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允州城墙下匆匆一别后,在许无忧,不,前徐皇子石堂被生擒后的第五天,似姌终于又见到了他。
这一面是她跪在地上求了他哥哥惟琛好几回后,惟琛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的。
谋反是大罪,更何况他是前朝余孽的首领,又与大月勾结。
明日前徐皇子石棠,她的许郎就会被押送至国都。游街示众后,他将被拉到刑场,在洛川百姓的面前受五马分尸之刑。
似姌想她是非得见他最后一面不可的。
前往大牢的路十分漫长和漆黑,她走得很仔细,也走得很慎重。
她不是去见一个人,或者简简单单的告别,她是去终结她的人生。
“许郎。”隔着牢门,她站在他面前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像以前那样,带着娇嗔和温柔。
许无忧默默地转过身来,即使他失败了,成了阶下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他的眼中仍有睥睨天下的傲气。
“许郎,你过来好不好,我想再摸摸你的脸。”似姌痴痴地看着他,可怜地请求道。
许无忧愣了一会,站起身来,往她走去,手上跟脚下的铁链随着他的行走发出了沉重的“铛铛”声。
“真好,我终于又可以触摸到你了。”似姌的手温柔而眷恋地抚摸过了他的眉眼鼻唇,满足地笑道:“没有人可以代替许郎给我的感觉,许郎,和你在一起的这四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无忧抬起了被铁链锁住的手,默默地把她的手拿了下来。
似姌如梦初醒一般看着他道:“许郎,你在怨我,怨我救不了你吗?”
“成败由天,是我,是大徐运该如此。”即便是输,他也只觉自己仅仅是输在了运气上,他避开了似姌心疼的目光,道:“你回去吧,和高驸马好好的过日子,他是真心爱你的。”
“那你呢?你爱过我吗?”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爱过她。他和她同床共枕了四年,浓情蜜意了四年,虽然他一刻都没有忘记他的复辟大计,也一刻没有忘记她是敬国的公主。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一场戏一个角色演久了,便有些分不清真与假了。
一旦分不清就很容易陷进去。
想想他已是一败涂地的将死之人,答一句“不爱”,或许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从来没有。”他冷冷地看着她的脸道。
“不,你在骗我,如果你不爱我,为何不在我到允州的那一日抓了我或杀了我。”似姌哭着反问。
“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因为那时的她与他而言已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你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许无忧道。似姌暗中调换香袋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这也是他提前施行了计划的一个原因。那段时间,似姌在演戏,他也在演戏,他不知道似姌累不累,他却是累了,不想再演下去了。
似姌并不意外他知道了这件事,她的许郎何其聪明,她每日和他在一起,她的那些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双眼的。
可是,有一件事,他绝对不知道。
似姌心如刀绞地从怀里掏出了许无忧留在枕下的玉佩道:“许郎,你好好拿着它好不好?就好像我还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许无忧犹豫了一会,走上前来,拿过了玉佩,就在他默默地端详着手中的玉佩时,似姌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在了他的腹部。
许无忧痛苦地皱紧眉,瞪大眼看向了似姌,他完全没想到似姌会杀他。
“许郎,我爱你,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似姌道。
很好,这才符合似姌公主一贯的性子。
一道血自许无忧嘴角流出,他扬了扬嘴角,对她露出了十分温柔的一笑,然后吃力地举起了被铁链锁住的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脸上。
“许郎……我不能让你被五马分尸。”似姌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
他知道……所以他不怨她。
见殷红的血把他的腹部染成大片红,似姌无助地哭着,伸出双手去堵那些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
可血越来越多,根本就堵不住,她最后自他身上感受到的热度,竟来自于他身上的血。
“许郎……”她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眼前的许无忧霎时朦胧在了一片血色中。
“许郎,还有一件事,我决定要告诉你。我一直在吃药调理身子,我有身孕了,是我们的孩子。我会把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许郎,你欢不欢喜?我们有孩子了,我本来打算在你离开洛川那一日告诉你的。”
许无忧轰然倒地。
似姌却似没有发现一样,继续看着前方说道:“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是谁,我都爱你,我都愿意跟着你……为了你,我可以不做这个公主……我可以放弃一切的。许郎,你为何从来不问我,在家国与你之间,我会不会选择你……”
似姌说到这,似终于意识到许无忧已经死去,跪在了牢门前嚎啕痛哭了起来……
*
元和十八年,以石堂为首的乱党被悉数歼灭。
敬国又恢复了往昔的安宁。
但这安宁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