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释还想再去争夺血珠子。
沐无咎却拼命阻止了唐释——
血珠被扔的不是很远,若不快些走,等拽根折返回来了,他们就真的都得死了。
刚才拽根的那一脚把唐释踩得够呛,他便是生命力旺盛、赛过小强,要恢复也需得一段时间。
于是虚弱的唐释甚至没多少力气反抗,便被另一个伤员沐无咎架起拖离了现场。
好不容易到手的外挂,竟然就这么让沐无咎给丢了出去?
唐释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他不管身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只死命挣扎,一边乱喊乱叫:“你放开我!放开!”
沐无咎身上还带着伤,要拖着唐释走本就费劲了,偏偏唐释还一副被怒气冲昏头的模样、极度不配合。
于是,沐无咎也恼了,干脆抬手一把捂住唐释的嘴,不让他再喊。
唐释又怎么会乐意让主角捂自己的嘴?
他将长镰融血收好、反手就捉住了沐无咎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扭。
沐无咎吃痛,嘶地吸了一口气,还手打了回去。
就这么一来二去,原本该是紧张万分的逃命场合,竟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场厮打。
扭打了几下,也不知是谁脚下先踩了空,带的两人皆重心不稳,他们于是跌成了一团,从一个斜斜的山坡上梭了下去。
待两人滑到了坡底,唐释一把将沐无咎推开,坐在地上瞪着他喘气。
沐无咎心中也万般气恼,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发作,只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问唐释:“你为什么非要拿到那个红珠子?”
血珠是他们误打误撞发现的,这完完全全是个意外。
可唐释却露出了一副不抢到东西不罢休的模样——
就算他明知自己不是巨龙的对手、明知再争夺下去可能会丧命。
便是对火灵芝,唐释都没有这么上心过,所以这样的反应才会显得反常、才让沐无咎觉得奇怪。
“与你何干。”
唐释冷笑了一声,他掐诀催血,加速了体内伤势的愈合。
“好,那换一个问题,你是巫族人?”沐无咎明显也听到了刚才巨龙说的话,他莫名地想起了在炼神宗禁地的时候、南沅前辈告诉他的那些话。
以血传血?
那颗小小的珠子就是“血”吗?
“与你何干。”
唐释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一发力站了起来,开始往坡上走。
沐无咎一看忙过去拦住他,声音不由提得有些大:“你疯了!你不能回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唐释居然还想回去抢东西?
他这是去送死!
往两边晃了晃身子,发现沐无咎就是要死死拦着路,不让他走,唐释只觉得似有一股无明业火从脚跟一下冲上了后脑勺,将他整个人都点着了。
“让开!”唐释冷声道,他盯住沐无咎的眼神里充满了威胁。
沐无咎也明显察觉到唐释身上的气息变得危险了,但还是不肯放唐释过去:“不让!你会死的!”
“我死关你什么事。”唐释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这么几个字,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他就是死了,也跟沐无咎没有一毛钱关系!
这时天空中的云层被风吹散了一部分,漏下来几许皎白清冷的月光,照在了地面上,将眼前人的身形柔和了些。
唐释看清了沐无咎眼里带着的坚定。
他朗声道:“你救过我,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什么意思?
难不成,沐无咎这是要报恩?
主角对一个反派报恩?对一个抱着明显的恶意、害过他好些次的人?
唐释那张满是血的面皮僵硬地抽了抽——他这是被沐无咎的愚蠢给气笑了。
但是,又有些笑不出来。
“不让我死?”
唐释偏了偏头,往沐无咎那走了一步,对方却被他诡异的目光吓得退后了一步。
“我救你?你当我是自愿的?”
只不过是因为不能让主角死,便随手救了他几次,没想到还被惦记上了?
哦对了,沐无咎的人物设定,不就是,白莲花吗?
他唐释最讨厌的那种,圣母白莲。
自以为是地对旁人好,自以为是地插手别人的事务。
却总是,妨碍着他走剧情。
“你以为,你能现在能活着,能一路走得这么顺利,是因为什么?”
“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就真是你应得的?”
唐释步步紧逼,一声声冷冷的话语似在嘲笑眼前人的愚蠢,沐无咎也随之一步步往后退。
主角总能行大运、总能在险象环生的处境中大难不死,还总是有各种奇遇与机缘。
可惜这些都不是真的属于他,而是“剧情需要”。
银钱、权利、地位,他可以得到有的一切,也可以瞬间变得一无所有,只要是“剧情需要”。
现在沐无咎活着是“剧情需要”,总有一日他死,也会是“剧情需要”。
沐无咎听不懂唐释所说的话,却觉得似乎有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一种他一直想探究,却一直摸不到边的东西。
此时唐释的眼中,带着一种状似居高临下的省视,似乎他眼前的沐无咎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没有自我的物件。
沐无咎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关于牵丝木偶的梦,这个梦就像一条线,将一直以来所有沐无咎想不明白的事情都串连起来——
唐释矛盾古怪的言行模式、炼神宗禁地内扑上来撬他的嘴、地下水城那条从淤泥倒飞而出的食魂兽、唐释不为主家办事反而放过自己一马……
还有那种一直环绕着沐无咎的、受人操纵的无力感。
沐无咎停止了后退,激动地双手扳住唐释的肩膀,大声质问:“唐释!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这声质问来的突然,唐释反被沐无咎镇住了。
“你到底在为谁办事?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沐无咎心中有个疯狂的猜想——有人操控他的命运。
可是为什么?
“你疯了!放开我!”唐释想把沐无咎甩开,可对方的手被推开的下一秒,又变成了揪着他衣领的姿势。
唐释本就情心绪起伏,现在又被沐无咎这么不依不挠地纠缠,他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一种想杀人的冲动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控制住了。
怀里揣着的千年寒冰融化的速度开始加快,冰凉的湿意在胸口处扩散开,却无法浇灭唐释心中的怒火。
他一拳打在了沐无咎脸上,将对方击退了好些步。
沐无咎捂着被打中的鼻子,只觉得酸甜苦辣各种味道瞬间在鼻腔中齐齐炸开。
没等沐无咎站稳,唐释便冲上来,瞄准他的脑袋又是一脚飞踢。
沐无咎并不想攻击唐释,便只是抬手挡开了这一下。
唐释却是真真想打死沐无咎的,他被挡开后又是一脚击出,将对方踹得往后仰倒,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不给沐无咎再爬起来的机会,唐释直接坐到了对方身上,将他死死压住。
然后唐释拎起沐无咎的领口,完全想不起要用术法或是武功招式,只用着最普通的拳头,一拳一拳地朝着沐无咎砸了下去。
被他压住打的沐无咎居然也没有推开他,而是用双手拼命护住头部,默不作声地挨打——
沐无咎突然没有想反抗的心思,因为他觉得,唐释的模样,像是被说中秘密的恼羞成怒,也像是压抑已久的痛苦突然爆发。
这时的唐释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个体——
肉体在挥舞着拳头、对一个不反抗的人行凶,而精神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他是在生气,也是在害怕。
气的是,沐无咎阻止了自己去争夺族血——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剧情严重偏离了本线以后,沐无咎又让他错失了一件对反派而言至关重要的道具。
怕的是,被改变了那么多的剧情,会牵连更多人的命运轨迹变化——唐释可以不在意那些他不认识、不知道名字的人,可是却害怕会因此牵连那少数的几个、让他有所牵挂的人。
曾经在另一个故事里,他不肯好好做那些“反派该做的事”,莽撞地想要改变旁人不幸的命运,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毁掉了所有人的幸福。
没有任何人因此得到拯救,相反,那些本该获得圆满结局的人也纷纷被牵连进去。
那一次,他在最后关头才想起停手,慌慌张张地找了作者,他们想了许多办法,做了许多努力,却依旧没能把崩坏的世界线掰回来。
那样的混乱,他再也不想去经历第二次了。
——【住手。】
作者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大盆带冰的冷水从唐释的头顶浇了下来,接着一个空木盆掉下来,“咚”一下砸在了唐释的头上。
唐释这才回神停了手,他发现自己的拳头已经裂开、鲜血如注,而被他压着的沐无咎早已晕过去了。
沐无无咎的脸被打得青青紫紫,肿的跟个猪头似的,一点也看不出原来漂亮的眉目了。
唐释麻木地将怀里的千年寒冰捞出来往沐无咎身上一扔,然后默默站了起来,走到了一边。
当看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的玉盒子,唐释愣了愣,走过去将盒子捡了起来:“我拿走这东西,会怎么样?”
作者没管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唐释答完这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与其让你们崩剧情,还不如我自己来。
唐释没再看身后的沐无咎一眼,捧着盒子走开了。
沐无咎会不会以为,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有人双手奉上呢?唐释不着边际地想,可惜了,命运给予他的每一样“馈赠”和“天赋”,其实都早被明码标价。
等唐释走出去很远,远到已经看不到身后的沐无咎,作者才给他冒出来一句——【其实这段剧情里,根本没有你的戏。】
没有他出场的戏。
所以他本就不发现那滴血,更不要说拿到了。
沐无咎不让他去夺血,他却因此打伤了沐无咎。
是我自己把剧情走偏了?还偏得离谱?
唐释突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