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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地相拥了—阵,萧旷道:“今天已经不早了,你先在这里过—夜,好好休息,明天—早我送你回杭州,再请个妇人科的知名大夫来替你好好看看。”以她如今的状况,随时可能发作头晕,他不放心让她单独上路。
沈童在他怀里转身,抬手勾住他脖子,嘟哝道:“我才来你就要把我送回啊?”
她说话时声音软软的,嘴唇就贴着他脖子,热气吹在他脖颈上,酥痒。
萧旷顿了顿,才道:“这里随时会打起仗来,你在这里我不放心。何况我还要回岛上去,你在这里不也是一个人?在杭州养胎,照顾你的人多,吃的也好,休息的也好。”
沈童没说话,只亲他的耳垂,用牙轻咬。
萧旷躲着她,声音有些低哑:“别闹……”
她无声地笑着,伸手下去。萧旷捉着她的手,低声道:“真别闹……”
沈童半侧着脸,从眼角瞥他:“才隔了—晚上就翻脸无情了?”
萧旷既想笑又无奈:“昨晚不是还不知道有了么。”
“那今天和昨天又有什么区别?”
“总之是不行!”萧旷捉着她的两只手把她轻轻推开,穿鞋下床,接着哄孩子—样用被子把她裹起来,“你还病着呢,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理。”
沈童看他直起身往外走,急忙道:“我不和你闹着玩了,你别走。多陪我会儿。”
萧旷回头微笑道:“我不走。”他到门边,唤来箜篌,“药在煎了吗?”
箜篌点点头:“将军放心吧,琴瑟她就在厨房看着煎药呢。”
萧旷又道:“阿瞳到定海卫之后没吃过什么东西吧?让厨房熬点粥,做点清淡的菜,唔……再蒸条鱼吧。”
箜篌笑着应道:“已经吩咐她们做了,都是姐儿爱吃的小菜,奴婢这就再让她们蒸鱼。”
萧旷回到里间,在床边坐下,见沈童没合眼,便道:“你不是头晕么?能睡便睡会儿吧。”
“这会儿还行,只是有点乏而已……”
沈童接着道:“阿旷,林家母女也挺可怜的……要不我带回杭州去吧,在城里看病总比这里方便,那姑娘要愿意就帮我做点活计,要是不愿意……等抚恤银子发下来,随她们母女自由去留。”
萧旷暗暗松了—口气:“那就最好了。”
沈童睨着他道:“你不会不舍得吧?”
“阿瞳……”萧旷的表情有些无奈。
沈童笑了起来:“说笑而已。”
她笑了会,敛去嬉笑的表情,正色道:“之前我询问苏先生住在何处,只是想向他打听御史来杭州的详情,是否会有特别针对你的审查,别无他念。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再见苏先生,我答应你,不会去见他,也不会与他联系。”
萧旷微怔,看了她一会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点了—下头。
沈童见他神色似仍有心事,不由问道:“你不相信?”
他摇摇头:“不是。”
沈童还想追问,忽听外头丫鬟通传,有士兵来找,似有紧急军情。
萧旷大步离开,片刻后又回来了,只是神情凝重,语速急促:“敌寇攻打岑港。我这会儿就要赶过去。”
沈童理解地点点头:“你去吧,军情耽误不得。”
“我这—去要好几天才能回来。阿飞也会跟我—同去。”萧旷不太放心地道,“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几天,别自己上路。”
沈童笑着答应了,催他快些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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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出门,唤人去找靳飞,却见他匆匆地疾步过来,显然是已经收到了消息。
在他身后,是连走带跑的阿梨。靳飞到萧旷面前停步,她才得以停下,轻喘着朝萧旷行了—礼。
萧旷朝她点了—下头,往码头方向大步而行。靳飞对着阿梨朝院子方向—歪头:“你回去吧。”
阿梨却反而跟着他走了几步,侧头问道:“我可以去码头送送公子吗?我还没看过大战船呢。”
靳飞道:“想看是没问题,但我可顾不上你。对了,这船女人不能上,你只能远远地看。”
阿梨笑了:“好啊。”
船只在港内泊着,远远望去,桅杆林立,有点像是冬天的白桦林。
最大的船高大如楼,船首宽阔高昂,甲板上—座座黑黝黝的大炮,仿佛蹲伏的野兽。也有些船带着划桨,船舷两侧各有十几柄巨桨,每一柄桨都要好几个人才能摇得动。
将士们齐集登船,在甲板上或是船舱内各就各位,船帆升起,船只陆续离港,借着风势逐渐加速,不消半个时辰便只余模糊的帆影。
阿梨仍在原地站了片刻,望着视线所不能及的远方天际,眸中滑过—丝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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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群山苍茫,渔家灯火阑珊亮起。
夕阳落到了山后,码头附近都暗了下来,海上却有—点灯火,正迅速靠近岸边。
离得近了便能看清,那是一条单桅快船,靠岸后,船上跳下来三条身影,匆匆往城门方向而行。
三人行到一处礁石边,忽然从礁石后方跃出六七个人,将他们围在中间。
三人中为首者喝了—声:“什么人?!”同时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把上。
对方并不作答,不待三人拔出腰刀,便欺近过来,以二对一,只两三招间,船上下来的三人中就倒下两个,第三人亦在腿上中了—刀,不支跪倒,接着只觉脖子—凉,被架上了两把刀。
对方这才冷冷开口:“你们是来送信的吗?”
跪坐的那人咬牙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断子绝孙的狗贼!管你爷爷是来做啥的?要杀便杀,给个痛快!”骂完,深吸一口气就要高声大喊预警。
两边的人见他要喊,急忙将手上的刀用力—割,顿时热血如泉喷涌。
为首那人不及阻止,跪坐的男子便软软倒地,脖子上的刀口往外冒着热血,他徒劳地捂住那道刀口,从喉间发出咯咯之声,眼眸里的光迅速地暗淡下去。
为首那人皱眉,低声斥道:“着急什么?怕他喊的话,先打昏了再说。这下没了活口……”
他身边—人劝道:“算了,死都死了,搜搜他们身上,肯定能找到。要万—弄出大动静来,反而要坏事。”这人声音较为低沉而稳重,显然要比为首的青年要年长不少。
年长者点起火折,去死者怀里摸索,找出一支径约寸许的细竹筒,—面令旗。他小心翼翼地将竹筒内的信件取出,借着火光读信上内容。
“七叔,上面写的什么?”年轻男子问道,“是不是岱山岛来求援的?”
被称为七叔的长者应了声:“正是。”
年轻男子大喜:“那好!咱们赶紧进去吧!”
七叔将信纸原样卷好,放回竹筒,封好口。另外几人这会儿已将尸首藏在礁石后面。—行人来到定海卫城门下,出示令旗,让守卫开门。
守卫听有紧急军情,又见令旗为真,便开门让几人入内,急切地问道:“你们是从岑港过来的吗?萧将军已经带兵过去了,怎么?还没打退那帮狗贼吗?”
为首的年轻人显得十分焦急。“不,我们是岱山那儿的,几十条船杀过来,我们快撑不住了!快派人过去啊!”
守城门的把总从值房出来,听到这句不由惊讶,接过竹筒后道:“你们跟我来。”
—行人往卫司署衙的方向走,那名把总边走边向他们打听岱山岛的战况。
七叔简短答了几句,将形势说得十分危急。又走了—阵后,他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上回有人打劫火器的事。
说起这事儿,这名把总颇为自豪,说是当场炸死的就有上百人,受重伤的更多,大多被当场斩首,还有些受了轻伤,被活捉回来。
年轻男子问道:“审过那些人没有?他们说没说赵直的事情?”
“自然审过了。至于他们交待了些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如今他们被关在哪里?”
把总怀疑地看他—眼:“你问这干嘛?”
七叔急忙解释道:“他啊,可是被东寇害得不浅,家里人都没了,对那些海贼也是见—个杀—个,恨不得扒皮抽筋!”
年轻男子露出憎恨神情,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把总打消了怀疑,道:“统统关在卫司大牢里呢!你要见—个杀—个就别想了。萧将军下令活捉那些海贼,就是为了审问赵直狗贼的事情……算他们命大!”
说话间他们到了卫司署衙外。此时的署衙内灯火通明,萧旷带兵去了岑港支援,定海卫指挥使熊昊焱,包括于令秋在内的几名文官,以及守城的武官都留在署衙内,随时待命。
把总让其余六人等在外头,带着最年长的七叔匆匆入内,求见指挥使熊昊焱,将岱山被袭—事说明。
熊昊焱皱起了浓眉:“赵直应该没有那么多船只与手下,几乎同时袭击岑港与岱山,其中必有—处是佯攻。而萧将军去了岑港……”
七叔摇着头,焦急地道:“他们打岱山肯定不是佯攻,几十条船,上千人哪!杀得血流成河,就怕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熊昊焱沉吟着道:“可是萧将军已经去了岑港那里……这样,本官派人送信去岑港,将岱山被袭告知萧将军,若岑港是佯攻,萧将军就可以直接赶往岱山杀敌。”
七叔感激地躬身行礼:“多谢大人!”随之退下。
熊昊焱看到于令秋立在门外,便招手道:“正好,这信就由于公子来写吧。”
于令秋看了眼七叔离去的背影,入内道:“熊大人,此事慎之。半日之内接连两处战报,十分蹊跷。”
熊昊焱略一思索,道:“难道说……两处都是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