,等我陪你去,知道吗?”
阮荇眨眨眼:“上厕所……也要……”
“不然呢。”时樾没好气:“没有我看着,你要是放水中途体力不支晕过去怎么办?不陪着我不放心。”
“什么不放心,上厕所也要陪着?”周乾华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他们后面蹲着,乐呵呵扒着时樾衣领:“老父亲带儿子上学啊,上厕所怎么陪,你准备帮人啦裤链还是撒尿时候给人扶着?”
撒尿……给扶着……
这画面感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阮荇只觉得一张脸轰地变得滚烫,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什么,就扶着……没那个意思,时樾只是关心同学而已……”
小同桌脸皮薄,时樾就一脚往后头踹过去:“瞎说什么,过没过脑子?自习呢,滚回你自己位置,到处骚什么骚,信不信举报你。”
周乾华蹲着还能灵活躲开,嬉皮笑脸挤进他们中间:“别别别,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开个玩笑,嘿嘿。”
夸大其词地忏悔一番自己得过错,周乾华才将话题拉回阮荇身上:“正室夫人,你这脑袋怎么回事,磕了还是碰了,请了这么多天的假,严重不严重啊?”
“……不小心碰了一下,现在已经不严重了。”
这群人记性怎么这么好,早八百年的玩笑称呼居然还记得。
“哦不严重就好,别都快高考了把脑壳给——嘶,又踹?!”
时樾使劲摁着他的脑袋:“就你话多,有事说事没事就滚,别卡在这里挡着,烦人。”
“有事,有事!”
周乾华飞快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封塞进时樾抽屉,把人脑袋拽下来悄咪咪说了句什么,笑得一脸讨好。
“就这?行,爹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周乾华一窜站起来:“谢谢儿子!回头请你吃麻辣小龙虾!”
“叫谁儿子?”
“爹!”这一声叫得脆生生,没脸又没皮。
时樾听得那叫一个身心舒畅,半眯着眼大手一挥:“行了,滚吧。”
“好嘞!”
周乾华才一转身,就跟姗姗来迟的徐妍打了个照面,表情忽地一瞪,飞快躲开,几步蹿回自己位置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英语书翻开挡住脸,好半天才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去看。
徐妍:“……”
这一副大清早见鬼了的反应是要膈应谁?
时樾正老父亲上身一样凑在阮荇身边跟他一条一条列数伤患在校注意事项,徐妍拉凳子时他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目光对上,都有些似有似无的尴尬。
“……”
“……”
幸好自习课下课铃声及时响起,徐妍悻悻收回目光,后知后觉看见头上缠着绷带的阮荇时被吓了一跳:“阮荇,你怎么伤着脑袋了?”
“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的,现在已经不严重了。”
“可是伤着脑袋不是小事。”徐妍皱着眉头打量他的脸色,目光担忧:“现在就来上课真的没问题,要不再请假回去休息几天?”
阮荇还没说话,就听旁边人两掌一拍:“怎么样,不止我这么说吧?也就你这头倔驴不听劝。看着小小一个,还挺会气人。”
时樾一副有了同盟就是有了底气的模样,像个落单的小可怜终于找到组织,眼角眉梢都扬起来。
阮荇不舍的反驳他,又不想乖乖听话请假回家,只能好脾气地笑笑,不做回应。
在他请假的这段时间里,时樾依旧雷打不动每天往他桌子里塞巧克力,日积月累,弄得现在堆了圆滚滚一抽屉,任他吃一个月也吃不完。
真是,说是甜蜜的负担也不为过。
而且始作俑者还在不停往里塞,
“呐,这是今天的,新口味,还有榛子和巧克力酱,我都没吃过的味道,尝一个?”
徐妍拿书的空隙还是忍不住往阮荇这边张望,时樾余光看见了,忽然就想起那天楼梯上撞见的告白,还有他爸车上叮嘱的那句,眸光一闪,从衣兜里摸出一把水果糖递过去:“来吧同学,见者有份,也请你吃糖,至于这位伤患,我会好好看着的,放心放心。”
徐妍没想到自己也有分,接过糖果时甚至感到一丢丢的受宠若惊,小声道谢之后果然规规矩矩转过身准备学习,不再往后看了。
时樾重新递过来一颗金灿灿的巧克力球,阮荇才伸手去接,时樾眼珠一转,把放在他手心的糖又忽地收回,自顾自剥开:“算了算了,你是病人,这种粗活重活还是我来比较好。”
阮荇听得简直哭笑不得:“时樾,我只是一点轻伤,不是残废了。”
“在我这儿,病人不分轻重,一视同仁,都得当一级保护动物好好照顾。”
亲手把剥好的糖喂到阮荇嘴里,时樾看着甜腻的巧克力隐没在他泛着淡淡粉色的唇瓣中,仿佛自己嘴里也有甜味弥漫。
忽然就不想收手了。
温热的指腹挨挨蹭蹭,直到轻轻按在唇边,过电一般的触感让两个人都是一愣,阮荇倏地睁大一双鹿眼,干净澄澈,似有星光明灭闪烁,倒影里面全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真好看啊。
时樾这样想,心头一荡,不但不松手,反而得寸进尺的更用力一点在他下唇捻过,声音不自觉放低,放缓:“嘶——小海藻,你嘴唇好软。”
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话,是个流氓无疑。
阮荇脸红得干净利落,落在唇瓣上的指尖仿佛有什么魔力,让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偏开脑袋,让他手指落了空。
“没有吧,这个,每个人不都是一样的么。”
“怎么会,当然不一样。”
时樾收回手,柔软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很神奇的感觉,像是被一只蝴蝶轻轻吻了一下。
被他的小蝴蝶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认知让他很高兴,他这个人好像天生缺少害羞这根神经,对刚才一闪而过足以让人脸红心跳得暧昧气氛丝毫没感觉到羞涩,就是对这样得触碰感到满足,高兴,欢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
“你的,肯定世界第一软。”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抽了,改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