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盛之所以愿意见关琳娜,是抱着能不能榨干她最后一滴血的恶毒心思。
“琳娜,你出事了我很难过,全世界都不信你,但我信,你不是那种欺世盗名之人,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姑娘,定是关雪莉那毒妇陷害的你……”
周兴盛双眸如寒星,澄澈真挚,哪怕他面部刻板,嘴角的笑意是那么僵硬,可千疮百孔的关琳娜,就像在无尽黑夜里见到了曙光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兴盛,我……”她想解释,却无从言起。
“没事,我都知道的,我会帮你,只要我帮周家平反了,你还能东山再起,以你的才华,又何惧关雪莉?”
周兴盛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深处是悔不当初,其实他说的话自己都不信,关琳娜的罪名是铁板钉钉,而当初他瞧不起的轻浮不知廉耻的村姑,却摇身一变,好似弹指之间就变得遥不可及,将他永远地甩在身后,他连望其项背都是奢侈。
想着关雪莉曾经对他的莫大侮辱,他心里的不甘如即将喷薄的火山,愈发坚定自己要为周家平反的心。
关琳娜不蠢,经历了两世的悲痛,是猪都长记性了,她听闻这话,见他眼里毫不掩饰的野心和贪婪,她的心渐渐冷了起来,仿若西伯利亚的风对着她呼呼地吹。
“琳娜,我最近结交了孙首长家的孙子,他和我一个学校,你先前提的一些玩法很和他心意,但是你知道的,和那种贵公子相处,花费不小,我又还在上学……琳娜,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
周兴盛虽然依旧觉得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有恃无恐,他觉得关琳娜已经没有和他平等交流的地位,现在他是她的救命稻草!
如果说关琳娜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19岁姑娘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相信,会博一把。但她不是,她的心苍老得连自己都厌弃,她还亲眼见证前世的关雪莉是怎么为了他倾尽一切,在北京一人打两份工,日夜兼程,供养他读书挥霍,却最后依旧潦倒收场。
她又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不一样?
她忽然笑了,是张狂大笑,继而笑得凄楚,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餐厅内所有人都朝他们这一桌上看来,周兴盛浑身不自在,他害怕别人认出关琳娜,继而连累他,见关琳娜笑得放肆,有些难堪地将头埋下,忍声说道:“你别笑了,有事我们一起解……”
他话还没说完,关琳娜操起桌上的水杯就朝周兴盛泼了过去。
“哼!周兴盛你个孬种,周家就算是京城一把手,你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想我跟关雪莉那样的蠢货给你当牛做马,还是洗洗做梦去吧!”
关琳娜说完,转身之余,好似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京都的街道行人匆匆,却独自无言。
她忽然想起关雪莉讽刺她的一句话:重来几百次还是一样的,毕竟脑子还是那个脑子!
……
那边的步萌,也已经带着一家人去了京都,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张家村的村长,和他考上了公安大学的孙子,他和步萌是村里今年唯二的大学生。
村长叫张建安,是个抗日老兵。
他得知了孙子考上了京都大学,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去□□拜一拜领导。
大家坐了两天多的火车,累得够呛,本想先安顿下来填饱肚子先,可村长一下火车站就固执地非要先去□□,他连军装都换好了,即使他的军装已经陈旧得褪色,袖口处还有补丁,可右胸前的勋章是那样闪亮,亦如新的那般。
赫赫京都千百年,钟灵毓秀萃龙渊。这是一个厚重的城市,它承载的情怀你用一生都读不尽。
所谓□□,不过是老一辈用鲜血和血肉为我们建筑的一道平安门。
步萌和张展宏生在相对和平的年代,对张海山这一辈人的情怀只能理解,却不能真切感受,更何况是村长这种直面过敌人,看着战友一个个离世,祖国山河破碎的人。
不知为何,步萌想起一句话,一个士兵他最好的归宿其实是战死沙场。
村长站到□□前,看着五星红旗,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瞬时红了眼眶,他推开了搀扶着他的孙子,拖着微跛的腿走上前。
好似尘封的军魂回归,年过六旬,微微有些佝偻的村长,顿时站得笔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哪怕此刻他的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
礼毕后,他的手垂了下来,眼眶红得渗人,脸部却绷得死紧,苍老的脸刚毅依旧,但他说的话却好似小孩的呢喃,像个委屈的孩子在向长辈诉苦。
“领导啊,好久没来看你们了,我们一路四师十六营,只有三个人活了下来,老赵两年前忍不住一身病痛,也去了,就只剩我和老肖了……”
“你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还要不要继续和那帮畜生打?打得赢吗?”
“救过我一命的老莫啊,他埋伏的时候冻死了,都冻成了冰雕,一敲都能碎了……”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们……”
听闻这话,站在旁边的村长孙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扯了扯他的袖子,“爷爷,您别这么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村长摆了摆手,喃喃道:“我要长命百岁干嘛?”
因为他们是站在国旗下,离职岗的士兵很近,村长又絮絮叨叨了一番,那士兵有两行清泪落下,眼里是凄楚与怀念,但他依旧站得笔挺如山,双眼目视前方,岿然不动,像个不可战胜的强者。
“妈妈,兵哥哥为什么哭啊?”旁边一个穿着小军装的虎头虎脑的小孩,有些茫然地回头问自己妈妈,天真的笑容仿佛能融化这世界一切污浊。
“可能是哥哥站岗累了吧,童童给哥哥敬个礼!”这位妈妈的声音很温柔,一听就是有涵养的人。
叫童童的小孩像得到了指令般,小身板顿时挺得像标枪一样,敬礼有模有样的,但因为他稚嫩的脸上绷着这么严肃的神情,憨态可掬,稚趣得引人发笑。
士兵也回了一个军礼,童童咯咯咯地笑了,他的童言稚语好比天籁,“哥哥不累,等童童长大了参军帮你!”
说着他还拿过妈妈手中的,他喝了一半的橘子汽水,朝士兵递了过去,“哥哥,请你喝!”
“童童啊,不能拿你喝过的东西请人,而且哥哥在工作,你不能打扰他……”
妈妈抱着孩子走远了,而□□前的五星红旗依旧迎风招展,它太刺目,总让人眼酸。
步萌也上前敬了个军礼,她的动作更标准,一抬手一停足都好似刻量过的般,像做了千万遍,刻入骨髓般。
为何要长命百岁?
当然是看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
关琳娜和周兴盛撕破脸之后,就回了三水镇,但她没敢回三花村,她承认她在逃避,也害怕老关家那群吸血的蚂蝗。
这次她回来是想看看有没有她的录取通知书,不出意外的,没有!没有学校会愿意收她这么一个德行有亏,还犯案丢脸丢到香港的学生。
她想,她这一生依旧凄凉,她甚至提不起斗志。
她恨总是得天眷顾的关雪莉,恨薄情寡义的周兴盛,也憎恨愚弄她的老天!
老关家一团乱麻,关忠国经历了被家具厂开除,名声扫地之后,又经历了关记饭店的创业失败,心里抑郁不得志,他这种心比天高,野心比心眼大的人,干脆用酒精麻痹自己,但他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因为他还有出色的女儿和未来女婿。但是关琳娜被扒出一身龌龊后,他面子里子连希望都丢尽了,加上自我放纵,很快就染上了酒瘾。
染了酒瘾,又没钱,被人不耻,一系列的挫折下来,他变得暴躁易怒,醉酒后就家暴曾氏,曾让村里无数妇女羡慕着的曾氏,能让她飞黄腾达的金凤凰女儿成了脱毛鸡,对她不错的丈夫开始对她拳脚相向……
雪上加霜的是,关忠国为了生计,跟着关忠华去了工地,却因为醉酒从三层楼上摔了下来,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左脚落下了轻微残疾,走路微跛,阴雨天疼痛,更是连工地的工作都没得做,从此后他的性情更暴躁,曾氏忍无可忍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但她早就与娘家闹翻了,日子也是艰难!
夏氏觉得天塌了,塌的不止是老关家,还有她老太君的美梦,因为她渐渐发现,她已经掌控不了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了,狂躁的大儿子虽然没有狼心狗肺地打她,但喝醉酒也不会对她客气,三儿子是个混不吝的,插科打诨,其实一点也不心疼她,家里的事都还要她操持,她一大把年纪了甚至还要下田务农来维持生计。
关玉华却是个孝顺的女儿,即使夫家不满,也要接夏氏去城里,但夏氏却拒绝了,她害怕她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会自身自灭,也害怕给女儿带去麻烦,让她受委屈。
说起夏氏这人,也是矛盾,一心相当土皇帝享福,主宰别人的人生,可当她的儿子扶不起的时候,她又放下了执念,当起了老妈子来伺候他们。
这可以说是扭曲的母爱,有时候可怜和可恨总是相通的!
关琳娜知道了老关家的现状,更是不愿意回这个虎狼窝,她也没脸回去。她此刻人生的寄托就是找步萌和周兴盛报仇。
然而之后的步萌,她连衣摆都接触不到,她开始疯狂地缠着周兴盛,很光棍地找到他的学校,甚至他社交的场所,搞得他声名狼藉,甚至得罪了他苦心巴结的高官子弟。
周兴盛是恨她入骨,两人开始相爱相杀的撕逼日常,这在周兴盛的学校都成了一桩奇谈,他忍无可忍去派出所告她骚扰,关琳娜也光棍,被拘留了之后继续‘初心不改’,不搞臭周兴盛誓不罢休。
这一世周家没有了关琳娜这个富婆的资助,周兴盛巴结高官的路被步萌一个举报就截断了,就连巴结高官子弟的路也被关琳娜搅黄了,周家整整迟了两年才被平反。
然而,周父原本的职位早就轮了几人,他的部下也各自站稳了脚跟,没有了财富的打点,周家的回归之路也不平顺,荣华难复。
周家花大力气整治了关琳娜,她不怕周兴盛,却对手握权柄的周父毫无办法,毕竟这个年代,官僚体制还很重,关琳娜饱受锉磨,甚至连生计都维持不下去,最后狼狈地躲去香港。
她想东山再起,她懂未来的贸易发展,经济走势,但她再也没有施展的可能,步萌一直关注着她,早就部署好了一切等她,深陷泥沼,永不翻身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步萌没有出手对付周家,她没有关琳娜前世的记忆,周兴盛在她眼中就是个不要脸的渣男而已,他与原主的恩怨她也狠狠羞辱了回去,她没有男人甩了她,她就弄垮别人全家的主角病,毕竟周家最终还是能得到国家平反,那至少就证明周家是无罪的。
而周兴盛,他的野心很强,自以为能踩在周家的肩膀上往高处走,但他的名声早臭了,大学因为一堆破事,加上生活所迫要出去打工,学习的时间少之又少,延迟了一年才毕业,成绩还差。加之关琳娜还得罪不少高官子弟给他添堵,他的仕途之路还没开始就死在了起点,只能一生碌碌无为,心有不甘地活着。
当然,这些全都是后话!
此时的步萌带着全家和村长他们游览了祖国首都的大好风光,名胜古迹,去了据说几千万美元投资的长城大饭店,到了什刹海的时候,步萌很淡定地对他们讲:“你们先回去吧,我去买两套房。”
众人:“……”这‘我要下车买瓶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张展宏眼角直抽搐,他说她这无利不起早的表妹来之前,为何将工厂抵押了借了一大笔钱,原来就是为了买房,在江城买还不够,居然买到京都来了!这背着二十万债的感觉好特么坑爹……
步萌看上了两套四合院,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交涉谈判,其中有个户主,他们一家决定移民去美国,希望步萌支付美金,这时候国家都缺外汇,银行根本兑换不了多少美元,要换只能去黑市,还坑爹得要死。
步萌忽然想起了一个段子,一个在北京拥有一座四合院的人,向往国外繁花似锦的生活,于是卖掉了四合院,用着这笔钱去了美国,起早贪黑,受人白眼,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在三十年后荣归故里,身价达到五百万美金……然而,他当年卖掉的四合院……已经市价一个亿了,还有价无市。
步萌:“……”她忽然感觉,这不是一个段子啊!
张展宏看着步萌眼也不眨地花出去二十万,心疼得在滴血,虽然他觉得总会赚回来,但这酸爽,这刺激,难以言喻!
……
走出巷子,宽阔的街道上,步萌见到许仲景跑着向她走来,他穿着衬衫,合身的中裤和运动鞋,很休闲的英伦风,在这土味浓厚的时代是别样的风景。
“是你。真巧!”他脸上有淡淡的笑容,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炽热如火,又闪亮如星。
步萌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微微一笑,“是你啊。”
街道两旁店铺星罗棋布,微醺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朴素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又寂寥的京都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刚刚下过雨,空气都好似被洗涤,地上是湿漉坑洼的,热闹的人群,喧嚣的岁月似乎永远不会沉寂,可两人凝望的瞬间,这条并不繁华的街,好似有了戴望舒笔下那“撑着油纸伞独自前行”的寂寥雨巷的感觉。
宁静而美好。
然而,一辆红旗轿车驶过,轮胎划过水坑,天幕一样的水飞溅而来……站在步萌面前的许仲璟,条件反射地躲到了步萌身后,还弯下腰,缩成一团……
有了‘高大’的步萌为他遮风挡雨,他是污水点滴不沾。然而……步萌……
步萌:“……”
她抹了抹一脸的泥水,又低头看了下湿透的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了一眼一下子站得笔直,继而低头认错的许仲璟。
许仲璟心里打鼓,突突地跳,一种怕怕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纯粹是因为重度洁癖而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可他看着被淋了一身的步萌,再看她冷冰冰的脸色,心疼之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完了……
好阔怕~
他赶紧掏出手帕,仔细地给步萌擦脸。
然而步萌想的是,这辈子要是轻易让他追到她就不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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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啦!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还想写个番外,我喜欢这个年代,喜欢这个故事,但番外纯属我的意淫,喜欢快节奏或者觉得我啰嗦的可以不看番外的,给你们省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