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镇外围山林中,一队人马正匆匆逃命。
忽然,后方的土地上接连生出许多尖锐的石刺,一路不偏不倚地就朝着众人追了过来——
这是后头追着的丹熏修士们起立掐诀使出的术法。
石刺锋利无比,轻轻松松便将地面上的树木、石块等插得稀碎。
而前方众人中,那尚有些余力自保的,奋力躲开了脚下突然生出的石刺,又要避开头顶上那接连倒下的树木,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而有些驾着受伤同伴的人,就更倒霉了——
毕竟是多带了一个人的重量在移动,许多人的动作没得独行时那般利落,这头顶脚下都有状况,便有人不太顾得过来了。
要么是躲开了脚下的石刺,却让倒下的树木砸中,要么刚好反过来,没被砸中,却让石刺割伤了腿脚。
林枫一看又有人受伤,忙顶着满身的伤,掐诀使了个术法,几道细长、速度却极快的小型龙卷风嗖一下窜到了众人身后,将石刺击碎,又将倒下的树木往后拨去。
“摆阵!”一直将后背露给敌人不是明智之举,林枫争取到了那一息的时间,便立刻高声唤人摆阵。
几个未受伤的天星崖弟子立刻掏出阵盘、并快速跑到位置上,可是准备摆出阵法的一瞬,又有些迟疑,几人齐齐望向了林枫。
“摆迷阵!”林枫咽下喉头翻起的一口腥甜,也摆出了一个阵盘,他手上轻拨几下,一道光柱便从阵盘发出。
其余几人也跟着快速动作。
后方的丹熏修士们还在紧追不舍,未能料到前头的人竟然回头摆开了阵法,几个跑得快的一时反应不及,竟就这么一头扎进阵法中去了。
秦墨慢悠悠跟在手下人身后赶到时,恰好望见了这一幕——
两方人马中间隔的距离明明很近,可是几道光柱阻隔了两头,随即地面升起一团团雾气,将对面的宗门弟子们的身影彻底遮挡住了。
“设阵法?看来他们还算聪明。”秦墨唰一下打开了扇子,摇了摇。
“尊主,现在怎么办?”一旁的一个将领有些气急,这眼看着就要抓到人了,难不成还要放他们跑了吗!
“莫急。”秦墨眯眼仔细辨认了一番眼前的阵法,轻叹了口气道,“他们受了伤,支持不了多久的……且带人绕过去便是。”
对方受了伤,这阵法的范围必定不会很大,但是眼前情况不明,秦墨也不敢带人贸然闯入。
他也不是非要抓这些天星崖弟子的,实在不行,他去抓龙女镇那个特殊的修士好了。
下属们领命准备绕路,却见周围几个方向竟都升起了雾气,不过短短几息,浓浓的雾气便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哦?”秦墨有些意外,“竟还有这般余力?”
“尊主当心!”几个下属见状都有些着急,一个个绷紧了身体防范着周围,生怕有什么人埋伏在雾气中。
“莫慌,都别乱动,且待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阵法……”秦墨轻笑一声。
天星崖阵法在修界中享有那鼎鼎大名,他早就想见识见识,这家阵法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了。
秦墨仔细地感应着雾气中那似有若无的灵气流动,心底慢慢浮出一副阵法的草图……
另一头,刚布设完阵法的林枫将最后一道灵气注入了阵盘,随后他身形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了几
步,一旁的方知晓忙上前将他扶住。
“林枫!你伤势如何!”方知晓有些气急。
她知道林枫的伤比自己并轻不到哪里去,同样的,也就知道这般伤势下强行催动灵气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虽然知道林枫是为了救他们,但方知晓还是为这人的乱来感到有些生气。
“无妨,”林枫摇摇头,轻轻推开了她,“方宗主还是快些带人走罢。”
“这……?”
“这不是阵法,只是个障眼法罢了。”林枫无奈地笑了笑,“拦不了多久的。”
阵盘构建阵法需要修士的灵气支持,以他现在的身体,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除了前头拦路的是一个小范围的迷阵,后面把秦墨等人包围起来的,其实只是个简单的障眼法罢了。
以秦墨的聪明,要不了多久便会发现真相。
“你们也跟着剑宗一道走,”林枫朝天星崖弟子们吩咐道。
“师兄!”几名弟子明显不愿意丢下林枫,“我们愿与师兄一道!”
“快走!”林枫加重了语气,面色也变得有些严肃,“这些受伤的师兄弟还得由你们护着!”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只得朝林枫用力地一拱手,然后将倒在地上的师兄弟们扶起架好。
“林枫,你……!”
方知晓还有些犹豫,却被林枫堵了话头。
“方宗主,我这些师兄弟,便托给剑宗照顾了。”
无法,心知再拖下去所有人都走不了,方知晓朝林枫一拱手,低声道了句“保重”,便喊了周围人一道撤开了。
林枫没有去看他们,他朝两个方向发出了两道传讯符,然后便专心对着面前悬浮着的阵盘,时不
时便拨入其中一两道灵气——
这是为了模仿灵气在阵法中流动所必要的,里头的秦墨现在一定在想该如何破阵,他一定在勘测阵图了,而林枫就是要让他找不到“生门”。
刚才的两道传讯符,一道是送到龙女镇苏画手上的——
秦墨派人追捕他们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将他们朝着龙女镇的方向驱赶,林枫心下一合计,觉得对方可能是想算计苏画,或许是为了苏画手上的龙女身?
他虽然并不打算求助苏画,对方一个半吊子,来了也是送菜的,不过出于道义,林枫得把这事知会苏画一声。
而另一道传讯符,则快速飞向了远处的茫茫林海。
——那是那人如今所在地方。
林枫与宗门一直密切保持联系,自然也知道那人被宗门派出办事了。
现在他只希望对方接到传讯符后,愿意前来。
就当是,看在他们这些年兄弟情谊的份上。
=======我是我还会回来的分割线=======
林中某处,唐释正漫无目的地乱晃着。
他手上还捧着那个话痨小祖宗的脑壳。
“小哥哥,我好无聊啊——”
“小哥哥,你陪我玩好不好?”
“小哥哥,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闭嘴。”唐释郁闷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这小祖宗,舌头都没了还这么多话,唐释带着她从龙女镇逃出了几天,她居然就这么喋喋不休地说了几天。
那吵闹劲,比当初唐释脑袋瓜子不清醒、整天都有幻听的时候也不遑多让了。
唐释有理由怀疑,再这么下去,他就是不融血,早晚也得被烦的发疯。
“呜……你凶我……呜呜呜呜……”
得,又哭上了。
唐释郁闷地踹了一脚身旁的一棵大树,早知道作者给的金手指这么坑,他就不要了。
他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这小丫头在剧情中的戏份那么少——
就她这个话痨样,还是个玻璃心,那跟升级流种马文的剧情风格完全不搭嘎好吧!
还不如早早被超度了!
唐释正在心底疯狂吐槽,却发现环绕耳边的呜呜声突然消失了。
“绾绾,怎么……”
“嘘——”
话未来的说出口便被绾绾嘘了回去,唐释能感觉到这小丫头似乎非常紧张。
随即,他也察觉到了,有东西在靠近——
是修士,且人数不少。
他们的步伐很乱,似是在被人追赶!
唐释未多想,蹬蹬两下便爬上了身旁的树,茂密的树叶将他的身影藏的严严实实。
过的几息,果然有几名修士从树下奔过。
唐释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这些人衣着样式并不统一,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奇形怪状了,连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
似是散修?
看他们有的人身上还挂着一串骷髅,唐释想这几个从头到脚都写着“邪魔外道”的人定是一些邪魔外道罢?
只是不知这些个一看就是地头蛇的家伙是惹了哪方的大神,竟被追打至如此凄惨?
正想着,前头的几个散修渐渐放慢了步子,没得一会竟然停下了。
一个贼眉鼠眼、身体佝偻的瘦小个儿一屁股墩坐在了草地上,喘着大气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是跑不动了……”
“这厮都追了我们两天两夜了,也该歇歇脚了罢?”另一个满面菜色,似乎纵欲过度的、书生模样的人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也不知我们是哪里得罪了他……”
其余几人连声附和。
几人正说着话,未料及几道黑色的锁链如蛇一般,在草地上快速游走,只瞬间便逼近了他们。
碰碰——!
几道锁链重重朝着正休息的几人打了过去。
离得锁链近一些的人反应不及,竟就这么被打断了骨头,嘴里接连吐出几口鲜血,随后便摊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而离得远一些的,有的反应迅、掐诀施法速勉强躲开了,有的抓起身边的同伴替自己挡了一下。
正想跑,几道黑色的火焰紧跟着锁链一路窜出,迅速点燃了草地,竟是将去路死死封住了。
“是玄焰魔君!”有人惊呼出声。
躲在树上看热闹的唐释望见遍地升起黑色的火焰时还有一瞬间的呆滞,待听到“玄焰魔君”几个字后,他瞬间来了精神。
是黑岩?
他怎么成的玄焰魔君?
所以在现如今这个崩得一塌糊涂的剧情线里头,黑岩的命运还在原来的轨道上吗?
他……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些什么吗?
唐释心里忽然一滞,像被针扎了一下,又像被人拿拳头重重打了一拳。
地面上被火焰包围的几人慢慢靠拢,他们拿着武器摆出了对敌的阵仗,那手却像抽羊癫疯似的哆哆嗦嗦,差一点便要拿不住东西了。
“玄焰魔君,我们素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一脸菜色的书生高声问到,他似乎吓得不轻,这一嗓子嚎出来有些许哭丧的味道。
“不为什么……”
黑岩的声音和从前一般熟悉,唐释却从他这一句轻轻的话语里感受到了陌生。
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他终于看到了如今的黑岩——
即便有着同样的眉眼和身量,唐释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黑岩吗?
这人骨架大,从身体上看,他似乎比从前没什么区别,可是唐释依旧看出他瘦了许多,两颊都凹陷了下去。
从前因着玄冥老祖教养严厉,黑岩的衣着打扮也颇“规范”——
虽然穿的朴素,但他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那人却是满身血污,一头长发也只是松散地系在脑后,丝毫谈不上干净整齐。
变化最明显的,是黑岩身上的气质——
唐释记忆中的黑岩,似乎只是个成天傻乐呵、脑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小傻子;
可是现在,一种绝对不会出现在黑岩身上的冰冷,已经将周围所有的空气冻结。
几名还留的一口气的散修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恐惧,他们看黑岩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罗刹恶鬼一般。
他们确实该害怕。
此时此刻,那个手持长.枪,周身环绕着黑色火焰和铁链的人,通身散发而出的,是一股暴戾的杀气。
他是玄焰魔君。
却不再是唐释所熟识的黑岩,不是石头。
只是玄焰魔君。
唐释突然觉得自己身旁的所有空气都被抽空了,他憋着肺部的疼痛感,却没法吸入一口空气——
他记得,剧情中的玄焰魔君,是个疯子。
黑岩是那样神经大条的人,练武磕破了头都不会觉着疼,有时被他师父骂了,也得好一会才反映的过来。
什么样的经历,能把这样的人逼疯?
能让那样曾经快乐的黑岩,变成如今的恶鬼?
是因为我吗?
唐释有些恍神,而下头的玄焰魔君已经与几名散修交上了手——
那几个散修心并不齐,彼此的动作也并不一致,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就地一滚,掐了个诀便钻进土中逃遁而走;
书生模样的人拔剑站在原地,那腿却动都不动一下,似是被吓得腿软;
背着一串骷髅的壮汉手上掐诀,那一串骷髅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绿色鬼火,张着嘴便朝着黑岩飞了过来;
另外两名修士则配合着壮汉的动作一道攻向了黑岩。
“玄焰魔君!看来今日定要拼个你死我亡了!”
壮汉一声怒喝,左右两拳都附上了鬼火,也跟在骷髅们后头攻了上去。
对方与自己同为火属性的修士,且人数众多,直接对上定然讨不了好,于是黑岩并没有直接与对方过招。
他一枪横打将一个骷髅头粉碎,扫出的枪身紧接着将一名散修打得飞了出去;
同时黑岩周身的几条锁链齐齐朝地面一扎,深深地插入了土中,只留得一条锁链护住周身,将飞上来的骷髅挡住。
壮汉与另一名修士一左一右同时朝黑岩出了招,一个冒着鬼火的骷髅同时咬重了黑岩的一条胳膊。
当心!唐释刚准备出手相助,便望见了惊人的一幕——
钻入土中的几条锁链齐齐从地底飞出,末端还擒着一个人,正是刚才遁地逃走的那位。
那遁地之人被几条锁链扎穿了身体,其中一条更是从丹田穿过,锁链一甩,将他甩出,不偏不倚正巧砸中了攻向黑岩右侧的散修。
散修被砸了个踉跄,那一招打偏了,反而让黑岩一枪.刺穿了胸口;
而壮汉的一拳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黑岩的胸口。
他被打得飞了出去,身上被点燃了绿色的鬼火,壮汉紧随其后,第二拳眼见着就要砸中黑岩。
黑岩朝后方飞去的身体突然被止住,并猛地向下一拉——
原是他使用锁链将自己运动的轨迹改变了。
绿色的鬼火突然被染成了黑色,空中飞舞的骷髅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黑岩的身形也诡异地从壮汉身前一转到了他身后;
长.枪抡满了整整一圈,然后狠狠击中了壮汉的天灵盖。
刚刚还杀气腾腾的壮汉一瞬间便被打烂了脑袋,尸体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战斗结束。
黑岩落地站稳,慢慢直起腰身,他看一眼那咬住自己胳膊不放的骷髅,有些不耐烦地将骷髅从胳膊上掰开。
咚!
骷髅落地,绿色的鬼火亦慢慢消失。
“求……求你……”书生模样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他铛一下扔掉了手中的剑,随后跪在了地上,痛苦着求饶,“求求你别杀我……”
这人的话还未说完,黑岩便一枪挑了他的喉咙,他便保持着跪地的动作死了。
场上静了下来。
虽然隔得老远,唐释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黑岩舒了一口气。
这这这、这就是玄焰魔君?
唐释觉得自己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纠结状态,许久未出现的脑中的小人又齐齐跳了出来,一个手舞足蹈兴奋道有这般强劲的队友以后便能横着走了;
另一个沮丧道瞎高兴什么那是个疯子,组什么队啊想弄个疯子二人组吗?不怕被他宰了祭天?
最后一个则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两眼无神,嘴里不断重复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没等唐释纠结出个所以然来,黑岩那头又有了新动向——
他手一抬,从空中接了道传讯符,然后掐诀将符中的内容读了一遍。
他在看什么?唐释动了动身子。
轰——!
唐释藏身的树木被一团火焰掀飞了半边树冠,而另半边树冠与树干却是安然无恙。
黑岩眯着眼,朝着这个方向静静看了一会,没见得有任何动静,才慢慢转回头。
他放出几团火焰将地上的尸体烧干净,然后便提枪走了。
过了许久,确认黑岩不会再回来的唐释才慢慢现了身形。
刚刚,若不是绾绾放出的结界将他护住了,只怕他就要被烧得同地上的尸体一个样了——
只剩一捧灰烬。
慢慢吐出一口气,唐释安抚下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脏,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黑岩没有疯;
疯子是不会看传讯符的,脑子都不清不楚的人,要怎么把文字转化为能理解的信息?
第二,他还在为天星崖办事;
传讯符不够安全,却又是最方便的通信手段,于是许多修士会在上头加一两道术法作保险,而黑岩刚刚解开的那道符,明显是天星崖弟子惯用的。
他既然没疯,而且还在为宗门办事,那为什么会顶着个明显与天星崖没有任何干系的名号行走呢?
而且做的也都是些一看就见不得光的事,照理说这些事怎么都不会轮到玄冥老祖的亲传弟子去做才是……
唐释从树上跳下来,走进那些尸体的灰烬低头查看。
而他脑中的小人们现在是另一番景象了——
一个欢欣鼓舞泪流满面,道“太好了黑岩没有疯”;
一个愁眉苦脸闷闷不乐,道“怎么这个也崩了”;
第三个还是原样,依旧缩在角落里重复“都是我的错”。
“小哥哥,那个人好凶呀……”
一直不说话的绾绾这时候终于开口了,听声音似乎是被吓坏了。
“你怕他?”唐释安抚性地拍拍绾绾的……光溜溜的骷髅头,“刚才若不是你,我便要死了,多谢。”
不是被烧死,也有很大可能性被黑岩补刀打死。
“我们快走好不好,我不喜欢那个人……”
绾绾的声音里带了几许撒娇的意味。
“不。”唐释直起身子,将绾绾……的头往怀里一揣,“我得跟过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