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缘故,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屋内的连枝灯盏也一一被点亮。
君暖捧着手炉盘腿坐在榻上,天边的星子也随之一颗一颗的显现。
“郡主。”映月端了一碗燕窝进来,“您今天没有用晚膳,现在多少还是吃一些,养养胃也好。”
君暖闻着味道,心头有些乏恶心。
她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示意映月将燕窝端下去。
“郡主,您多少吃一些,姑爷许是过几日就回来。”映月继续劝着。
君暖摇头:“并非是因为燕时,而是我没什么食欲,这些东西也不太吃得下。”
“映月,给我熬些粥吧,就白粥,什么都不要放。”
映月担忧的看了君暖好一会儿,见着她没在开玩笑后,才道:“那请郡主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准备。”
映月走出屋子,迎面正好同雨娴遇上。
雨娴单手托着茶盘,另一只正好闲着的手,拉住映月:“郡主还是不肯吃东西吗?”
“说是没胃口,准备喝一些白粥,雨娴你厨艺好,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开胃的东西,给郡主吃些。”映月担忧道,“郡主近来本就不太好,这下还没胃口,不肯吃东西,只怕日子久了,这身子受不住。”
雨娴紧张地点头:“我知道,我将茶给郡主送进去,就去厨房找你。”
“好。”
——
雨娴端茶进去时,君暖正坐在桌边沉思,她唤了几声,见着君暖没应她后,便无声无息的从屋内离开。
一出屋子,雨娴便顾不得什么合不合规矩,直接就朝厨房跑了去。
映月正将米淘了放在锅里,雨娴几步进去,一把就抓住她的手:“我怎么觉着郡主近来不太对劲。”
“就好像是那日从云姑娘府上回来。”
面对雨娴的疑问,映月则脸色凝重的摇头:“郡主身子不舒服,是从凉州开始的,从那之后,郡主好像就一直忧思过重,也不知郡主在想什么。”
“郡主都不和我们说这些,我们怎么知道,不过郡主身子不好这件事,你有给大郡主说吗?”
“郡主不让。”映月说道,眼见雨娴的脸色不好,像是要发脾气时,又补了句,“其实说了也没什么用,从凉州开始,到回京,一路上我请了无数的大夫,就连宫里的太医,我也是变着法子全都请了个遍。”
“可是诊断下来,只说郡主这是天生的,要不就是水土不服,旁的一概没有。”
“你说,这种情况给大郡主说,能有什么用。”
“大郡主认识的能人异士其多,许是能帮上一二。”雨娴忍不住埋怨,“你就是太听郡主的话,任由郡主糟蹋身子,这要是换成我,我也不会给郡主打掩护了。”
雨娴说完后,猛地一拍映月的肩膀,“要不我连夜回王府一趟,将大郡主给请过来!”
雨娴愈发觉得自己说的是个好主意,她笑眯眯的拍手,正要这般做时,就被映月一把拉住。
雨娴奇怪的看了映月一眼,不解:“你拉着我干嘛?”
映月摇头:“此事郡主心头有数,你别擅作主张。”
“我瞧着郡主就是太不将自己当回事,我们现在放任不管,这要是日后真出了什么事,大郡主还不得将我们千刀万剐。”雨娴噘着嘴说道,“不说大郡主,你觉得我们这位姑爷,会放过我们吗?”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
听着这些字眼,从雨娴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跶出来,映月头疼的拍了她一下,“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郡主不愿意带你出来,就你这性子,铁定得罪人。”
“雨娴,我俩一起长大,我现在也劝你一句。”
“什么?”
“有些事,别太想当然。”
雨娴皱眉:“映月你什么意思呀?”
“这件事你别管了,姑爷此时不在府,大郡主回来的,用不着我们以身涉险,过去找大郡主。”
雨娴是越听越糊涂:“我不就是回一趟王府吗?怎么就叫做以身涉险呢?”
映月摇头,再多的话,却是一句都不肯说。
她转头看向窗外。
夜色戚戚。
——
映月所料不差,当夜君涵便登了门。
君涵上门时,还是穿着往常惯爱的红裳,腰配长剑,风姿飒爽,妖冶却又英气十足。
她跨过门槛走进来时,君暖也能瞧见被她藏在身后的长剑,剑尖处,带着暗红的血迹。
甜腻的熏香在她的身上的味道冲刷干净。
君暖起身,盛了一碗白粥摆在对面。
“姐姐,不如先陪妹妹喝一碗粥。”
君涵蓦地放慢了脚步。
同时她将沾上血的手,往后藏着,在衣裳上擦了个干净。
“我记得你之前不爱在这个时辰用膳的。”
“许是因为之前没用晚膳,所以有些饿了。”君暖说道,“但胃口也不是很好,就让映月煮了粥。”
听见君暖说自己不舒服,君涵一下就紧张起来:“哪里不舒服?可要宣太医?”
“也不是大事,许是今晚没人陪我用膳吧。”君暖又道。
君涵是能从君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埋怨的,她上前,大刀阔斧的在凳子上坐下,将那一碗白粥端起。
“我陪你。”
君暖低头吃了几口,便没什么胃口,干脆搁住:“这大半夜的,姐姐不在府中歇息,登门是有何事。”
君涵抬头道:“娘亲想你了,命我来接你回府。”
“这半夜三更的,娘亲只怕早就歇下。姐姐,你要哄我随你走,也得找个恰当的理由。”君暖道,“比如,父亲想见我。”
君涵从善如流的改口:“嗯,父亲想见你。”
君暖蓦地一笑,眉眼生花,如春风拂面,百花齐盛。
“你没受伤吧。”
“这些护卫,可不是我的对手。”君涵得意的昂着小脑袋,“你家夫君,放在府中的这些人未免也太弱了。”
“若非是遇见姐姐你,他们倒也算不错。”君暖又道。
君涵眯着眼:“不过,你早知道我会过来?”
“猜的。”君暖道,“今天羽林卫亲自来接燕时进宫,也没放他回来,就直接往城外去,这般大的动作,我相信姐姐不会不知晓,更甚者,这件事就是姐姐的手笔。”
君涵供认不讳,就连隐瞒君暖的打算都没:“不单单是我,还有父亲。”
“若非父亲出面,怎么可能说动陛下,将百里行止派遣出去。”
君暖道:“燕时身上还有伤。”
“我知道,不过没什么大碍,再言一路都有羽林卫和太医护送,死不了。”
君涵声音中此时带上几分怨怼。
“姐姐好像对燕时有很大的怨言。”君暖试探着问道。
她心中此时盘旋过无数的念头,可在最后,却又一一排除掉。
可排除到最后,就连她也不确定,事实是否真是如此。
君涵倒是十分想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告知君暖,可她又担心君暖承受不住,是以在面对君暖的质问时,君涵并没选择正面回答,只含糊其辞的敷衍一句:“不曾。”
君暖心思也是转了几番,才又说道:“那姐姐可否告诉暖暖,陛下将燕时派去哪里?”
“这是陛下的事,哪里容得下我们这些当臣子的置喙。”
这便是没打算告知她。
君暖也没强求,等着君涵说完后,她才说道:“昨夜,姐姐是见了什么人吗?”
君涵听见这话,心肝顿时一颤,就连看向君暖的目光都忍不住有了几分波动。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冷静的摇头:“不曾。”
“既然姐姐不曾见过,那应当是陛下见过。”
“你瞎想什么。”君涵轻声训斥。
君暖并不惧,只道:“若非昨夜出了意外,你们又何至于兴师动众的,将燕时调离京城。”
“别说这是陛下的安排,若真是陛下的安排,这事不会来得这么突然,燕时的衣物一件都不曾收拾,就连我与他惜别的片刻也不留。”君暖道,“当初大军压境,宁西涟奉命出征,尚且给了我与他告别的时候,虽然他不曾为我留出片刻。”
“姐姐,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们说些话,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事实,这对你们来说,很难吗?”
君涵在心里叹气。
这些事,叫她怎么忍心说出来。
难道让她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当初你被人沉湖,并非是敌国报复,而是你的夫君,认为你的存在碍了他的路,于是狠心想要将你溺死吗?
这些话,她光是想着便觉得心痛难耐,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君涵默不作声的捏紧拳头,微垂得双眼都被逼得通红。
君暖也敏感的察觉出君涵的情绪不太对。
她愣了下,起身走到君涵的身侧,蹲下去,无声地抱住她。
半响,等君涵的情绪平复些后,君暖才斟酌着语气开口。
“姐姐,对不起,我没想过逼你。”
“我只是觉得,我作为燕时的妻,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君涵依旧没有应声,只是也伸手将君暖揽入怀中。
她安静地倚在君涵的怀里,一闭眼,便有淡淡的血腥气,争相恐后的钻入她的鼻中。
这下,她的恶心感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存稿的日子,真的是爽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