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近黄昏。
屋子空旷无一人,只余有浅淡的熏香,从房梁萦绕而下。
君暖摸了摸自己有几分酸胀的后颈,回想起昏过去之前的事,颇为无可奈何的用指腹按在眉心的位置,揉了几圈。
也不知道那人到底都听见了什么。
“映月。”
君暖撑着身子坐起来。
不多时便有脚步声临近。
君暖闭着眼,背转着身子对着来人:“替我捏下后颈,又酸又疼。”
话音落,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便覆在后颈处,掌心中传来的灼热温度,令君暖的身子在刹那僵直。
先不说这双手她再熟悉不过,就是手心中的有些磨人的茧子,也足以证明来人并非映月,或者说是一个女子。
百里燕时自然也能感觉出她身体的变化。
他低声叹了口气,手离开她的后颈,弯下腰将人抱着往里面挪腾了些距离,好让自己坐下。
“我先前下手是不是重了些。”
君暖点头:“嗯,有些。”
“抱歉。”待他重新坐好后,百里燕时重新将手掌覆上去,轻轻揉捏着,“我已经让人备了药,一会儿我给你热敷下。”
“暖暖,你与云幼姑娘是不是走得近了些?”
君暖看不见百里燕时的脸,自然也无法通过他的神色来揣摩他此刻的心情。
而他的语气,面对她时,几乎从来都是这般温和,就算偶有失控,也绝不会是在清醒的境况下。
君暖下意识的想转头去看,可她的头才刚有了摆动的弧度,立马就被百里燕时从后面给捧住,让她转回去。
“别动,我再给你揉一揉。”
“你为什么要打晕我?”想了半响,君暖还是决定直接问出口。
为什么打晕她?
自然是不想让她瞧见自己恐怖的一面。
那般境况下,他是真的恨不得将院子中的所有人都给杀了。
特别是宁西涟握住暖暖的那只手,他更是恨不得能砍下来,剁了喂狗。
可他,不能。
他不能这般做。
百里燕时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那一双手便从后面伸出,环住她的身子:“对不起。”
随即,他的身子便朝着她压过来,与他身子相贴,自然也感受到从他身体中散发出来的热源。
君暖低头看着他交叠在自己面前的双手,想了想,还是伸手覆在上面:“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般做,明明我已经答应随你走了。”
在君暖的手覆上来的刹那,百里燕时立马就反客为主,将她的手牢牢地攥在手心中。
百里燕时闭眼苦笑,并没有解释。
诚然,如她所言,在他开口后,暖暖立即就答应了随他回府,可他心头却还是难以确定。
这事该如何描述?
大概就是——不信任。
他对她,没有任何的信任感。
而且这种不信任感是深入骨髓之中的。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又或是他曾通过只言片语所了解到的。
“对不起。”纵然心头有千言万语,可说出口的,也不过是寥寥三字。
君暖自然也明白百里燕时话中的意思。
她微微的将嘴角抿着,隐约已绷成一条直线。
“以后不要这般了。”君暖开口说道,“我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妻,不管何时何地,不论对错,我只会帮你。”
这话直说到百里燕时的心口中去。
他自然是想君暖能说到做到,可唯有一点,他不敢开口询问半句。
若是有朝一日,他与秦王|府对上,与大梁对上。
她的选择,是否一如既往?
他不敢赌。
也赌不起。
可面对君暖的话,百里燕时还是低声在她的耳侧应了句:“好。”
回答完后,百里燕时便继续替她揉着后颈,他手法独特,又是专门学过,没一会儿君暖便感觉困意一阵来袭。
她用手掩着,打了个呵欠后,身子往后一倒,就倚在百里燕时的怀中。
百里燕时低头看着毫无防备,全然依赖的人儿,沉默半响后,低头在她的额心上,缓慢的烙下一吻。
烛火尚暖,罗帐后映出两人交缠的身影,恍若交颈鸳鸯般。
原先进来的映月在屏风后站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
当夜。
百里燕时在屋内将安息香点燃后,便带着南鹤离开了府邸。
清清冷冷的月华从天边铺陈而下,一直悄然蔓延至窗棂。
百里燕时抬手将窗扇推开,月华顺势铺满桌面。
他懒洋洋的一转头,就见一抹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廊下,一身肃杀。
“想见宁将军一面可真不容易。”百里燕时笑着将面前的茶盏举起来,隔着窗扇遥遥一敬,“将军请。”
宁西涟垂眼用手指摩挲着腰间佩剑,神色不明。
见着宁西涟没有半分动作,百里燕时倒也没有半分恼怒的迹象,只是温温和和的一笑:“如今天冷,宁将军还是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宁西涟听见百里燕时再次开口时,垂下的眉眼才一点点的扬起,带出几分凌厉来。
“为什么?”
百里燕时笑得依旧温和:“宁将军这话倒是让行止有些听不懂。”
“为什么要冒充永安给我传消息,约我见面。”宁西涟平静的质问出声。
百里燕时笑着抿了一口清茶:“若不是我假借暖暖的名头,恐怕宁将军也不会愿意见我吧。”
“说起来,暖暖的名头还真是挺好用的,我信上可什么都没写,宁将军就这般过来,若是叫县主知晓,只怕会伤心难过。”
“天冷,宁将军还是请进屋说话吧。”
宁西涟眉眼凌厉得盯了百里燕时许久,这才咬牙转身从廊下走了进来。
屋子空旷,整个院落也是静悄悄的。
其实他一早就该想到的。
永安虽为郡主,却并没什么实权,也比不上永嘉厉害有手段,怎么可能会找到这么一出僻静荒凉的宅子。
若非他心切,又如何会直接赴约?
宁西涟冷着脸在百里燕时的面前坐下:“百里大人深夜邀宁某前来,应当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品茶吧。”
“我与宁将军也算是相识多年,我请你来有什么事,宁将军难道会猜不着吗?”百里燕时抬手为宁西涟倒了一盏茶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
宁西涟冷笑着勾起嘴角:“你也知晓我们相识多年吗?”
“百里大人,之前子臣可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百里燕时轻笑:“此话何意。”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让百里大人不顾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抢了我的妻。”
百里燕时闻言,微微扯着嘴角又是一笑:“这话宁将军可是错怪我了。”
“我百里行止还没卑劣到抢自己兄弟的女人。”
想起往事,宁西涟到底是意难平,当即口气更加不善:“若非你生出贼心,永安怎会嫁你!”
百里燕时道:“这话从宁将军嘴中说出来还挺讽刺的。”
“你虽是自诩深情,可别忘了,早在暖暖认识我之前,她便生出了同你和离的念头,若非她有心如此,我也不会后来者居上,不是吗?”
宁西涟愤怒的捏紧了手:“难道不是你耍手段,这才诱使我与永安和离的吗?”
“宁子臣。”听见这话,百里燕时与他敷衍客套的耐心已然全部告罄。
他手指指节轻扣着桌面,眉眼冷沉的注视着宁西涟,极其不耐烦的开口,“我要是想耍手段,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好好的坐着,当初暖暖为何要与你和离,难不成你不知其原因?”
“你与她成婚两年,将她一人丢在府中两年,不闻不问,硬生生的将她的棱角磨平,如今你却好意思反过来问我耍什么手段。”百里燕时冷笑,“这件事,我还真没耍什么手段。”
“你与暖暖和离,全然是自找的,与他人无尤。”
宁西涟咬紧牙关瞪着百里燕时,嘴里渐渐地血腥气。
百里燕时轻蔑的挑眉:“我知晓你如今得了秦王的信任,也入了永嘉他们几人的眼,但是你永远都不会得到暖暖的一丁点目光。”
“你要是没耍手段,何至于将那件事始末全都扣在我的头上。”宁西涟恨声道。
百里燕时心思转了几番后,才道:“我做了何事全扣在你头上了?宁子臣,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是心虚了吧。”宁西涟不屑地发笑,冷沉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愤恨来,“永安沉湖之事,你敢说你事先不知情,你敢说绑人的事你没有参与。”
“这件事也不单单是你一人为之,还有穆思芩,对吗?”
闻言,百里燕时的眉心跳了几下。
显然是没有料想到这件事竟然会被宁西涟给翻出来,而且还将穆思芩也给查出来。
百里燕时倒不怕这事被其他人知道,唯一怕的就是暖暖误会他和穆思芩的关系。
最开始,他与穆思芩合作,完全是想让她当替罪羊的。
可这绝不是因为与她有任何的瓜葛。
百里燕时垂眼瞧着自己跟前的分寸之地:“宁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凡事得讲究证据,不是吗?”
“我若是没有证据,你以为我会说出来吗?”扳回一局的宁西涟眯着眼笑着看他,“你猜,我现在送往秦王|府的信,你岳父收到没。”
是什么信。
里面又写了什么内容,百里燕时觉着自己已经不需要在多问一句。
不过他也真的没有料想到宁西涟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去看看。”百里燕时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开口,说完后,继续冷静又平和的看着宁西涟。
“你将所有事都告诉秦王又如何?”
“不如你猜猜看,暖暖是信你,还是信我。”
宁西涟瞅着他这自信的模样,突然觉得好笑。
看来他真的不知晓,其实君暖早就知道这些事,可笑这人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永安信谁,我不关心。但我知道,秦王肯定信我。”
“只要秦王信我,便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赶在我生日这天更新了!!!
好了,我要去过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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