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荇一手字写得很漂亮,速度也快,边写边偷看旁边呼呼大睡的人也能在一节课的时间里帮他抄完剩下的一千多字。
不怪老师看不懂,时樾自己写自己念,下笔全是随心所欲,一笔能连好几个字,换谁看着都恼火。
可就是很神奇,阮荇竟然可以看懂他的鬼画符,而且毫无压力。
时樾是在陆陆续续有人回教室的时候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矜矜业业的小同桌还在帮他抄稿子,坐姿端正得跟刚上学的小学生似的,一笔一划写得特别认真。凑近了看眼,标志的行楷跟上面几行蚯蚓乱爬形成鲜明的对比。
“怪不得都说字如其人,你字也太好看了,啧,怎么回事,越看我的越丑,简直公开处刑。”
时樾往他那边挪了点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转着笔,脸上还带着睡觉留下的红印子,睡眼惺忪的,头发也翘起几处,让人手痒想呼噜一把。
“这话不对。”阮荇在他靠近时写字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不敢再正大光明看他,只能边写边用余光盯他,闻言抿着唇角说:“要是照这个来说,你的字应该更好看才对。”
“嘿,小海藻,你是不是在夸我超帅?!”
旁边的眼睛晶亮晶亮,携着无穷尽的光芒。阮荇甚至都不敢偏头,生怕在这样的目光下,他会藏不住那一点旖旎的心思。
几不可见的嗯了一声,时樾一听笑容更灿烂了,眼睛一眯,一点不客气,得意又臭屁:“是吧,我也觉得自己超帅,帅裂苍穹!不夸张啊,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有比我更帅的男生!”
厚脸皮的样子落在阮荇眼睛里也是无敌可爱,由衷捧场道:“嗯,我也没见过。”
他也在笑,跟他大大咧咧的乐不一样,只是很轻地翘着嘴角,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头发乖巧地耷在额头,右边脸颊上还有一个极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时樾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春风总是不善言辞,却是藏着无尽温柔的宝藏。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正巧就遇见了这一缕春风。
比他以往见过的什么都漂亮。
可惜男孩子不可以夸漂亮,不礼貌的。
所以这句话,他只在心里悄悄说了一遍。
大概是有小同桌的神力加持,稿子改得很顺利。年级大会结束的那天下午,时樾难得拒绝了吴青网吧五连坐的邀请,死活要请阮荇去吃火锅。
“听说今年冬天c市大降温,你太瘦了,没点膘怎么好熬过去,走走走,时哥带你长膘去!”
真不愧是他,脑回路清奇得可以,又不是兔子狐狸,难道跟他去吃一次火锅就能屯好东西过冬了?
阮荇觉得好笑:“真的不用了,我下午还有事,没有时间去吃火锅。”
时樾说:“就一天,耽误不了你多少学习的功夫,要不吃完你跟我回家,今天的作业我手把手辅导你,时哥倒贴一对一,一顿火锅就全送,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绝对的物超所值。”
条件很诱人。阮荇在心里小小地可惜了一下,笑着摇头:“不是学习,是别的事情,真的不能耽搁了,我先走啦。”
时樾抵着腮帮,心想这只小海藻好固执。
“那,请你喝杯奶茶总可以吧?”反正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在阮荇身上花点什么才舒服。
奶茶不耽误时间,拎着就能走。阮荇想了想,答应下来。
于是时樾就死命往奶茶机添东西,一杯奶茶,大半杯全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布丁红豆芋圆,真能喝的恐怕就几口。阮荇看得哭笑不得,接了这杯“奶粥”跟他道了别,转身快步走了。
时樾往嘴里塞了颗巧克力,晃晃悠悠往家去的路上路过蛋糕店,橱窗里的蛋糕都精致漂亮,奶油糊得像个艺术品,还有巧克力味的,小小一块,上面坠了颗加料粉色巧克力。
一看就很好吃。
时樾盯着认真看了半天。
几分钟后,时樾拎着小小的系着缎带的蛋糕掉头飞快往回走。
往这个方向是城外,这段街道只有一条路,笔直都不用拐弯。
追了一程没追到人,时樾才想起应该直接打电话的。
守着一条扔垃圾的杂乱巷子刚掏出手机,就看见巷子里一道生锈的后门从里往外打开了。
瘦削的男生脱了校服,换上酒红色的工作服,手里拎着两大袋子脏兮兮的辣鸡,噗通两声扔进垃圾桶后又往回走,从门里拖出一袋更大的垃圾。
白色的编织袋被染得花花绿绿,甚至还有红色的汤水从下面渗出来,男孩儿小心翼翼躲着,把袋子翻进垃圾桶时还是不免被弄脏了白球鞋。
他视力很好,第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男孩子是他白白净净的小同桌。
白净得和周围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可是又是真实存在。
太过违和的两件东西凑在一起,产生的最直观的效果就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手指卷着外套下摆,时樾脑袋有点短路了。
之前没注意到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才觉得有迹可循。
难怪。
难怪不管什么时候,阮荇都是两套校服洗得干干净净来回穿,难怪一双球鞋洗到泛旧也没有换新的,手机看得出来也用了很久,边缘的银色漆都被磨得快要掉光……
他之前不小心扫到一眼,还想问为什么不换个新的,不然玩游戏会很卡。就是不知道被什么一打岔给忘了。
幸好,那时候的自己没有智障的问出那个傻逼问题。
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原来,他每天放学都急匆匆的,不是赶着回家学习。
真的很出乎意料。
那么温柔的人,那么好脾气的人,他还以为会是家里千恩万宠的小王子。这种脏乱的地方跟小王子格格不入,违和极了。
可是看他熟练的动作,就知道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他大概早就已经习惯。
时樾提着漂亮的小蛋糕站在原地难得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上前。
阮荇没有在臭烘烘的巷子里停留太久,有个同样穿着工作服的姑娘扒着门叫“小阮”,他笑着回头应下,很快跟着女孩儿回到那道门里。
嘭的一声,将几个垃圾桶,还有一路跟过来的时樾,都隔绝在了门外。
时樾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撞破了别人的秘密,毕竟他以前有问过为什么放学都这么急急忙忙,却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蛋糕没有吃掉,被他放进了冰箱最上面一格保鲜着,明天早上还可以带去给阮荇做早餐。
下面就是满满当当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
“是不是又快要过期扔掉了……”
时樾自言自语,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起刚刚从阮荇打工的饭店闻到的香味,难得做饭的兴致上来,拿出几样食材,轻车熟路开始料理,很快做出几道香喷喷的菜摆上桌。
出了厨房,才发现天都黑了,房子里黑黢黢一片。时樾耐心地跑上跑下,把所有能开的灯都打开,每个小角落都被灯光照亮,什么也藏不住。
这就好多了。
哼着小曲去厨房给自己满满当当盛了一碗饭刚坐下准备吃,手边的响起叮铃一声,一条银行卡到账信息出现在手机桌面。
时樾一愣,搁下筷子拿起手机,只来得及看到一串数字零,一条信息紧跟着又发送进来。
是他爸的助理,通知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和零花钱已经到账,顺便告诉他时光耀又飞哪哪谈合作去了,这个月没有时间回家,有事都可以联系他。
老头子真的好忙啊。
连给他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连转账发信息这种事都要交给助理。
“啧啧。”
时樾咂咂嘴,正常的,习惯了。
可惜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一点胃口又跌得干干净净。
饭菜照旧一口没动过,厨房垃圾桶又有了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