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暖被这满地狼藉给弄得一愣,当即便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她能料想到百里燕时会有些生气,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这般生气。
瞧那被他砸得满地都是碎瓷片的屋子,若非这里面的东西只有这么一些,君暖估摸着这人大概还能继续在砸下去。
这大概是场地限制了他的发挥。
君暖觉得手中的铜环都变得灼热。
她抿着唇将手从铜环上放下,背到身子后去,正想着要不要溜走,等着他火气消一消再过来时,面前的门猝不及防的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君暖没准备,一个踉跄就往里扑去。
好在那人虽是生她的气,却不曾真的放任她摔在地面上。
她身子刚挨上,就被眼前这人打横抱起,也不顾满地的狼藉,袖子很有气势的一甩,将那门给砸得哐当响的,将人抱着一路进了里屋。
君暖小心翼翼的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然后抬头去看他。
往日的温和荡然无存,眉眼沉冷的宛若霜雪倾覆满山,又如深渊万丈看不见尽头。
这人是真的很生气。
君暖不敢多言,只得一点点的顺着他的身子挪腾上来,将脸贴在他的肩窝处。
随后,细声细语的问道:“燕时,你怎么来了?”
百里燕时抱着她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后,便直接将人放在了一处罗汉床上。
床榻上垫着软绵绵的垫子,身侧的另一处搁有小几,上面配着一套茶具,还好,并没有被这人在气急败坏的情况下给扔了。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床榻边上,正用最大的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和暴虐,手也被他背到身后,正捏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君暖眨巴眨巴眼,老老实实的将身子往后挪腾几步,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来。
她怯生生的仰头看他:“你不坐吗?”
君暖给他腾出的位置不窄,坐上去一个半他都绰绰有余。
只是……百里燕时一想起,她背着自己跑来珈蓝寺的事,心头的那股子气怎么都压不下去。
在府中得知她与穆思芩一同来了珈蓝寺时,那人写下的话,似乎字字句句的都变成了真。
他从未这般怕过,也从未有过这般恐惧的心情。
就算是这世间倾覆,黑暗将至,所有生灵覆灭。
就算是幼时数次面临死亡,坠于深渊,行于地狱。
他也不曾这般胆怯。
第一次,他整个人在绝望的困境中挣扎煎熬。
他甚至是不敢去想,若是这人真的不顾一切抛下所有的离开,他该怎么办?
他无法面对。
于是他抛下手边所有事,马不停蹄的上山,他抱着千分之一的希望,能在寺庙中找着她。
可来时,得到了却是她将映月打晕,一个人离开的消息。
惶恐、不安、绝望在瞬间铺天盖地的笼来,将他心头那份微末的希望碾压的粉碎。
一切的字句得到证实。
他第一次控制不住的脾气,将屋中的东西摔了个粉碎,又命人急忙去寻她。
他想了无数种办法与后果。
甚至是不顾一切的抛下这儿的所有,也要威胁那人将暖暖给带回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槅扇外那一抹身影倏然闪入眼中,如银河星辉般璀璨,又似黑暗终止后的黎明,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
狂喜在瞬间将他的侵蚀。
无人能知他失而复得的心情。
在接过她身子时,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无一处不紧绷,他怕,怕眼前这人是一场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即。
见着百里燕时没有动静,君暖小心翼翼的用手撑着迎枕,半跪着起身,勾过他的手指。
“你还在生气吗?”
温热的指尖相触,百里燕时从回忆旋涡中清醒,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再一次看向跪坐在他身前的人。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抚过君暖的眉眼。
一笔一画,在脑中勾勒成型。
就是这人,差点就离开他了……
“我不该生气?”百里燕时讶然于此刻自己竟然还能平静的反问过去。
“我知道我错了。”君暖乖巧的回答着。
她忐忑不安的看向百里燕时,她宁愿这人同她闹,同她吵,也不愿他这般安静的同她说话,甚至是连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明明这人,已经气得控制不住将这屋子砸得稀烂。
百里燕时的手指停在她脆弱的咽喉上:“错哪儿了?”
“我不该撇下映月一人独自出去。”君暖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撇下她的,我见着她今儿不太舒服,这才不想让她跟着伺候的。”
“我日后出门,必定带个丫鬟在身侧跟着。”
百里燕时摇摇头:“此一错,还有了。”
君暖心思转的极快,立马便道:“我不该不同你说一声,便与穆郡主来了珈蓝寺。”
“日后,我若去远处,必定先遣人给你说一声,好不好?”君暖勾着他的手撒娇,试探着承诺道。
温热的指腹在她的咽喉处游走一圈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庞。
粗粝的指腹一点点的摩挲着她的耳垂,过了半响,她才听见百里燕时那一声:“好。”
君暖提到嗓子眼的心安定的落回原处,她乖巧的坐在那,任由百里燕时打量。
良久,百里燕时这才重新坐到了她的身侧,将她的双手一同拽到怀中拿捏着。
君暖不太习惯这样的姿势,正想着扭开时,倏然就瞥见百里燕时的目光落定之处——
她的腰带。
君暖战战兢兢的将书中这人的暗藏的性子给过了一遍之后,很快就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人不是想用腰带勒死她,一了百了。
那么就是想用这腰带将自己的双手给拴起来。
两种可能性在心头快速的过了一遍之后,君暖突然发现,这样被人抓着手还挺好的。
于是她不试图挣开了,甚至是还主动将身子往百里燕时的怀中挪腾了几寸。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黏着他。
使劲的黏着他。
让他将心头的那些安全感暂时全都捡回来。
“嗯?”百里燕时冷冷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上响起,虽是同刚才无二,可和他相处甚久的君暖,哪里听不出他的语气背后的几分愉悦。
君暖挨着他,眯着眼笑道:“我让你抱着我呀,我好久都没见着你,有些想你了。”
“油腔滑调,明明你昨儿还是抱着我入睡的。”
君暖仰着小脸:“可我今早一睁眼就没瞧着你,如今也快一日了。不是有句话是这样的说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百里燕时眉间冰雪消融。
他放开她的手,将人打横抱着搁在腿上,双手环着她的腰。
君暖伸着头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心头一口气刚准备落定,倏然之间就感觉自己的肩窝处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拱,紧接着她脖子上就传来一阵痛意。
有尖利的东西,刺破了她的肌肤。
君暖一愣,随即便明白这痛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她在心头骂了一万遍狗男人,却还是没出声,将头偏过去,等着他消气。
痛意过后,颈间就传来了一阵热意。
有温热湿润的东西,正如羽毛般一点一点的拂过她的肌肤,似乎想要像野兽一般用舌头舔舐伤口,将那些渗出的血珠止住。
君暖控制不住的想要翻个白眼。
心头没忍住,又骂了句,狗男人。
“疼吗?”良久,那股热意依旧在颈间盘桓,可君暖也终于听见了这人的声音。
君暖可怜兮兮的掐着嗓子,喊了声:“疼。”
“疼就好。”百里燕时的声音继续从颈间处传来,却不如之前那般平静克制,而是有了情绪的起伏,带着执拗与疯狂,“暖暖,记得现在的这感觉,你可知你此刻的这份痛意,远不及我今日所经历之万一。”
君暖眨巴着眼,慢慢的敛下:“嗯。”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要不然我会忍不住的。”
君暖没敢问他会忍不住什么,可心头想想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好事。
百里燕时闭着眼,贪婪的嗅着她的气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人是真的在自己的怀中一般。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纸而来,昏黄的光影将相拥的两人一同纳入光晕中。
安谧而温和。
穆思芩躲在屏风后,眉眼冷淡的静静地瞧着这一切。
甚至是包括百里燕时所展现出来的疯狂与阴暗,她也一并收入眼中。
在她心里,百里燕时一直都是个特别存在。
初见他时,少年安静淡漠,秀美出尘,浑然不似这凡尘中人,也仅仅只一眼,她便将这颗心都遗落在他的身上。
尔后他们的生活有了交集,这人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冷漠薄情的心,她以为这人永远都不会动情。
所以她也不求这人能将她放在心上,她所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在这人身侧寻得一个自己的位置。
哪怕是她今生知道君暖的存在,她虽嫉妒她能得到那个名分,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她也坚信,百里燕时娶她不过是为了她背后的权势,毕竟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又哪里配得上他,又有哪里值得他看上。
直到如今,眼前活生生的所展现的一切,将她所有的认知在顷刻间推翻。
原来他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凉薄淡漠到情绪不会有分毫的起伏,更不是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而是这些所有感情的外露与存在,只因特定的人存在。
而君暖,便是那个人。
是那个能搅起他的内心风云变幻的人。
她不是输给了君暖。
是输给了百里燕时对君暖的那颗真心。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码字,电脑卡到,我打个字卡一下,打个字卡一下,绝望到想要立马砸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