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芩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从百里府上离开的。
等她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马车上,身边是她的兄长,穆思岑。
她呆呆地转头看向穆思岑,昏黄的光影中,隐隐约有烛火闪烁。
“事情谈得如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马车车厢内响起。
穆思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点头:“还行,不过阿芩,你要陶知鸢做什么?”
“这人,不能留。”穆思芩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恨意,“但我也不想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去死,所以我要将她捆在身边,慢慢的看着。”
穆思岑狐疑的拧眉。
虽然他知晓自个的这个妹妹脾气不怎么好,也没大多数姑娘善良,可是这般重的戾气,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这位姑娘,做了什么吗?”
穆思芩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她只要一闭眼,满眼全是血色。
无边无际的血。
大片大片的渲染。
整个天地间,都好像成了一片血红。
“哥哥,你相信我吗?”穆思芩平静地问道。
穆思岑凝视着穆思芩。
这时候,他才骤然发觉,不知何时往日张扬跋扈而又明艳的妹妹,如今竟然洗去一身浮躁,竟也变得安静起来。
这是个好事。
可穆思岑心里,却有些发酸。
若非是遇着生死大事,他的妹妹又怎会变得如此。
她本该是穆王府最骄傲璀璨的一颗明珠。
这一生应该放纵而恣意的活着。
而非如今这般,看着竟也像个大人了。
穆思岑敛着微酸的眼睛,伸手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弹:“当然,你是我妹妹,我不信你,又该信谁。”
——
君暖回到屋子的时候,百里燕时也已经回来,他正坐在她原先常坐的位置,见着她来,笑意和缓的朝她伸出手。
君暖只迟疑了片刻,便将手搭在他的手中。
“你同他们商议好了?”
百里燕时道:“勉强算是吧。”
君暖顺着他牵引她的力道,在他身侧落座:“商议好了便是好了,哪有什么勉强算是。”
百里燕时轻笑着替她解释道:“因为这其中还有很多可以反悔的余地。”
“原是这样。”君暖颔首后,本不欲在理会此事,可百里燕时却好像是抓住她的一个兴趣点,又继续说道——
“暖暖,这件事你好像不怎么关心?”
君暖诧异的抬眼:“你的事,我何时多问过。”
“为什么不问。”百里燕时反问道,“只要你问,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这番话,着实令君暖有几分诧异,在她的认知中,百里燕时应当是不会喜欢她多打听他的事的。
这份诧异,也很自然的被君暖给表现出来。
她原先直勾勾的眼神变得迷茫,她歪着头,疑惑的打量着百里燕时,虽是不太清楚他的意思,可还是顺着他的话,问出了声:“那今天穆思岑他们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听着她问出来,百里燕时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太痛快。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乖巧听话。
见着百里燕时神色依旧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君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百里燕时却又先一步,开了口。
“你和穆思芩在凉亭上呆了这么久,难道她都没有同你说些什么吗?”
“我与穆小郡主之间,哪有这么多的话可说。”君暖道,“不过中途起了些口角,再多的也就没了。”
虽说府中布满了他的人,他也知道今儿君暖和穆思芩见着,但对于两人之间所说的话,百里燕时的的确确是半分都不知道。
若是两人在什么走廊上说上一两句,他倒是还能知道。
凉亭地处广阔,周遭并没有可以遮蔽的东西,而他也不愿让君暖知晓,就算是在府中,他也时刻派人跟在她的身侧。
虽说听不见她们之间说话的内容,可君暖率先出手对付穆思芩这件事,百里燕时还是知道的。
不过对他来说,君暖出手倒是没什么,可穆思芩下手却是个没轻重的,他更担心君暖会出事。
“你没事吧?”
君暖笑:“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穆小郡主才对。”
“你与穆思芩不同,她自幼学武,身手不错,而你养在深闺,身子娇弱,这次是你侥幸,一是穆思芩没有反应过来,二来也是顾忌,可若有下一次,该怎么办?”百里燕时叹气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暖暖,别再这么鲁莽了,你若是与她有怨,大可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君暖并不质疑百里燕时话的真实性。
在她与穆思芩之间,毫无疑问的,百里燕时的选择肯定是她。
可若有一日,是让他在这江山和她之间选呢?
他又会如何选择?
君暖将其他的情绪全都收敛起来,应着百里燕时的话,点头道:“我知道,下次一定不会这么鲁莽了。”
“可别有下次。”百里燕时叹气,“我只希望,你能和她离得远远的。”
“不过你们今儿是发生了什么口角,我好像都不曾见你动过手。”
闻言,君暖眨巴了眼眸,一脸失落的叹气:“这事啊,哎,一言难尽。”
“怎么呢?“
君暖可怜巴巴的瞧着他:“还不是因为某些人,没事生得这般好看作甚?”
“一屁股的桃花。”
这话终于让百里燕时的脸色有了和缓的趋势。
“再好看,也已经有主了。”他拉起她的手,放在温热的唇边,轻轻一吻,“夫人您说,是不是?”
——
“这是什么?”君暖看着面前一碗黑漆漆,还冒着苦味的东西,皱着眉头看向映月。
映月道:“这是奴婢林大夫开得方子,郡主快趁热喝了吧。”
君暖的眉头依旧紧紧地皱着:“我记得我最近可没病。”
映月叹气,一脸为难的看着君暖说道:“若是郡主不愿将这药喝了,那奴婢也只能违抗郡主的命令一次,将郡主前日无缘无故昏倒的事,告诉姑爷和王爷了。”
这事对君暖来说,不算是个杀手锏,可目前她有她的考量,听完映月的一番话后,君暖也只能捏鼻子认了,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给喝了下去。
这药极苦,刚入口,君暖心里便感觉到一阵恶心,差点没吐出来。
映月拍着君暖的背,等她喝完后,这才让雨娴端了一碗加了蜂蜜的温水上来。
君暖灌了两大口后,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这药里,林大夫是给我加了黄连吗?怎么会这么苦?”
“良药苦口,郡主。”映月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
“什么良药苦口啊,不过是世人说来哄人开心的。”君暖懒洋洋的叹气。
“郡主,有道是良药开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您自个品品,是不是这道理。”
君暖将眼尾往上轻轻一挑:“这些说法你都是从哪学来的,原先在宁府的时候,可没见着你有这般多的道理。”
映月笑了下,并不曾回答君暖这个问题。
见着她没出声,君暖将头偏过去,“云幼那有消息吗?”
“才遣人传话过来,说是明儿一早,云姑娘在府中恭候郡主大驾。”
君暖轻飘飘的应了声,脸上任何惊喜都不曾有,映月说完后,嘴角的笑容也是稍稍僵了下,才开口问道:“郡主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君暖摇头,“只是想起一些事来。”
“今天穆思岑可来了?”
映月道:“一早便来了,此刻正和李家公子一同在书房中。”
“郡主,您是不是不喜欢穆世子和穆郡主啊?”
君暖:“难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映月摇头,又继续说道:“没,奴婢只是觉得郡主讨厌穆郡主是意料中事,就是奴婢不太确定所以想要问问郡主。”
“无缘无故,你怎么会想着提到穆思芩他们,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大概是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
当君暖问完这句话后,映月脸色有了一个很明显的变化,虽是极力掩饰,可落在君暖的眼中,还是显得稚嫩了些。
“奴婢成日都在郡主身边伺候着,能听见什么风声呀。”映月轻轻一笑,似想要将这件事给掩藏过去。
映月有她的用心,君暖一向信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见映月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去做一个逼迫她这样的事。
就在主仆两人都明确的不准备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刚端着东西进来的雨娴,却是在映月话音落地的那一霎,便睁大了眼睛,急忙小跑两步上前,跪倒了君暖的面前。
“郡主,奴婢有事禀告。”
君暖低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番后,映月给雨娴使眼神的那一幕自然而然的也落在了她的眼中。
雨娴并没有体会到映月的用心,在映月看过来的那一霎,她回击瞪过去。
随即才抬头看向君暖,整个上半身都绷的笔直。
“郡主,请听奴婢一言。”雨娴说完后,随即便俯下身去,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地面上,“奴婢无意中听见,这次穆世子他们登门拜访姑爷,其实是为了陶知鸢一事。”
“他们想救陶知鸢。”
雨娴说的是义愤填膺,一双眼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君暖冷静的瞧着。
“郡主。”雨娴已经被这件事给气得不行,“陶知鸢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是真让穆世子他们给救出去,只怕……”
“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君暖将雨娴的话打断。
雨娴很是认真的抬头,眼神澄亮的看着她:“这事,奴婢是从穆世子身侧的小厮那听来的,他当时正和府中的其他小厮闲聊唠嗑,奴婢好奇心起了,这便过去听了,而且映月也听见此事,不过她没给郡主说。”
“郡主,穆家这对兄妹,就是再和您作对。”雨娴着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