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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瞧见院子里候着四名护卫与一个年轻长随。
萧旷本是惯于独来独往的,但当上五军断事官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加之事务多了起来,总是需要有一两个跑腿传话的,如今出行也是前拥后簇了。
沈童便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再买座大些的宅院?”
萧旷轻轻摇头道:“才刚升职而已,还没多少积蓄。”他看一眼身后的随行,补了句,“这些人是都督府配的。”
沈童知道和永兴之前生意不是太好,萧家上下几乎就是靠他在撑着,如今开始制笔,他才能存下些钱,多半不会那么快就考虑买宅子。
她停下脚步,问道:“你知道朝廷有意开放海禁的事吗?”
前些日子福建巡抚余泽上书曰:“请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
对此许多大臣包括内阁首辅邹大学士都持赞成意见。但内阁学士中亦有强烈的反对意见,称太.祖曾下令“寸板不许下海”,开海禁是违反祖制的。
这之后翰林苏若川上疏,从开朝时太.祖为何会下令海禁开始,分析前因后果。事实上如今的南洋诸国对大昱的瓷器、丝帛、茶叶需求甚大,西洋的海商也有巨大贸易需求,仅通过朝贡贸易已经远远不能满足。
民间走私盛行,甚至勾结倭寇,其实已经成为一害,堵不如疏,不若开放民间的海上贸易,才能引导民商合法贸易,朝廷也能收到引税,增加收入。他在奏疏中说:“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苏若川这本奏疏洋洋洒洒万字,却条理清晰,分析入情入理,一经递上,立即成为了朝中热议。
原书中压根没提开海禁之事,但沈童依稀记得,苏若川大概就是在这个时期入值御书房侍奉的,虽然官职只是从六品,但谁都知道其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不明沈童为何突然提及开海禁之事,萧旷还是点了点头。尽管目前还未最终决议,但他知道,大约在今年春末夏初前后,就会在泉州设立督饷馆,开关解禁。
见他点头,沈童对此更有把握了,就接着道:“如若真的开禁,海上贸易繁盛,将有大量优质白银流入,虽然长期来说会利于经济,但白银的价格也会逐步下跌,钞币也会跟着跌,可提早换成黄金或是其他更为保值的产业。比如说宅院、铺子,买田地也行。”
萧旷不禁诧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她也是重生而来,早就知道白银会跌么?所以她这一世对阿湛总是很冷淡,而且也没有再嫁给广陵郡王……
沈童看到他这一眼,讶然道:“怎么了?”
萧旷轻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惊讶你知道得这么多。”
沈童心说我知道更多你不知道的呢,但她只是说了句:“我看的书杂。”
唔……其实她这么说也没错啊!
沈童转眼瞧见那匹黄骠马,意外道:“这不是兵马司的马么?你还继续骑着呢?”
萧旷点点头:“骑惯了舍不得,离开兵马司的时候就买下来了。”
沈童想起之前说起要给这匹马起名的事儿,后来事一多就搁一边了。
这匹马正当盛年,养的也好,皮毛油光水滑,阳光下仿佛黄金一般闪闪发亮,马鬃却是近似银白的亚麻色,披在修长而健美的马颈上,十分美丽。
她走近了细看,发现它的额头有一小块白色,像是月牙的形状,忽然有了灵感,便提议道:“就叫它偃月如何?”
萧旷不由失笑:“偃月刀的偃月?”
“对啊!”沈童道,“宝马和宝刀一样嘛,都是战场上破阵杀敌的利器。”
她试着喊了一声“偃月”,它的耳朵便来回转着,她不由笑着回头,阳光下的眼眸清亮,如春水含波:“你看,它也喜欢这名字呢!”
萧旷本就无所谓马的名字,当这明媚的笑颜映入眼帘,别说是偃月刀了,哪怕沈童要管马叫杀猪刀,他也会点头的。
看着沈童上车,萧旷便上了马,在车边共行。
快到胡同口时,前头过来个女子,瞧见萧旷后愣了一下,接着便加快脚步朝他们过来,看着似乎认识萧旷的样子。
萧旷微觉讶异,示意沈府的马车先停下,让一旁护卫过去询问何事。
女子虽然穿着汉服,一开口却带着浓浓的罕察卫口音:“萧大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举起来又说了个名字:“沁达木尼。”
护卫接过信,交给萧旷。
这会儿萧旷认出来了,这是先前侍候沁达木尼的女仆之一。他低头看了看信,又看了眼沈童的马车。
沈童正从窗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萧旷尴尬地道:“我不知道她找我什么事,崇玄观之后我就没有见过她了。”
沈童弯了弯唇角:“萧将军不看信怎么知道她找你什么事?”
萧旷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当着她的面拆了信,纸上字句并不多,他一目十行读下去,面色却变得严肃起来。
沈童只觉讶异,看起来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书信呢……
萧旷控马靠近马车,将信从窗口递给她。
沈童心中好奇大盛,接过来一读,脸上笑容也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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罕察卫贵族大多遣送离京,其中也包括沁达木尼,被查明并无参与劫马之后,她也可以随使团成员一同回乡,但因散格思仍被关押,沁达木尼不愿离京,想要陪着她阿爸。
永平帝感念于她的孝心,便允许她留下,并让她暂居在遂安伯府上。
沁达木尼在伯府中学昱朝的礼仪,也学了些简单的汉字。她本是闲不住的姑娘,既然行动并未受到限制,便经常带着女仆去街上闲逛,这天却突然被人拉住,她惊讶回头,认出了拉住她的人。
“巴图。你怎么在这儿?”
巴图摇头示意她别多问,带着她来到附近一条小胡同。撤力加卜藏在那儿等她。
沁达木尼惊喜而急切地问他:“我阿妈、姐姐呢?”
“她们很好。”
“你快带我去见她们!”
“她们不在城里。”
闻言沁达木尼露出失望之色。
撤力加卜藏沉着脸问她:“你住在汉人家里?”
“阿爸还在这里,我想留下,汉人的皇帝就让我住在那里。”
加卜藏问:“你知道你阿爸关在哪里吗?”
沁达木尼点点头:“我去看过他一次。”
“你带我们去看看在什么地方。”
沁达木尼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要救阿爸出来吗?”
加卜藏只道:“你先带我们去关他的地方。”
沁达木尼却悲伤地摇摇头:“你们只有几个人,救不出阿爸的。”
劫持军马,在大昱就是死罪,散格思被关在刑部的死囚狱中,再加上撤力加卜藏仍然在逃,对其看守格外严密。
沁达木尼曾去探望过一次散格思。死囚狱在刑部大牢最深处,进大门之后光是各种牢门就要经过四五道,每一道门都有看守,都要专人用钥匙开锁。
听完沁达木尼对刑部死囚狱的描述,加卜藏眉头紧锁,桀骜如他也开始觉得这事不容易。但他性子刚锐不屈,不愿轻易放弃,想了想又问她:“那天带人来打我们的那个首领,姓萧的,他是什么官?”
“你是问萧旷?我听他们叫他指挥。”
“那个萧旷,他能进刑部大牢吗?”
沁达木尼完全搞不懂大昱的官制与职权分工,自然说不清楚。
但加卜藏已经将萧旷视作有兵权的大官,而且因为萧旷带人打败了他们,他将其视为仇敌,便打算利用萧旷将散格思救出来。
沁达木尼犹豫纠结许久,还是写了封信给萧旷,警告他加卜藏打算劫持他家人,威逼他将散格思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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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达木尼认识的汉字不多,信写得极为简单,但表达得很清楚,萧旷的家人有危险。
沈童读完后将信还给萧旷,语气紧迫地催促道:“你赶紧回家去,再多找些人来保护他们,还有你自己也要小心……”
她担忧地凝视他:“加卜藏肯定恨你,若是他搞明白了单靠你是不可能救出散格思的,很可能会伤害你。”
萧旷不放心地望着她:“但是你……”
沈童朝他笑了笑:“我这就立即回去,从大路走。我们这么多人,又是大白天的,加卜藏就几个人,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他的目标是你家里人,你还是先回家,安排好人手,他料不到沁达木尼会通消息给你,要动手也是深夜里。”
萧旷皱眉思忖了一下后道:“你平安到家后让人传个信回来。”
沈童答应了他,随即吩咐车夫赶起马车。
萧旷望了会儿驶远的马车,吩咐一名护卫去传令调集人手,另叫长随去和永兴接回萧弘。
他自己则疾驰回家,下马便大步迈进家门,对萧和胜与窦氏说明如今情况,叮嘱他们与吕氏、小妹这些天里都不得离家。
没多久萧弘回来,萧旷一样叮嘱他不能离家。
半个时辰后沈府有人来告知萧旷,沈童平安回府。
萧旷舒了口气,眼神微凝,加卜藏要来偷袭他家,他正好将计就计,来个引君入瓮。
很快从卫指挥使司那儿调集来三十多人。萧旷将他们分别布置于萧家院子内外。
加卜藏要么别来,若是敢来定然是逃不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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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回到府中,心中尤自担忧萧旷,但她也知道这时候她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只有尽量别让他分心了。
让人传信去萧家告知平安后,她回到玉霖院。
没一会儿沈婵就找来了:“瞳姐姐,你可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沈童讶然:“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沈婵拉着她进屋,屏退了丫鬟,靠近她小声道:“母亲今日和祖母商量过你的婚事,我听母亲的口气,像是定下了。”
沈童心跟着一沉:“你听到是谁了吗?”
沈婵点点头:“是英国公的世孙张文睿。”
张文睿是张玉婷的兄长。因昆玉园火灾,沈童与张玉婷成为了好友,平日也常有来往,但也仅此而已,她压根就没见过张文睿。没想到祖母与叔母为她定下的夫婿竟然是他。
沈童不禁又问了一次:“你确定吗?真的定下来了?”
沈婵迟疑地道:“不能确定啊,我是偷听来的,但看母亲像是颇为满意的样子,就算没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童低叹了口气。
沈婵忧心道:“瞳姐姐,你不乐意嫁给张公子是吧?”
沈童轻笑,笑容略显苦涩:“我都没见过这人,谈什么乐意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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