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阴云密布,风异常大,湿冷的感觉直钻进骨子里,冻得人手脚皆疼痛。
森林内。
这事一小片鹅卵石滩,一侧靠着溪水,一侧便是森林,地形上看很适合扎营。
地上有点过篝火的痕迹、有打斗过的痕迹,周围的卵石上落了不少血,已经干涸发黑。
此时这里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几名弟子在四周持剑警戒,剩下的人皆围在了一个地方,静默不语。
黑岩等人收到消息赶来,看到围拢的人群和地上的血迹,心中皆是一紧。
见到他来,其余人自发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黑岩这才发现,人群中心处,一个男人半跪在地上,像是在发呆。
“师兄……”黑岩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艰难地唤了一声半跪着的男人。
那男子闻声回了头,那张眉毛胡子杂乱如茅草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尤其突出。
筱诠子慢慢站起来,走到了黑岩面前,他背着手看着地上已经冰凉的尸体,缓缓开了口:“师兄身上有数道伤口,像是厉刺所致,皮肉被腐蚀了不少……我……看不出是这是什么兵器。”
黑岩跟着筱诠子的目光,看向面前已经死去多时的孙真人——他是趴伏在地面的动作,那双半睁着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点,不知死前,他最后在看什么?
待看到孙真人身上的衣裳被血浸染出一团团触目惊心的红,黑岩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变大了,甚至有些震耳——孙真人身上最显眼的那一块红,是在腰腹处。
从出血量来看,那处的伤口应是贯穿了身体的,而那种兵器……
“致命伤在腹部。”筱诠子把目光转向了黑岩,声音不紧不慢,却嘶哑得厉害,“应该是镰刀一类的兵器造成的。”
“使这种兵器的人在修界中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你知道是谁吗?”
黑岩僵硬地转过脑袋,脸色惨白,嘴巴几次开合,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他说不出一句话。黑岩心中有个猜测,可是又不敢确定。
他害怕那个答案。
筱诠子朝他抬起一只手,黑岩便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去接——一枚玉佩从筱诠子手中落到了黑岩的掌心上。
玉佩是筱诠子在孙真人身边捡到的,他不知这样握着玉佩多久了,落到黑岩手上的玉佩是温热的,一点也不冷。
可黑岩却觉得自己像是接了一团刺、一团火。
他的掌心很大,手臂也十分结实,可托着这块小小的玉佩,却仿佛托着千斤重的巨石,仅仅只是保持那个掌心向上拿着玉佩的姿势,就要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这份重量不仅是压在手上,更是压在了他的心上。
筱诠子收回了手,冷声吩咐弟子们小心敛了孙真人的尸身,然后往宗门发了一道传讯符。
直到周围人办完了所有事情准备离开,黑岩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玉佩。
“师叔?可还好?”一名弟子见他这样有些不忍,伸手碰了碰黑岩的肩,一团黑色的火焰突然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窜出,缠上了那弟子的指尖。
那人惊呼一声缩回了手,而黑岩则瞬间被那些黑色的火焰包裹住,身体动了动便倒下了。
旁人见状急忙围过来,想帮着灭火,却被筱诠子喝止了。
筱诠子自掐了个诀,以黑岩为中心的地面上窜出了一圈水花,将他团团围住,可是黑色的火焰却依旧在燃烧。
“怎会如此……?”筱诠子见状一愣,又掐了个诀,围住黑岩的水剧烈地流转起来,将火焰慢慢压回了黑岩的身体里,终于将火势熄灭。
被打湿了全身,黑岩依旧保持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动作,微微抽噎着。
他一手紧紧地握住唐释的玉佩,用力到指节泛白,像是想把玉佩捏碎一样;另一手则死死地扣住胸口。
为什么唐释要做出这样的事?黑岩想不明白。他只觉得心很痛很痛,好像被放在火上烧灼一样。
体内的灵气在不听使唤地乱窜,丹田内红色的离火被迅速染黑,呼吸变得越发艰难起来。
“师弟!你感觉如何?”筱诠子见黑岩这样,以为他是气急攻心走火入魔了,忙上前扶住他,一手搭上了黑岩的脉——可是黑岩除了心跳的有些快,脉象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黑岩的身体烫的厉害,他艰难地抬头看了筱诠子一眼,这一眼却让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黑岩两腮的皮肤上长出了不少细细的鳞片,那双眼睛也成了黑底红瞳的竖眸。
他看着完全不像个人。
黑岩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只是痛苦地问筱诠子:“他……为何?”
不待筱诠子答话,黑岩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唐释为什么要杀孙师兄?便是师兄再有千万般对他不住,也不该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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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玉佩的头几天,唐释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里。
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森林里乱转。
可是后来他渐渐开始有些适应了这样的状态后,便突然清醒了。
死去的两个巫族人确确实实是死得透透的了,只不过是他们留下的记忆和情绪,想要隔绝屏蔽掉还是能办得到的。
唐释并不能很好地掌控这个度,于是他干脆不分你我地、将所有的情绪都从自身剥离开——在学会了如何冷静地看待那两人的遗产后,唐释现在也能像旁观者一样思考自己的事,而不再如从前一样地“过度带入”。
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这有些像最初、在第一个故事里的时候——那时他刚有自己的意识,不知冷热、不识悲喜,不懂如何分辨是非黑白,他唯一做的,就是按照剧情行事。
那时的他没有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表象,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伪装。所以他很轻松,所有的剧情都走的无比顺畅,不像后来那么艰辛。
唐释现在的状态,自然比不了过去那般无知无觉。
他有时还是觉得会痛苦难受,偶尔也会犯犯迷糊分不清自己是谁。可是至少,大多数时候,他能在保持清醒的同时,隔离掉所有情绪。
知恶为恶,内心却不为之所动,这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神志清醒以后,唐释找准了方向,便加快了赶往西北的速度。
他清楚地知道天星崖很快就会派出人马搜捕自己,甚至有可能在整个修界发布悬赏通缉令——弑师是重罪,天星崖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整个修界中,并没有多少宗门有那个胆子,敢藏匿收留一个弑师的罪人。
不过唐释却知道有一个人定会接纳他,那就是剧本中第二个出场的小boss。
如唐释所料,天星崖发出的告示很快贴满了很多城池的城门,他们未写明唐释的罪行,只说是寻人,但却很是大手笔地拿出了黄金万两作为赏金。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告示像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潭,在修界中掀起了千层浪。
搜寻唐释的人既有天星崖弟子,也有垂涎赏金的其他宗门弟子、散修,甚至是一些没有修为的凡人。
逃命这样的事情,唐释早就习惯了,天星崖拿出的告示上附着了阵法,里头刻着他的样子,可是只有修士懂得如何去看。唐释只是稍作改装,周围的凡人便认不出他了。
往西北方向赶了几天路,唐释多数时候是靠脚走,偶尔会跟着商队搭便车走一小段路程。唐释并不去往繁华的大城市,也不在山林中逗留,而是选择在一些村镇边缘行走。
这天傍晚,唐释一路走到了一处山脚下,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几个模样剽悍的人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两把钢刀一左一右地架在了唐释的脖子上。
唐释看了一眼这几个人,有的瘦骨如柴、有的大腹便便,皆是满脸横肉、一身刀疤,有的身上还刺着“罪”字。他们看着倒不像凡人,而是有些修为的——唐释猜测,他们大概既是散修又是山匪罢?
“几位这是做什么?”唐释只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继续解自己那个小小的包裹。他一看包裹里的干粮已经吃完了,身上也没剩下几个铜板,便开始思量着,要不一会去打只兔子什么的做晚餐?
“就是他!”围住唐释的其中一个文人模样的人手里拿着张纸,仔细看了看唐释,“这次不会错的!”
“要拿我去换赏金吗?”唐释收好东西,冲他们扬起个笑脸。
“算你识相!”几个人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万两的黄金在朝着他们招手。可惜,还没等他们笑道几声,拿刀驾着唐释那两人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未待旁人反应过来,一道黑影带着厉风袭过,又有一人被拦腰斩成两段,旁边几人纷纷闪开,有两个闪躲不及的,一个被切掉了胳膊,另一人被划破了腹部。
“当心!这小子有两下子!”看到眼前那个小孩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镰刀,一瞬间就击杀了三个人。那个像是首领的人忙招呼其他人迎战,众人摆出了架势和唐释打起了起来。
那名文人模样的人隔着他们有得几步距离,待发现自己的同伙似乎并不是那小孩的对手,正在被一个个斩杀的时候,他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身后就是血腥的虐杀,这人完全不敢回头,一路没命似的跑。
他们都不过是修为低下的散修,这次还是看天星崖要找的是个孩子,看着也没什么威胁,一群亡命之徒才混道一块想捞一笔罢了。
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是个催命的恶鬼。
这人跑了许久,才慢慢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喘气,他的修为比其他人还要差劲,还好反应快逃了出来……看来自己还是尽快回到城中通风报信的好,天星崖的这个煞星,还得他们自己的人来收拾才是!
正想动作,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人不悦的声音,他说:“你跑什么?”
这人抖着身子微微回头,那个孩子转了转镰刀,甩干上面的血迹,然后朝着他一步步走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